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进到这个城市的时候，这里所有的建筑都没有影子。”

“对啊，可是你注意到我们走进草丛，然后到了这里之后的情况吗？”

听他这么一说，爱洛依丝才发现，不仅是这个房间有正常的阴影，那些破破烂烂的家具，门板之类，也正常投下来影子。

“咦？是真的！”

边说着话，他们走出了农舍，再次站在草场上，烈日当空，风吹草动，在这一瞬间，竟然有了一种许久不曾有过的悠闲感。

“如果……可以在这样一个农场生活似乎也不错呢。”爱洛依丝情不自禁的喃喃自语道。

“要是不闹鬼的话，我可以稍微考虑一下。”艾维尔一本正经的补充。

她诧异的回头看他，下一秒就噗嗤一笑，似乎是被他的话逗乐了。

“你是想跟我一起住在农场里吗？”她大笑着用力拍了拍艾维尔后背。

“哪又有何不可？如果你愿意的话。”可是他却没有笑，而是无比认真的看着她。

这让爱洛依丝反而慌乱起来。

“哎？我、我只是说笑话，可是……如果……如果……那个……”她头一次表现的如此语无伦次，让艾维尔饶有兴味的望着她，仿佛忘了他们此时身处一个很是诡异的地方。

他刚想在说些逗她的话，忽然仿佛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爱洛依丝也停止了其他的动作，显然她也听到了。

“那是什么？”她说道。

“嘘！”艾维尔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声音是街道那边传过来的，好像有许多人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刚刚还静的可怕，现在却隐隐如菜市场般嘈杂。

两人相视一眼，很有默契的不再搭话，而是悄悄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

他们拨开杂草，重新走向街道，当他们踏上青石路面时，第一感觉是，这个路面不知为何比之前似乎完好了很多，就好像是刚刚铺上不就，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靠近农场的房屋依然稀稀落落，不过比起之前来似乎要新了许多，墙面鲜少有裂痕，苔藓也没有一直爬到屋檐上，门板还依然完好的镶嵌在门框上。远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人头攒动，同时还伴随着各色杂声。

他们走出没有几步远，忽然一个人影从屋前闪了过去，艾维尔和爱洛依丝见状连忙追了上去。

结果他们绕过屋后，却只见一个浑身泥巴的小男孩正在地上捉虫子，而在他的身边，一个中年妇女正坐在地上用木盆洗衣服。

这副寻常的家庭景象，在此时此地却异常的诡异，那个妇女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就依然自顾自的洗衣服。

艾维尔刚想上前查看一下这个女人和她的孩子是人还是鬼，而在此时，爱洛依丝却呆呆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艾维尔，你看……”她指向街道的方向。

只见在他们的面前，来时一片肃杀的街道如今熙熙攘攘，往来行人络绎不绝，贩夫走卒，贵族商人，不一而足都在这条街上忙活着各自的生活。

“这是怎么回事？”艾维尔目瞪口呆。

为什么才这么一会儿工夫这里忽然变得如此热闹？

刚才的男孩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向他们跑过来，一不小心把满是泥巴的胳膊甩到艾维尔的裤子上。

他望着男孩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裤管。

“他不是幻象……”他说道，“他们，全都不是。”

“这是怎么回事？”爱洛依丝也倍感震惊。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才走出农场的功夫，这里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两人商量着，还是先去镇上看看再说比较好，顺便也像这些“疑似活人”的镇民打听一下状况。

达尔镇建在丘陵地带，整体上南高北低，也就是农场是在地势最高处，而他们返回镇中心就是一路下坡，沿途的行人很多，而他们要特地在下坡把步子放慢一些。

渐渐地，他们发现这些镇民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普通：

首先，他们的反应很奇怪，见到走在前面用头巾遮着耳朵的艾维尔倒还好，但是看见他身后的爱洛依丝却躲躲闪闪，脸上难掩畏惧之情，就连衣着考究，身份高贵的镇民，也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这让他们二人很是不解。铁卫民虽然不算是帝国的主体民族，但是由于体貌特征和奥斯博雷人非常相似，因此不比羽族或沃尔夫人等，一向被视为奥斯博雷人的亚种族，就算是在一些偏远地区也是如此，但是不知为何，在达尔镇——姑且不去考虑它之前那一派肃杀的景象——人们却好像第一次见到如此身高的人类，而且还是女人；

其次，再次回到镇上之后，他们发现影子也很神奇的回来了，墙体也好，门柱也罢，仿佛光明和黑暗再次壁垒分明，但唯一怪异的，却是那些之前并不存在的人类，他们并不是全都没有影子，而是有的有，有的没有，就以刚才那对母子为例，母亲有影子，孩子却没有，但所有人却好像故意忽视这一点。

