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姬小姐在这封闭通道内即兴弹唱了一曲，甚至还得到了部分行人的鼓掌。

她确实很专业，至少比我想的要强。

即使是即兴表演也完全称得上优秀，如果去参加那种技能型的大赛，她肯定能拿到很高的分数吧？

但这是不够的。

她火不起来的理由，就算是我这样的外行也清楚了。

“乙姬小姐，虽然我这么说你可能不爱听，但你的音乐太普通了，毫无特色的旋律总觉得似曾相识，却又过耳就忘，而且还有点跟不上时代……不止是歌曲本身，你的声音也一样普通，太普通了，就和韬姐一样普通。”

老气横秋的歌曲，听起来倒是很适合放在春晚之类的节目上。

对于我的评价，乙姬小姐也不生气，更多的只是无奈的叹息。

关掉了麦克风和音响。

把拨片收回脖子上当挂坠。

最后将崭新的电吉他背到身后。

乙姬小姐转过身去，如同静画一般靠着走廊的玻璃，眺望着韬姐她们离开的方向，然而怨恨着自己的女儿早已远去，喉间挤出几句苦涩的话语。

“我知道的，你说的这些问题我当然知道，毕竟我写的歌，我自己是最清楚的……你也觉得很差劲吧？但我只能写出这样的作品，说到底，还是我没有音乐上的天赋。”

因为过渡保守、严谨的作曲风格，从而抑制了个人特色，这就是常说的“学院派音乐”。

从地上提起乙姬小姐的便携式音箱，我说道：“你说这些话，我还挺意外的。”

“有什么意外的？”

“我以为你是那种看不清现实，只会幻想的人……别在那傻站了，南山姐还在等我们，边走边说。”

我指了指走廊另一端的下行扶梯。

“我确实有过幻想，不，应该说是妄想才对吧？”

背着电吉他，乙姬小姐随我踏上了扶梯，扶梯下到一半，她才于我并排而立。

她接着说道：“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后，我无时无刻不在妄想，妄想着自己已经改变，妄想着能够出人头地……这自我催眠般的妄想，却被轻易地戳穿了……那位金先生说的对，我的内在并没有变化，我还是那个没有才能的自己，除了这副漂亮的皮囊外，我什么都没有改变。”

说着还无限哀愁，略带一点恳求地看了我一眼……惊了，她是要我跟她讲道理？还是说些安慰的话？

我只是个普通的十七岁女…呸…十七岁男高中生啊！是不是太为难我了？

碍于气氛，我硬着头皮说道：“额，你别急着自暴自弃嘛，古代著名酒鬼曾经说过，‘天生我才必有用’，对吧？就算放弃了音乐，你的才能必然会在其他地方开花结果，虽然并非出自我的本意，但你也算是重生了，好不容易回到一个崭新的十七岁，你就没想过走别的道路吗？”

她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三角拨片。

“我喜欢音乐，就算没有才能，就算重来无数次，我也喜欢音乐……不过，我差不多也想放弃街头表演了。”

她最后做出的决定，让我忍不住扭头看她，可即使我想看出什么，她的脸上也只有执拗。

我问：“你真打算放弃了？”

“嗯，现在的我就算出名了，不过也是靠着这幅外表，但我希望被人认可的是才能。”

但是没有的东西，要怎么被人认可呢？

这话有些伤人，我不敢说出口。

真正的废柴反倒不会想这么多，偏偏她还有那么点儿不够用的才能，所以才会更加痛苦。

我只能劝道：“干什么这么抵触，靠外表吃饭也没什么问题吧？如果真觉得外表没用，你就不会花大钱置办这身行头，甚至穿成这样，还顶着冷风在步行街弹唱了……说到底，在谈论理想之前，咱们首先得活下去不是？你不来这边卖艺，你吃什么呀？之后拿什么还那五万块钱？”

“我可以去酒吧之类的地方当钢琴师。”

“那种兼职性质的活，收入不高吧？”

“不多，但至少稳定，其他的，就等钱还清之后，再慢慢做打算吧。”

这人怎么这么极端，之前还满脑子幻想，不过被人浇了盆冷水，就一蹶不振地谈论现实了。

虽然她变成什么样都不关我事，但这个随随便便就燃烧殆尽态度，让我感到恼火。

下了扶梯，我就质问道：“所以你的理想就这点程度吗？你从龙家跑出来的决心就这点程度吗？你还想不想得到韬姐的原谅了？还想不想让你父亲对你刮目相看了？”

“我……哇哦！”

