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是就是呗。”
翻了个白眼，姬发坐到一方小土堆上，从乾坤戒里拿出一件披风围在身上，挡住了泄露的春光。
“人也好怪物也好仙也好，在我看来意义不大。你要想找个连坐的人把我拉进去，我也没意见。”
“……”
沉默了一会儿，帝辛勉强挪动了几下身子。本是想站起来的，最后却只能无奈坐倒在地，靠着一块大石喘息。
修士们的能量也不是凭空来的。当平素里储存在经络里的真气消耗完之后，多于从外界吸收部分的消耗就全靠丹田紫府分解体内的固化能量来供给。就好像普通人体在消耗完体内可用糖分后会开始分解脂肪一样，只不过修士们摄入的多余能量并不会以脂肪这种原始的形态囤积罢了。
两个人战斗的时间并不是太长，但无论哪方都已经是拼尽全力。加上身体修复消耗的巨额能量，此刻他们的身体里都算得上是空空如也了。
不过，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办法。无论是炼制秘药还是蕴藏能量的灵石都能够提供额外的能量补充，帮助修士们快速回满蓝条。出战之前，帝辛也准备了不少类似的东西，以备鏖战之需。但……
‘乾坤戒也烧掉了吗……’
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帝辛心中苦笑。
之前姬发踩着自己坠落地面的时候，天子剑剑刃过长，不好施展。无奈之下，他只能抛弃宝剑做为干扰后乘机抓住姬发，在手掌之中爆发真气将姬发的右小腿烧得几乎只剩骨架才得以脱身。大概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戴在手上的乾坤戒也被自己烧化掉了。
‘战斗经验……还是太少了吗……’
上一次拼尽全力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至少在那个时候，他根本没有毁掉一枚法器级装备的能力。称帝之后他的修为虽然愈发强大，但也未曾真正全力战斗，最多只是点到为止的切磋练习。能够和姬发打得有模有样，多半亏得还是强大的直觉与冷静的心态。注意保护空间道具这种事情……他的确是没有想到。
姬发和他不同。在她接手周国之前，这个国家只能说是一个发展的还算可以的诸侯国，和身为宗主国的庞然大物商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如今的局面，完完全全是靠她一个人的努力才实现的。联络上仙界的老祖也好，发展国力也好，招揽贤士与高端战斗力也好……虽然并不稳定，但规模却是实打实的。这其中经历过几多凶险，除了姬发自己以外恐怕没有人清楚。既然没有特意针对乾坤戒的攻击，她自然不可能因为犯下什么低级错误而丢掉这个战略储备资源。
只要她用戒指里的东西稍作补给，这场到目前为止都还算势均力敌的战斗便会立刻分出胜负了吧。
‘真是……太失态了。’
不甘地想着，帝辛面上维持着平静，一边开始默默感知自己天子剑的位置。
姬发的剑在之前坠落的时候就已经毁掉了，而乾坤戒的承受力注定她不可能在里面再放上一把同样档次的武器。如果要翻盘的话，帝辛唯一的希望，应该就是天子剑和剑中残留着的那些许真气了。
‘还好，落得不算太远。’
不过就算这样，那个距离对现在还处于残废状态的帝辛来说也还是太过遥远了。即使集中修复腿部，以现在的伤势来说也要花上几分钟的时间……
“我有些疑惑，姬发。”
所以，只能拖延时间了啊。
“嗯？”
纤细的身子隐藏在宽大的披风下，让帝辛看不出她的动作。姬发歪了歪脑袋，轻笑一声。
“最后的谈话吗？好啊，你问吧。”
“……为什么，你会去做这些事情？”
沉默了片刻，帝辛眯着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出了自己的问题。
不单单是为了拖延时间……大概在他的心中，的确已经受一些疑惑所困良久。
“在我的印象里，你应该是一个更加……洒脱的一个人。”
一个温和笑着的幼小身影从帝辛记忆的深处浮现出来，逐渐变得愈发清晰。
“修炼，琴瑟，书法，绘画，哲理，乐器，厨艺……在我的印象里，你痴迷的是这些东西……对于政治，你似乎从来不曾看重。为什么……”
