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关系看起来不错。”

夕鬼衣帽中呼出浓重的鼻息，让姜念雄有些不捉摸不透他是喜是怒。

如果他真的是圣女的仰慕者，感觉到自己与吴雪儿关系不错，他应该会表现出一种情绪才对。

姜念雄非常熟悉那种情感。

“嫉妒，我从你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这样的情感。”姜念雄更加好奇这位夕鬼的身份了，“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圣女的仰慕者，那到底你是谁？”说着，姜念雄还回头看了看吴雪儿，“你认识他吗？”

“为什么提到我？我不认识叫夕鬼的人，你们刚刚说了些什么？”

“说了些你不会想听的东西。”姜念雄笑笑，又看向夕鬼，“不如给我们看看你的脸？”

“……你们不该看到我的脸，卑职是护道者，不应该被你们看到。你们只要注意，不要玩火，卑职会看着你们直到你们到达目的地。”夕鬼摇了摇头，转身西去。

因为黄昏的关系，夕鬼的身影很快没入了光影中，雪、金色花纹、白袍、黄昏渐渐融为一体，正当姜念雄想要追上时，太阳彻底没入了地平线。

“不见了……”吴雪儿惊讶的掩住嘴。

姜念雄咂舌摇头道：“神乎其技……现在我完全相信他擅于隐匿了。”

“西鬼……是西边的鬼吗？”

“不，夕阳之鬼……夕阳……也就是结束吗？”

“是夕……鬼？”吴雪儿喃喃道。

“你真的没听过这个名字吗？”

“没有。”

“……算了，这个人不是敌人，也不是我们的目标，回家吧。”

“什么回家啊，都说了不用演了。是回烟……”

“演戏演全套，不然你会忘记什么时候该演下去，什么时候不能放松警惕。所以，走吧妹妹？”

“……好吧，哥哥。”

“这就对了嘛，我的好妹妹！”

“这是特例！”

“是是是……”

……

黄昏中，姜念雄与吴雪儿之前注视着的地方。

夕鬼依然在那里，他始终没有离开，只是不被人发现而已。

他的确不会被看见，因为他没有散发着生者的气息，也没有洋溢着浓浓的死气。

他的确不该被看见，因为他的衣服完美的融入了黄昏的雪中，也完美的让自身融入了其中。

如同一只鬼，夕阳下的鬼。

或者说。

吸血鬼。

“如果你敢害雪儿步入危险之中……”

夕鬼冷冷的低语着，化作了一只黑色的蝙蝠，悄悄的跟在了姜念雄与吴雪儿的后面。

的确，在雪地中，理应是白色更容易隐藏。

但那只限于对会被怀疑的“人”。

谁也不会怀疑一只，活生生的，不是任何使魔，也不是什么魔兽的普通蝙蝠。

这个城市，只有在自己“死亡”之后，才真正看明白里面的水有多深。

……

在这所只有自己不存在的城市。

才更明白了，这个城市的本质。

不是什么异界的入侵。

不是什么魔兽的荼毒。

能杀死人的事物，无非就那么四种：

灾害。

饥渴。

自己。

其他的人。

……

“该隐，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是你长这么大，教廷对你的栽培，总不是假的吧？”

“养育之恩，莫不敢忘。”

“那在你走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做。”

“大人请讲。”

“祭祀的时候又快到了……有消息说黑暗教廷找到了他们新的圣子，这样一来圣女圣子就齐了，我们这边的圣女却还没有着落……”教皇沉思着望向了屋外。

“我看过了，雪儿也是光属性体质，虽然没有什么底子，但对于教廷的圣女来说，重要的体质的纯净和心灵的圣洁而不是修为，所以……我打算扶持吴雪儿，做光明圣女！”

“大人！”该隐瞪大了眼睛，对教皇突然宣布的决定，忽然感到非常的不真实。

“不论你要做什么，不要有后顾之忧的去吧，孩子……”

“感谢大人！大人有什么事要该隐做，该隐万死不辞！”

“该隐……这个名字不要再用了，你换个名字吧……”

该隐愣了愣，“吸血鬼”一词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教皇慈善的眼神，仿佛父亲一般，笼罩了该隐满怀阴霾的心。