乙姬小姐正要说什么，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甚至把我也吓了一跳。

那个人影说道：“其实关于这点！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是A姐，看来她一直躲在一层的某个地方，我略带怨气地问道：“我说你都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躲进一楼商铺了啊？看到韬妹她们走了，就打算去星巴克汇合，恰好看到你们从扶梯上下来……你们看起来气氛不太好？吵架了？”

“我们倒是没吵架，不过你这家伙还真就丢下我们跑了啊！”

虽然知道A姐就是这种人，但真被卖了还挺讨厌的。

她甚至露出毫无悔意地笑容，说道：“哈，那种情况不跑被韬妹发现我就完蛋了嘛！当然，如果你是韬妹的话，我肯定不会出卖你的啦~！”

但乙姬小姐不是韬姐她爹嘛？

如果韬姐真的原谅了她，那乙姬小姐就是A姐未来的丈人……或者丈母娘。

我有些脱力，把那便携式音箱塞进A姐怀里，接着问道：“所以，你刚才说的好主意是什么？”

“这个就先进去再说。”

我们扶梯下来的位置，恰好是凛花她们走过的那条通道，触动星巴克的感应门，A姐径直走向了南山小姐所在的雅座。

托着下巴看起来很无聊的南山小姐，先我们一步开口道：“你们来的再晚点，咖啡都要冷掉了……哦，小灵梦这杯已经冷掉了。”

“我倒是没关系，我对咖啡本来就没啥兴趣……”

把音箱放到桌子底下，A姐一坐下来就冲南山小姐合掌道歉：“对不起！我们被耽搁了，让您久等了！”

南山小姐只是微微一笑，把自己的手包，从桌子底下交给了我，她说道：“我倒是无所谓等多久，关键是现在要做什么？准备的钱都在这里了，你们要去追那个高利贷业务员吗？”

樱酱答道：——“那个男人还在商业区的某处，甚至没有走远，既然他一直在天平商业区开展业务，这里必然有他的行动据点……不差这点时间，等他放下戒心再行动也不迟。”——

听从樱酱的建议，我说道：“你们先暖暖身子，A姐，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嗯？刚才的话题？”

这个不靠谱的家伙，自己说过的话进个门就忘了吗？！

我喝了口冷掉的咖啡，指着乙姬小姐提醒道：“关于她今后要做什么，你不是说有好主意吗？”

“啊？噢噢！”

A姐一拍脑门。

“虽然没有听到你们对话的全部内容，但乙姬姐不愿意街头卖唱了，对吧？”

乙姬小姐点点头，却是越点越低，眼看着额头就要磕到桌面了，她才小声应道：“嗯……不做这个了。”

这反应被南山小姐看在眼里，便问道：“这是怎么了？之前不是挺自信的嘛？”

看自乙姬小姐那支支吾吾的样子，我替她做出回答。

“乙姬小姐希望听众认可她的才能，而不是因为她的外表才给予的施舍。”

“发生什么了？”

“那个高利贷业务员否定了她的音乐，说她就算出了名，也是依靠年轻漂亮的脸蛋和街头表演塑造的人设。”

“就因为这种理由吗？”

我叹道：“关键呐，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咚——！”的一声。

乙姬小姐把脑袋砸在了桌上，再度陷入了究极自闭的鸵鸟模式。

“A姐，你差不多也该说了吧？”

虽然我对这位不靠谱小姐的提案不抱希望，但我自己也没什么好主意，姑且还是听一听好了。

“嗯～就是那个……乙姬姐，你想不想试试直播？”

乙姬小姐略微抬起头，不解地看着这个公开表示喜欢自己女儿的小女生。

“直播？是说在网络上表演给别人看的那种吗？”

A姐打了个响指，兴奋地述说着自己的计划。

“对，就是那种直播！你不是花大钱弄了个录音室嘛？虽然搞得不太专业，但好歹也花了这么多钱，我觉得作为直播间也刚刚好，要不要当个女主播？”

“啊？那个……感觉不太好吧？”

不出我所料，乙姬小姐有些抗拒A姐的提案。

毕竟说到网红女主播，人们的第一印象就是穿着暴露年轻女性，在镜头前搔首弄姿地骗取粉丝的钱财，这与乙姬小姐“依靠自己才能来获取认同”的想法背道而驰。

“我知道你们都想歪了，但我说的直播，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哦？”

A姐摇摇手指，故作高深地说道：“事实上就算不露脸，不出卖色相，也能当主播，只要你的直播内容有趣，有足够的节目效果，同样可以得到粉丝观众的认可。”

因为说是女主播，所以我也下意识地往那方面想了，但A姐这么一说，我多少也理解了她的意思。

我问：“你不会想让乙姬小姐当游戏主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