小路尽头，阴影淹没了莉丝纤瘦的身体，只有银色的泪痕在月光的反衬下如蛛丝般缓缓下落。

“金色的暴君，炽热的贤王，你的灵魂如此破碎，你的生命如此疲惫，”莉丝低声的呢喃，而那些有生命的木偶围在她的脚边，随着她的低吟而或者吹口琴，或者拉风琴，或者用手鼓打着节拍，或者舞着优雅的舞步，“刚才那一幕，发生在什么时候？是你的怒火爆发之前？还是之后？即使是在那样的绝境你依然充满了希望……”

“唦！唦！”迪迪不停对着莉丝的暗影嘶吼，她的声音全然没了往日的活力，仿佛是在悲伤让她住口。

“这到底是什么？”艾维尔已经顾不上迪迪或者莉丝，他强撑着才能让自己不被巨大的悲伤击垮，堕星剑掉落在地上，他的双眼被热泪所模糊，他用双手撑起自己的脸庞，却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就好像他的心已经随着希望死去，“这些经历到底是什么？梦中的人是谁？是我？怎么可能是我？”

“唦！唦！唦！”迪迪不停对着他悲伤的大叫，仿佛是在安慰他，她用自己的爪子紧紧抱住艾维尔的头，要他不要再胡思乱想。

“哦，笼中鸟，我可怜的笼中鸟，世界对你来说，仅仅是一个牢笼吗？或者是一条通道？我想看的更多，更多关于你的事情。”莉丝说着，再次架起小提琴。

“住手！住手！我不想看！我不想听！”艾维尔近乎哀求的向莉丝望去，但悲伤几乎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就算是举起一只手都是如此困难。

“唦！”迪迪大吼着，她想喷火，却发现自己只能咳出几口黑烟。

“《弄臣》。”莉丝冷冷的说出曲目的名字。

她的人偶乐队忽然变得兴奋异常，口琴、手鼓、手风琴还有踢踏舞，它们手舞足蹈，在月光下演奏着嘈杂凌乱的节拍，在一瞬间，艾维尔感觉它们的声音就像无数蚂蚁同时卷进了自己的脑子里，他忍不住跪在地上，冰冷的地面凹凸不平，硌得他的膝盖非常的疼，露水洇湿了长裤，和汗水混在一起，让他的皮肤感觉黏糊不堪。

“你知道，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失败，可能也不是最后一次。”破鼓风机似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入艾维尔的耳中，他缓缓抬起头。

只见一个身披着破烂长袍的男人正低头看他，他有一张扭曲极点的脸，半面脸是英俊的美少年，而另一面却干枯颓废，仿佛挥动的尸体。

“赫尔。”他说出男人的名字，这个声音是从他自己的身体传出来的，但和之前的苍老不同，与现在所差无几，除了他站起身来，发现自己似乎长高了一些。

而眼前那个男人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

“不，”艾维尔的声音异常的冷静，“我并不害怕失败，我已经见过太多，太多，太多次的失败，我所怕的仅仅是……”

到了这里，他忽然止住了话头，似乎如果把话说出来，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会在瞬间崩塌。

但那个长相扭曲的男人却露出一个难得暖心的笑容。

“我知道，我亲爱的人渣陛下，我都知道，而且我也想让你相信，无论要重来几次，无论经过多少轮回，我永远都会站在你的身边，而且无论你再遗忘多少次，我还是一如既往会让你想起来。”

“我相信，活尸。”艾维尔感觉自己忽然轻松了很多，开玩笑道。

“好了，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吗？”他那张扭曲的面孔在露出短暂的欣慰的表情之后，再次变成之前那般颓废以及严肃。

“是的，但赫尔，我想再次确认一次，这次，你还是不选择遗忘？”

“永远不遗忘，健忘是人渣的行为，我可不是人渣。”他开着略显悲伤的玩笑。

“抱歉，让你承受了太多的孤独，请快点来找我，让我快点记起来，不要自己一个人太久。”

“当然，就算你不说，我也会，那么，我们开始吧……”

他说着，猛地扯下挡在洞口的破布，原来他们一直身处潮湿的洞穴中，艾维尔跟着他走了出去，呈现在他面前的，依然是涌动的乌云和乌云背后的影子，但和上次不同，他们的面前，是一片死一般沉寂的荒原，无数的尸体铺满了他们眼中的每一块土地，既有人类也有怪物，完整的尸体，还有难以分辨的碎块混在一起，整个世界散发着恐怖的恶臭。