虽然不足以驱散这阴霾，却的确让这阴霾中，增添了几分温暖。

可是……

可是，该隐不会忘记。

自己的队员，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恋人，甚至自己本身。

都死在了“其他人”的阴谋中。

没有人是可信的。

教皇会帮助自己？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他又真的是在帮助自己吗？

“新名字，就叫夕鬼。”

“西鬼？”

“夕阳下的鬼，代表着结束的鬼。”

“……不错的名字。那么……夕鬼，我现在正式任命你为教廷首位也是唯一的一位护道骑士。你唯一的任务，就是护送新一届的圣子圣女，成功抵达教会本部，完成祭典！”

“大人……”

“还叫大人？”

“教皇冕下！卑职领命！”该隐单膝跪地，教皇点了点头，将一件金丝白袍披在了他的身上。

“等这个任务做完，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吧，雪儿……教廷会照顾好的。”

“遵命……”

……

能够杀死人的东西。

无非就那么四种：

灾害。

饥渴。

自己。

其他的人。

其中，又以最后一种为最。

战争。

阴谋。

过失。

冲动。

杀死他人的理由多种多样，没有人能看清每一个人的理由。

在这个城市如同隐形人一般的生活。

夕鬼看到了许多别人没有看到的东西。

那就是——真相。

堂堂国都有着敌国杀手工会的总部。

举国首富与魔痕藕断丝连。

武侯丢失的儿子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却没有任何人告知。

教廷在通过各种渠道监视着各地光属性体质的消息。

是啊，难怪教皇会对雪儿的事情上心。

没有人来认领的抚恤金，居然会由堂堂教皇亲自送来？

正因为城市中没有了自己。

正因为成为了澜云城不被任何人发现的野鬼。

夕鬼看到了所有的真相。

教皇慈善的面具背后。

到底是什么样的面孔，至今还没人真正看清。

打一开始，教皇就是奔着诱导雪儿成为光之圣女的目的来的。

故意让雪儿听到自己与他的对话。

故意告诉自己魔痕与澜云的盟约，让自己愤怒。

故意说出打算收留无依无靠的吴雪儿，让自己感恩戴德，化为没有身份的鬼为他效命。

只要这么想，一切都想得通了。

但是。

没有办法。

雪儿现在只能交给教廷，没有其他可以依托的地方。

教皇的水深，何成兴的水更深。

那个小子的想做什么直到现在，已经站在城市外的自己也看不懂。

何家与魔痕合作，何成兴又似乎有异心。

但如果他真的有异心，为什么不找澜云揭发何家。

和他相比，让吴雪儿与姜念雄搭上关系显然更为合适。虽然姜念雄似乎在试图接近一些很危险的事，但至少自己能看得出姜念雄想做的是什么——引诱一些奇怪的人出现，尽管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雪儿似乎并不是不知情。

那就够了。

夕鬼已经不愿意再面对未知的选项了。

那太过可怕。

只希望……

“在这个城市里，雪儿你能活的幸福……”

蝙蝠轻轻扑闪着翅膀，跟上了姜念雄与吴雪儿的步伐。

这只蝙蝠是那样的不起眼，又和其他的蝙蝠有所不同。

其他的蝙蝠是瞎子，这只蝙蝠的眼睛却格外的雪亮。

仿佛能把一切都看清。

……

“烟婶，我再确认一次，你真的感觉不到我们被人监视着吗？”

“所以都说啦！没有人跟踪你们的啊！从你们第一次来就是了！真的有你所说的那个什么夕鬼吗？”

“那么现在呢？你能感觉到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快去睡觉吧！你和你蟒叔睡，我和我女儿睡！”

“我也要和女儿睡！”蟒叔高呼着被烟婶踹出了房门。

“滚犊子！”

蟒叔悻悻的和姜念雄睡在了一个房间，而姜念雄还在思索着夕鬼的事情。

这个不知如何出现的家伙，的确是教廷的人。但姜念雄很清楚，教廷并没有过什么护道骑士。如果真的是最近才有，新职位的出现只能是教皇亲自册封。

这个人是谁？关心圣女却不嫉妒与圣女有良好关系的自己，也就是说他对圣女的关心是单方面的，不对与圣女打好关系抱有期待。

这不是一个教廷骑士该有的想法。

只能认为，这个家伙与吴雪儿有着私人关系。

可吴雪儿却说不认识这样一个人，这也可以理解，因为吴雪儿认识的人应该都死的差不多了。何成兴不可能，他的身份与教廷没有关系，身高也不对。

是别人吗？

如果是别的人，那么这个夕鬼，就是一个“死人”。

“死人”，和教廷有关心的人，和吴雪儿认识的人，姜念雄只知道一个。

“……开什么玩笑。”