就和曾经的自己一样，曾经的姬发所追求的东西中并不包含权势与政治。虽然那时她是公主，理论上的继承顺位相当靠后，基本没有继位的可能。但能把自己对政治的毫无兴趣明目张胆表现出来的，除了帝辛自己以外也就只有姬发一个人而已。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帝辛一度把她看做知己。只是自己后来被钦定为太子，不久又继承王位做了天子，这才不得不恶补治国方针与军略，让原本只打下了基础的政治知识变得丰满起来。
而在他做了商的天子以后，往日常见的诸侯国公主世子们就很少再见了。所以他对姬发的印象，在很长时间以内都只停留在儿时一同上学的那段时间。姬发继承周国王位的时候，他在惊讶之余甚至曾经发自内心地幸灾乐祸过——这下你也该知道不想当王的人被强行压上王位的痛苦了吧。
然而没想到，在她继位的第二年开始，周的异动便徐徐展开。哪怕最初的那些年帝辛还能把这些动作看成发展的必须策略，但再之后的屯兵买马，积攒军粮，安插间谍，联系天下闲散强者……这些动作，却再也无法用其他理由敷衍过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她转变了心态？
这是帝辛压在心底的，未能在两人之间公事公办的国事文牒之中问出来的问题。
“……”
红唇微张，女帝稍稍愣了一会儿，随后微垂眼帘，遮住了其下暗红血色的眼睛。
“……因为，挑战。”
“……？”
“……我得承认，至少在修炼天赋方面，我不如你。”
微微一笑，姬发再次抬起眼眸时，看向帝辛的目光中看不到任何犹豫与遮掩，仿佛清澈如水。
“但无论怎么说，我仍旧是不可否认的天才。无论是在修炼方面还是其他方面，我都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到达高深的境界。就是老祖也明言肯定，不出二十年，我必然能够到达大乘的决巅，而后平稳渡过天劫，飞升为仙。”
“有一段时间，我自己很是迷茫，因为世界上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我需要拼尽全部精力去努力做的。只需要很短的一段时间，我就能达成定下的任何目标，再次变得无所事事。所以我一直希望能够找到，即使是我拼尽全力也未必能够实现，甚至会危及到我自身的某种事情，某种目标……”
说着，姬发微微一笑。
“那便是你的王位，帝辛。”
“我能够留在凡间的时间只有最多二十年，而在修炼上比我更加天才的你，距离飞升的时间绝对要更短。在你离开之前，把周国发展壮大，然后让它把有你统治的大商取而代之……这样的挑战让我热血沸腾。这就是我掀起叛乱的原因。”
“这样，你的疑惑解了吗？”
“……”
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姬发所说的话语，的确符合她在自己心中留下的，“温柔的狂傲之主”形象。
但是莫名地，帝辛觉得有哪里不对。哪怕姬发的表情与眼神似乎毫无破绽，这种感觉仍旧挥之不去。
究竟是……
“周王！”
然而，从天而降的一声陌生的呼唤，却将帝辛还未得出答案的思绪彻底斩断。
抬头望去，一个身穿青色道袍，蓄着短须的中年修士从天而降，站到了姬发的身侧。
合体高阶。
帝辛眯起眼睛，暗叫不好。
如果是在平时的话，这种境界的修士与他为敌他是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但以他现在的状态，恐怕一个金丹就足够送他归西，合体境来的话更是绰绰有余，哪怕是拿回天子剑也绝无胜算。
但他也知道，天上自己这方的修士已经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要不然自己二人坠落下来后不可能安稳了这么长时间。只是实力的差距终究难以弥补，如果之前与自己战斗的那个女修加入了修士战局的话就更是如此了……
“你是谁？”
似乎对中年修士的到来并不满意，姬发皱起眉头，好不客气的质问道。
女帝的语气让中年人下意识地一缩脑袋。不过很快，大概是没有再感受到姬发身上的威势吧，他也渐渐恢复了自己的常态。
“周王息怒，别担心，我是登仙门的长老吴峰啊，那天誓师大会我还和您打过照面呢！”
“……”
眼角微微一抽，姬发隐秘地向帝辛这里瞥了一眼，心中希望他别把面前这个丢人玩意当做自己的属下……嗯？
“放肆！”
感知到面前那道隐隐扫在自己披风缝隙处的视线，姬发猛地眯起眼睛，森然出声。
“噫——”
还没看到什么玩意便被骂了一声，中年人猛地缩起脑袋，慌忙瞥开视线。
——这一瞥，就看到了不远处颤颤巍巍站起来的帝辛。
“哎呀……这位就是，商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