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萝酱的话，浇灭了所有希望。

“……大叔，身为警察不能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吧？你刚才不还说活要见人吗？”

“恩，我现在依然维持这个看法，我所说的仅仅是警方报告……”

回想狗姐昨天还抱着浅夏打电动，这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心里头空荡荡的，就好像做了个真实的噩梦，有些不真切。

师姐意有所指的轻呼一声：“玲青，现场怎么说。”

玲青姐看了眼手机，无奈地摇头答道：“Boss，我们雇佣的蛙人水下搜救队也没有结果，而且水太急，已经不适合下潜了，狩宿也组织人手沿河搜索，发现任何情况都会……”

师姐抬手握拳，示意玲青姐收声。

“够了，我们去现场看看……午饭就不吃了。”

她又看向烛大哥，说道：“你也跟我一起去。”

完全不是商量的语气，像是命令，只是其中所蕴含的悲伤，任谁都能听出来。

烛大哥没有反抗，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浅夏的意外让他失去了斗志，眼下需要与师姐合作。虽然合作也不能改变这糟糕的现实。

她们两人之间巨大的年龄差，使得烛大哥在师姐面前就像个孩子……虽然从阅历上看，烛大哥也确实是个孩子，毕竟他被我娘分走了近十年的人生，心理年龄要比外边看起来小很多。

为了站起身，师姐把我抱到师傅腿上，师傅自己刚哭完眼睛还很红，她小心翼翼地捏着我的肩膀，唯唯诺诺地说道：“小凯，你和凛花再陪陪老夫吧？”

还抽鼻子。

这略带祈求的语气，真是可怜兮兮的。

我看了眼凛花，她会意地说：“我听你的，你决定吧。”

凛花这丫头……

因为老校长的事儿，她对师傅的意见还是很大，就算是这种时候，她也没有说要留下来陪自己的外公，而是把选择权交给了我……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她是一样的，师傅不仅没来找我，这么多年来，也没去见过皇甫老太太和自己儿孙辈的孩子。

凡事必有因，正是因为师傅辜负了太多了，老校长才会变成那副德行。

“灵梦师妹，你就先留下吧。”

开口劝我们留下的人是师姐，她抱着手臂看着师傅。

“浅夏和双穗……同时失去她们，对她的打击很大，她需要人开导……至于你娘的事情，就等明天……不，等眼下的事情告一段落再说吧，我……”

其实要说大受打击，她自己也一样，现在的师姐就跟丢了魂儿似得，连话都说不利索，吞吞吐吐的，还穿插着轻声的呜咽……所有人都不好受，但有一件事却可以肯定，失去了浅夏的现在，师姐那个“不能说的计划”也已经无关紧要了。

我点点头。

“我明白的，我这边不急，还是以浅夏她们的为重。”

老娘的事确实很重要，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孰轻孰重，我心底还是有分寸的。

师姐挤出苦笑。

“她不仅是你师傅，也是你和凛花的外公，虽然她没有尽到责任，但她不可能不爱你们……这一点，还希望你们相信我。”

“我知道了，我们会留下来的。”

紫色的长发落至眼前，师傅的胳膊穿过我的腋下，轻轻地抱紧我瘦小的躯干，哭腔的弱气轻音在耳畔响起。

“小凯，对不起。”

…………

……

师姐她们离开了，前往河滩现场实地指挥搜查工作，即使大家都知道希望渺茫，但嘴上谁都没有说。

雷萝酱也留了下来，还主动寻求远月姐的帮助。

“生命的奇迹并不少见，她们会活下来的。”

对于生离死别，作为警察的她早已司空见惯，但依旧保持着难得可贵的希望。

跟着哈莉露娅师傅，我们被允许进入狗姐的卧室，明明最不认为狗姐还活着的就是她，却让我们不要乱动屋子里的陈设，狗姐回来会生气的。

相比师傅那间死宅气息浓郁的卧室，狗姐的房间要传统的多，沉稳的实木家具，还有靛蓝色床单，女性的气息并不浓郁，唯有透过床上那巨大的柴犬抱枕，才能窥见狗姐的少女心。

看着书架上密密麻麻的小薄本，凛花忍不住感慨：“狗姐的证书可真多，这都是为了养活外公必要的吗？”

师傅反驳：“才不是，老夫又不需要她去赚钱！”

不过狗姐的证书是真得多，成为人类之后，学习人类的知识似乎成了狗姐的兴趣。

不仅是烹调、驾照、电工之类的实用证书，还有田径运动、古董鉴定、钟表维修之类的奇怪证书，与其说她兴趣广泛，不如说考证本身就是她的目的，就像游戏玩家喜欢收集稀奇古怪的成就一样。

