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帝辛眼前一黑，运转的思绪猛然停滞。
并不是突兀的拳头有多沉重，只是攻击实在太过突然，让他不由得陷入到短暂的迷茫之中。
即便如此，修道天才与生俱来的战斗直觉仍旧忠实的发挥着作用。在倒飞出去的同一时间，帝辛手中的天子剑就下意识地向上方斩去。
“噹！”
“哦——？”
剑上的压迫刚刚离去，危机感便裹挟着火热的风接踵而来。甚至没来得及睁眼，帝辛未持剑的右手便挡在了胸前。
下一刻，一只套着银色长靴的小巧脚掌印在了他泛着金光的手心。
当然，这接触之中不含半分旖旎，有的只是毫无保留的杀意。
“轰——！！”
只一接触，帝辛的脸色便不禁一沉。
这种速度，这种力量……究竟是怎么回事？禁术？为什么？这种局面……
心中思绪翻涌，帝辛猛然睁大双眼，再一次将视线锁定。
但眼中所见的那人，却着实让他大吃一惊。
原本黑珍珠一样的眼珠，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红色。不像印象里某位大妖怪宝石质感的眼睛，姬发的红瞳仿佛是一团血块，带着令人不快的浑浊不堪。
然而更加诡异的，是女帝眼角处浮现的多道经络——那似乎并不是血管鼓胀后突起才为人所见，而是经络中流淌之物的问题……
泛着幽蓝的血液透过女帝柔嫩白皙的皮肤，向世界昭示着它的存在。闪着蓝光的脉络自眼角向下划过脸颊，直至从脖颈的侧面隐没于衣领。
虽然这并没有完全破坏姬发姿容的美感……甚至从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种奇异的“纹身”反倒有一种异质的美感。但显然，帝辛这种商代的老古董并不具备这种前卫的审美。
比起只是瞳色发色异常的冥华——至少这些有西域人的样貌为前例，虽然世界那头的凡人中似乎也没有绿发红瞳的人种——眼前的姬发明显更加的诡异。
是那把剑……
联想起之前玉质长剑之中消失的蓝色纹路，帝辛心中明了。
似乎是看到了帝辛眼中的惊异，姬发微微一笑。虽然弧度一如既往，可在那蓝色经络的环绕下却显得有些妖异。
‘还没完哦。’
红唇微动，姬发看着帝辛的眼睛，无声地宣告着。
下一刻，远比之前强大的力量忽然爆发。在帝辛猝不及防的惊讶视线中，女帝的脚掌压着帝辛的手，一同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胸膛上。
“咕——”
远远超过任何一架战列舰炮炮弹动能的冲击，让帝辛再无法维持浮空的力量，身不由己地向下方坠落去。然而这次，姬发却没有如之前一般在击退他之后收手再攻，而是依然踏在帝辛的胸膛上，压着他迅速加速。
“……”
眼中凶光一闪，帝辛手中天子剑骤然砍向姬发踩在自己身上的右腿，但却再一次被她的长剑挡住。
在失去了剑中奇异纹路之后，这把玉剑的品质下降了许多。在帝辛的强压之下，祖母绿色的剑身上已经开始崩现出真正的裂纹，却似乎暂且没有解体的意思。
而在姬发的加速之下，大地，已经离他们很近了。
余光透过周身摩擦产生的火光，帝辛已经能够将战场荒原上的一些小山收入眼中。以现在的速度大概不过数秒，他的身体就将结结实实地撞上大地，然后被姬发的踢击贯穿胸膛——
怎么可能让你就这么得逞。
在姬发惊讶地注视下，帝辛用力磕开她的长剑，随后猛然挥剑——并且在与她重新架起的长剑接触之前，松开了手。
“噹——”
“唔——”
为了利用力道而阻拦在接近剑柄处的架势，反而让脱离了主人控制的黄金长剑剑刃刃旋转起来，猛地劈砍在姬发的额前。
虽然那剑刃已是无根浮萍，并没有什么力量。但它斩击的地方太过微妙，伤到了鼻梁与眉间，使得姬发不得不闷哼一声闭上了双眼。也就在这时，她感觉到，另一只灼热的手掌抓住了自己踏在他身上的小腿。
下一刻，金光再次绽放，将二人彻底包裹。
那光芒有着太过灼眼的热度与强度，几乎闪耀了整个战场。不仅仅暂时引来了天上修士们的注意，更是让离得更近的，在地面上交战正酣的凡人军队全员瞩目。
当然，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恐惧。
那金色的流星太过耀眼，也太过迅速。更关键的是，它正极速向军阵所处的方向坠落下来。看它的轨迹，似乎……
“停止冲锋！”
猛地一顿，纵马冲在部队最前头的将军急忙举起号令的旗帜，命令后面的部队止住前冲的势头。
看到总大将的军旗，后面的指挥官同样从自己马匹装甲的沟槽里摸出代表相同意义的军旗，一边大声呼喊着停下的命令，一边将它高高举了起来。