“臭小子！大晚上的眼睛瞪那么大干什么！睡觉！”蟒叔毫不客气的给姜念雄额头上来了一巴掌。

“是是是……”

……

澜云城中，万人学院的报名处。

几名路人进出其中，看起来和寻常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要说唯一奇怪的地方，就是已经这个时候了，却有人从城门那边回来，来到这个报名处。

对于不相干的人来说，这一点点的奇怪之处，并没有什么不妥。

能看出异常的，只有“不存在”于这个城市的人。

不被任何人关注的人。

就可以关注任何人。

报名点对面的街道，一个衣不蔽体，满脸胡须，脏兮兮的流浪汉，正收拾着平常睡觉用的铺盖，抱紧了自己热身用的酒壶。

他已经在这个地方待了一个多月，不管白天去什么地方“讨生活”鬼混，都会回到这个地方来睡觉。

对一个如此繁华的城市来说，这样的人，与不存在于这个城市没有任何区别。

寒风中，不是很厚的破铺盖并不能让他在积雪都没有消融的冬天不瑟瑟发抖。

他只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万人学院的报名处。祈求好心人给他一点银两让他住两天客栈。

“今天又没讨到东西？”万人学院有人走出来，无奈的问。

“……讨到了，吃过饭、添点酒就不剩了。”

“哈……这点银两你拿着，找家客栈住下吧。还有，以后不要来这儿了。”

“哎？”

“学院不是搞慈善的，救济你不是一次两次了，别老想着在我们这里蹭吃蹭喝！”这人也显得有些生气，高声喝道。

“……是……我知道了。”

流浪汉收拾起铺盖，接过银两，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流浪汉走了没多久，刚刚给他钱的人身旁有走来一个人。

“这个人不管吗？”

“怎么可能不管，再怎么说也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流浪汉。叫几个人，去把他做掉。”

“我们不是试过吗，这个流浪汉是个普通人。”

“如果他是封印的修为呢？宁错杀，不放过。不要有一点纰漏才好。这次出来了一条大鱼，只要把她抓住了，恐怕比抓多少条小鱼都管用。”

“是。”

“不过小心，如果发现鱼不是鱼，而是饵，马上放手，如果被抓住了……你知道该怎么办。”

“属下明白。”

“其他几处报名点，今天也是没有情况吗？”

“不，实在是能抓的鱼都抓得差不多了……”

“那就更加小心一点，这条鱼，可能不是野生的。”

“是。”

“处理那个人，干净利落点。一个流浪汉而已，死在哪个角落也不会有人管的，不过记得不要让人看出来是人为杀死的，做出饿死病死的样子，不要让警卫司的人有机会介入添麻烦。”

“是。”

……

一个表面光鲜的城市中，总有那么一些不存在于任何人视线中的人。

他们不被人所知，不被人关注。

他们活着没有人搭理，死了也没有人在意。

而今天，这样的人又要少一个。

流浪汉回头望了望万人学院，又看了看手中的银两。

“这个城市……没有我存在啊……”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出现的几条身影。

……

这天夜里，一名流浪汉死在了街头。

经过警卫司的人验尸，死因为——因饥饿误食毒果。死者嘴中还没有吐出的毒果果核可以证明这点。

进一步的验尸需要解剖，但验尸官也认为没有必要。

流浪汉的尸体就那么摆在了停尸房，无人问津……

（今天的章节名又是动漫的名字，主要还是因为上一章突发奇想改了章节名，然后就有了把这一卷统统命名成这样的想法——之前的第十九卷“如诗的完结”里，章节名用了水调歌头的词也是出于一样的心态。

因为是出于这样好玩的心理，所以章节名可能不是那么合适——题目的字面意思就不说了，至少与动漫原本的意思相去甚远，各位别见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