“这里该不会，就是你遇见的‘月光’？”

“不，我想应该不是，”面对爱洛依丝的问题，艾维尔回答，“‘月光魔女’的魔法所制造的梦境要更加……怎么说呢，应该说现实吧，虽然当她控制的梦中世界如此疯狂，但是刚刚踏入她的陷阱时，周围的一切却都一如往常，和此时相似的情景，我经历过，在一切变得疯狂之前，都是些日常所见的风景，她似乎不会刻意留下如此明显的漏洞。”

他们说着话，已经回到了城镇中心，广场上聚集了很多人，罗兰的雕像依然屹立在那里。

“小狗，你看！”爱洛依丝手指着雕像，艾维尔看过去。

果然，罗兰高举的手并不是空着的，而是握着一柄青铜的宝剑，剑上有着复杂而精美的雕纹。

“迪兰达尔的复制品？刚才明明不在的……”

艾维尔走到雕像下面，他抬头仰望，只见长剑指着天空，青铜的少年英姿飒爽，阳光在他坚硬的肌肤上留下斑斓的光彩。

他不自觉的伸出手，想确认一下剑是不是真的，而就在这时，一个略显稚嫩声音忽然冲进来。

“大胆！你想对皇帝陛下的雕像做什么！”

与此同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闯到艾维尔跟前，他怒气冲冲的看着他，张开双臂拦在他跟前。

艾维尔一脸错愕，他不解的望向爱洛依丝。

“他也有影子。”爱洛依丝低声说道，同时用下巴指了指地上，果然，少年的身下有清晰的影子。

“不，我不是说这个……”艾维尔摇摇头，又重新看向少年，“你说‘皇帝陛下’？可这明明就是英雄……”

艾维尔边说边抬起头，但是当他看清那尊雕像的时候，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了。

因为那显然不是他们之前看的罗兰雕像。

这尊青铜像，乍一看确实和罗兰很像，同样的少年英姿，同样的剑指长空，稚嫩的脸庞，坚毅的表情。

但是他穿着的，却并不是帝国各地罗兰雕像制式的轻装锁甲，而是一套华丽的长袍，内衬是雕工精致的钣金铠，头上还有一定王冠。

显然这是一个少年王而非少年英雄的铜像。

而且还有更奇怪的，这铜像的背后还有三对共六只羽翼，全部张开作腾飞状。

艾维尔一脸诧异，他手指着铜像想说些什么，但是还没等开口，那个男孩儿一巴掌就把他的手拍了下去。

“大胆！不许手指陛下的雕像！”

“皇帝……你一直说这是皇帝？这是哪位皇帝？”艾维尔连忙问道。

“你连皇帝陛下都不知道？”男孩儿一脸鄙夷。

他说着话，忽然扑通一声对雕像跪下了。

“当然是‘金翼王’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男孩二话不说，对着雕像咕咚咕咚连续磕了好几个响头，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周围路过的人不停指指点点，但他却浑然不顾，只是磕个不停。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艾维尔心想这不是办法，他一把把少年拉起来，就向人群外走。

“喂！你要干什么！诱拐吗！诱拐吧！诱拐啊！”他夸张的大喊大叫。

艾维尔一见，连忙安抚他。

“不是，我是想听听皇帝陛下的事，我们是从很乡下很乡下来的，我们……是山地的乡下人，非常憧憬帝国的文化，当然也迫不及待了解皇帝陛下的伟大！”

艾维尔乱说一气，爱洛依丝不满的瞥着他。

“你把堤丰堡当成乡下？”她眯起眼睛。

“你们来自野蛮人的领地？难怪你们不知道皇帝陛下的伟大，好吧，让我来给你们好好讲讲。”少年却好像马上就理解了艾维尔的话，连态度都变得更加傲慢，仿佛真的是在面对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乡下人不要在马路中央走，会被那些有钱人笑的。”

他说着用身体挤着艾维尔到路边。

“喂！”

“算了，爱洛依丝。”艾维尔满脸陪笑，不停向她挤眼睛。

他们在少年的带领下，到了广场对面的路边茶摊上。

“你刚才说，‘金翼王’？”

坐定之后，艾维尔率先问道，但他说话的同时却看着爱洛依丝。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金翼王”，这不是奥斯博雷帝国的皇帝的称号，这种命名方式，在世界上只有一个地方才有，那就是天空之国艾斯诺利斯。

艾斯诺利斯的王，在登基之后会全部舍弃之前的名姓，而采用“王号”，正如当今的白羽王，他虽然在太子时代是有名字，但是当他成为王之后，就把名字舍弃了，白羽王即是他的“王号”，也是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