他再次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那扭曲的面孔却递给他一个“无所谓”的表情。

艾维尔笑了，然后他把头抬向天空，向着云层背后那涌动的巨大的身影。

“奥伯龙，感受到绝望了吗？”艾维尔的脸上露出残忍而疯狂的笑容，“再一次，我们让你赢得了胜利，遗憾的是，世界不能交给你，因为我们要献祭它和我们自己，为未来赢得下一次机会！我们终将胜利，当然，如果依然失败，大不了就再来一次。”

他的声音逐渐发生变化，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越变越大，越变越热，仿佛就要燃烧起来。

“再见，杂种。”

艾维尔说完，他只感觉全身距离膨胀，耀眼的光辉从他的身体迸发出来，此刻，他就像一颗超新星，他的热量，他的火焰，在一瞬间就席卷了这个已经死亡的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世界在他的疯狂中毁灭，而在毁灭里，他依然狂笑不止，就好像是完成了一个完美的恶作剧的孩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艾维尔仰天大笑，他不可自抑的狂笑，笑声中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那个破碎的世界带给他的绝望远远无法和他将其亲手毁灭的痛快相媲美。

“啪啪啪！”莉丝放下小提琴，鼓起掌来，“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实在是太精彩了！世界不是你的牢笼，世界也不是你的通道，世界是你的武器，不过更让我感兴趣的是，那个人是谁？你叫他‘赫尔’，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人，他同时有着最光明和最黑暗的心灵，似乎世界上所有的善与恶都集中在了他一个人身上，他真有趣！太有趣了！他在哪儿？我真想跟他交个朋友呢！”

艾维尔稍微冷静下来，刚才的狂喜驱散了之前的悲伤，虽然他怀疑自己的脑袋还是不够正常，但是至少他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无助。

他不知道这次的场景又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该死的“活尸”会出现在那里，而且貌似自己还非常信任他。

但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些东西的场合，他必须尽快逃离莉丝的身边，上一次是迪迪咬了他一口但是现在显然没那么简单，虽然看小龙的眼神，和他一样也算是稍微恢复了理智，但是这些反应说明，这次莉丝很谨慎，她连迪迪都带了进来，正是想堵死她再次从外面把艾维尔拉出迷梦。

“我越来越感兴趣了，你们呢？绅士们？”莉丝低头对着四个人偶微笑着说道，它们频频点头，表示赞同，“是吗？那么，我们是否开始下一乐章呢？”

“等一下，月光的魔女，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在这里我根本没有抵抗之力，但在你进行下边的行为之前，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艾维尔举起一只手，忽然说道。

“哦？”莉丝的回答还是那么冷漠，不过她暂时放下了小提琴，冷冷的看着艾维尔，不过嘴角依然挂着那捉摸不定的微笑，“那么亲爱的，你想问什么呢？”

“这里，这一切，”艾维尔直起身子用左手捡起堕星剑，另一只手在眼前划了一个大大的弧形，“这到底是你的梦还是我的梦或者是别人的梦？”

艾维尔的问题一提出，莉丝先是一怔，继而笑了起来，就连她脚边的人偶都一个个前仰后合作出哄堂大笑的样子，仿佛他问了一个傻的不能再傻的问题。

“亲爱的，这当然你是的梦境了！”

“那你为什么叫我‘久远之王’？那不是卡刚的称号吗？”

“不，亲爱的，我说的就是你，不，也可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就他吗？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把奇妙的剑让他的英灵和你混到了一起，但是当我在梦中与你邂逅的时候，你就是‘久远之王’。”

“谢谢你的解答，月光的魔女，不管谁是久远之王，只要我知道，我心里的‘久远之王’存在于我的梦中，那就可以了。”

“哦？”

莉丝不解的看着艾维尔，却只见他忽然露出自信的笑容，这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听见了吗？这是梦境！这是我的梦境！”不知道他在对谁大喊，“我的梦里，你就是最强！来捣蛋吧！卡刚！久远之王！率领我的军团还有你的孩子们，让我们来大闹一场！世界的末日来临了！”

他的话音刚落，整个天空，整个地面都开始颤抖，凄冷的寒风冻死了树丛里的夜莺，石头缝儿里的蟋蟀也蹬直后腿僵硬的倒在地上。

莉丝惊恐的——她第一次出现这样的表情——毁灭的暴风雪将刚刚还幽静的小路瞬间吞没，一双巨大眼睛在风雪后面怒目圆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