很快，奔驰起来的一万铁甲骑兵与后方两万余重步兵都停了下来，迅速整理着有些混乱的队形。
不过，那是百夫长们的责任。站在军阵最前方的禁卫将军，他此时并没有余闲考虑这些事情。
‘王上……’
紧握住手中的缰绳，商王朝最后的将军死死盯着从天而降的那个金色流星，看着它划破天穹，砸落在对面那片黑压压的军阵里，掀起在现代能够被称作蘑菇云的大片尘土。
他的心中并没有敌军遭遇这种意料外打击的庆幸，有的只是对自己所效忠的大王的担忧。他知道，虽然自己和弟兄们的战意是如此高昂，但其实这场战争的胜负和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的关系。真正能决定胜负的，只有天上的修士之战——或者说，两位王者的战斗。
那两位无论哪一方取胜，都能让地上这场数十万人的战争停息——姬发败，她缺少死忠的臃肿军队会快速溃散。帝辛败，他们这三万人会被大受鼓舞的数十万大军淹没，变成一地裹着铁皮的残骸肉泥。
‘王啊……请务必……’
“全军，架盾！”
那铺天盖地般的烟尘碎石，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即使已经跨越了数里的距离，这些碎石块依旧有着不小的威力。尤其是自上而下砸来的那些，把实铁的盾牌敲得铛铛响，简直就像是箭雨一样。
可以想象，在爆炸的中心将会是何等景象……
——那是好像陨石撞击之后的模样。
十几秒前还占满了此处的大军，此时已经全无踪影，就好像在数十万人潮铺成的地毯上烧出的大洞一样。
不断有一些东西在从天上往下掉。大多是石块尘土，但时不时，也会有一些扭曲得不成样子的血肉骨骼坠落下来，就这样陷在被硬生生打散后变得松软的泥尘里，很快就变得和土块一般模样，再看不出生命组织的样子。
不过这些东西渐渐也少了——多半都往旁处的天空那边飞去了——一时间，这陨石坑的坑底陷入了某种令人心悸的安静之中。
“咳——呸，呸……”
“唔……”
不过很快，两声异常的动静还是打破了这片安静。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拨开覆盖在自己身上的尘土，重新显出身形。
吐掉口中充斥的泥土，帝辛趴在地上勉强撑起身体运起功法。很快，他的身上泛起微弱了太多的淡色金光，把满身的尘土褪去，露出其下伤痕累累的躯体。
右手彻底碎裂，软趴趴地垂着，往外渗血。两只脚脚板脚踝都碎了，连带着膝盖骨裂，腿骨骨折。脏器受损严重，内部出血……至于满身烧伤擦伤，就根本数不过来了。
但是——在修复。
骨骼在生长，在矫正。肌肉在修复，在连接。脏器的破口在愈合，内血在被消化……割裂的皮肤上，粉嫩的新肉正将伤口覆盖。
十余次呼吸的时间，帝辛的外表就从一个足以将人吓得病发的残破肉团，变成了好像皮肤感染有些严重的普通人。
大概再过同样的时间，他的外貌就能几乎完全恢复了吧。
除了那一头变为金色的散乱长发。
不同于之前那个有着西域血统的男修，他的发色，并不能归属到“人种特征”之内。硬要说的话……只能说是妖种特征也说不定。
“……呵。”
瞥见了自己垂下的散乱金发，帝辛默然了一会儿，随后勾起嘴角，嘲讽地轻笑了一声。
“四分之一的妖怪血脉，四分之三的人类血脉……这下连妖怪都算不上，只能说是……怪物了啊。”
“哼，你倒还算有自知之明。”
“哦？”
并不对女声的出现感到惊讶，帝辛平静地抬起头，看着艰难蹒跚而来的姬发。
她的帝服朝冠完全废了。除了重要地点有一些衣物遮蔽以外，四肢和腹部的布料几乎都烧掉了，露出大片肌肤——和帝辛一样，白皙上纵横交错着粉嫩的新肉。
从外表看来，她似乎并没有受太重的伤——什么的，并不正确。
只是和自己一样，修复了而已。
“那你是什么东西？妖怪吗？”
“啊？”
好像放弃了什么似的，姬发脸上没有挂上往常的笑容。奇怪的是，明明是只比面无表情稍和缓了一点的面容，脸上经络里也仍旧有微弱的蓝色闪烁，这样的她，却比往日温和微笑着的那位女帝，显得更加容易接近了一些。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老祖给的秘宝，怎么能说是——”
“是仙血吗？”
“……不是，大概。”
“那，你现在就和我一样是怪物咯？”
“哈？”
稍稍愣了一下，姬发看着帝辛沉默了片刻，随后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翻了个白眼。
“你说是就是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