也就是所谓的考证狂。

当然，狗姐并不是什么天才，学习的精力也有限，所以这些证书的级别都不高。

“就算是这样也很了不起了。”

顺着我的想法，樱酱说道：“如果没有人逼着，至少我是没办法做到的，当然你也不行，比起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狗姐做的每件事都很实在……哦，骑着重机车飙车不算。”

虽然接触次数的不算多，但狗姐那大大咧咧的耿直性格，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况且她每次登场都扮演着救火队员的身份，给予了我许多帮助……真是太可惜了。

“这是……”

书架最顶层的不起眼角落，摆放着一个相框，就像是要藏起来似得，相框面朝内摆放的。

这自然引起了我的注意，但身高缩水的我却够不着。

“那个啊？那是我和毕方还有‘双穗’的合影。”

师傅的语气透着怀恋，还有难得的笑意。

她伸手扶住书架，微微踮起脚，替我们取下了相框。

还真是合影，只不过相框里是两人一狗，其中一人是师姐，那另一个人就是随机变身后的师傅了吧？

“那条狗就是双穗，她那时候还挺帅的吧？”

照片里的狗是一条帅气的德国黑背，黄黑色的毛发，肌肉线条相当精壮的样子，正吐着粉红舌头，骄傲的坐在师姐和师傅中间……并没有看镜头，养过狗的朋友都知道，让狗看镜头是件相当有难度的事。

“那时候的双穗性子野得狠呐！（樱酱：其实现在也很野）毕方经常会带它来这里玩，因为老夫的外表都不一样，所以它认不出来，每次来都冲着老夫狂吠，毕方也不拦着，老夫随机的模样又以幼女居多，它站起来都和老夫一般高了，弄得老夫那时候特别怕狗呐……”

师傅摩挲着相框，说着笑着，又伤感起来。

樱酱：“那还真危险呐，这么野是没驯服好吗？”

“野性和纪律性并不冲突，没毕方的命令，它不会主动攻击人的，双穗本就不是宠物犬，是工作犬……准确来说，是毕方从某些渠道弄来的军犬。”

话题突然进去了雷萝酱擅长的领域，这只哥特萝莉抱着手臂，一脸佩服的插嘴：“居然是军犬？那可不是所有狗都能当的，你们那位狗姐，就算在狼犬里也是百里挑一的好狗……啊呜！”

“好啦，雷萝酱你少说两句。”

樱酱捂着雷萝酱的嘴，把她抱上了床，还冲我们说道：“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狗姐挺讨厌被人当成狗的，毕竟现在的她已经是个S……人了。”

……虽然咬住了，但你刚才想说死人吧？！

——“口误。”——

……会这么说，说明樱酱也不看好她们的现状吗？

——“……是啊，我的观点和你师傅是一样的，浅夏还可能因为吸收的好运死里逃生，但一直待在浅夏身边的狗姐就……唉。”——

九死一生、凶多吉少、在劫难逃？

樱酱没有说出口，但我也能明白她的意思，隔着念话都能感受到她的惆怅。

——“不仅如此，情况可能比我们想的更严重，如果浅夏真因为那掠夺来的强运存活，那她体内的‘诅咒’，也就是鲁毕方所说的未完成术式，也会继续运作乃至暴走……你有没有想过，没有结界石碑的抑制，那不断掠夺运气的‘诅咒’最终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我咽了口唾沫。

一片区域的运势失衡……恐怕会演变成难以想象的灾难。

——“况且又有谁能保证，那个术式会因为浅夏的死亡而停止呢？因此不论生死，都必须找到那孩子，否则必会留下巨大的隐患……这几天留意一下，如果下游的某处发生了什么事件，可以作为寻找那孩子的线索。”——

“拿着。”

哈莉露娅师傅递过来一个文件夹，她愁云满面地说道：“老夫现在没有身份，也离不开神殿，这是双穗的身份资料和户口簿，之后还麻烦你给毕方送去……之后可能用的上。”

“师傅你这是……”

这是准备给狗姐办丧事了吗？

问题还没问出口，师傅的眼睛又红了起来，她克制的咬着下唇，呜咽道：“明明今天没有变成小女孩，老夫却还是哭了这么多次呐，在孩子们面前太丢脸了……”

这么说着她又扑了上来。

还顺势把我按倒在狗姐的床上，把一边的樱酱和雷萝酱吓了一跳。

我惊道：“……你想干什么？”

她手抵着我的肩膀，祈求道：“小凯，你能不能像小凛花那样，叫我一声外公？”

“……”

我在她身下缩着身子，看着那双水汽弥漫的眼睛，一语不发。

“我已经失去一个孙女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了……这也不行吗？”

啪嗒。

湿哒哒的泪水打在了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