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27.
“游，糖葫芦，请你吃！”
金秋十月，阳光明媚，气温宜人，又到了山楂成熟的季节。
咲的妈妈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从市场买来一筐子的山楂，虽然她家里不缺钱也不缺人，但这手艺是咲的姥姥教的，酒店的大厨可学不来。
冰糖熬化，去核穿串的山楂在糖浆上滚上一遭，放在干净的玻璃台子上，撒上芝麻或者桂花，等着糖壳坚硬，比任何超市售卖的零食都要美味。
这年，刚被揍不久的咲，手里拿着几串糖葫芦，小跑着又来到了游家的小院。
这次被揍是因为作业，老师惊异地发现语文作业居然有两篇一模一样的，游和咲的。
被骂得一脸懵，直到走出办公室，在他的追问下咲才老实交代。
“作文没写，早上来看见你的放在桌子上，就拿去抄了。”
游差点被气笑了，居然有人连作文都一个字不改的抄，她是觉得老师的记忆和鱼一样，只有七秒吗？
被打了屁股，咲中午捂着裙子回到家就被妈妈发现了。
没想到妈妈也是游那边的，一点都不心疼自己生疼的屁股。
“拿着，去给人家道个歉吧。”
是糖葫芦，咲看着妈妈，不明白为什么。
“你抄作业让别人被骂，需要道歉的不是你吗？”
“可我被打了屁股，怎么没人和我道歉？”
“那好吧，糖葫芦你自己吃一串，算是妈妈替游向你道歉，行吗？”
复杂的关系，咲被绕晕了，她现在还没法理解两个人以上的行为关系，所以只能迷迷糊糊点头。
多年后咲再回想，自己妈妈是有多偏心哥哥，女儿被打屁股一点都不心疼的。
接着咲就拿着糖葫芦跑来了小院。
游正在写作业，沐也在写作业，没人注意到她来了。
“咳咳。”
明明早上才被揍，还这么想要吸引别人注意，咲也是没谁了。
游抬头，发现是咲，还在冲他笑，于是又低下头。
咲急了，“你不看看我手上拿着什么吗？”
“我们的大小姐又带了什么新奇玩意了？说来听听。”还是没抬头，游奋笔疾书。
“哼哼，是糖葫芦哦，糖葫芦，我妈妈手制的糖葫芦，外面那些根本比不了的哦。”
“好好，太棒了，好想吃，不愧是大小姐的生活呢。”仍旧没抬头。
倒是沐，看着咲手上发着光的糖葫芦，食指已经丢进嘴巴开始啃起来了。
“有出息点！别啃手指！”弹了沐一个脑瓜崩，游被自己侄女的率直弄得没辙，她还真是一点不记仇啊，明明之前才被咲整过。
咲看着皱着眉头的游，觉得这个表情也不错，虽然笑起来的游更好看，但所谓四季有四季的魅力，不能总拘泥于春天或者夏天的烂漫。
顺便一说，这句话是咲从满分作文选集上看来的。
突然觉得屁股也不那么疼了，早上被揍也确实是自己没带脑子。
走过去，举起糖葫芦。
“游，糖葫芦，请你吃！”
游看了看咲，确定她不是要报仇，用这东西敲自己的脑袋，才小心接过来。
“也给你吃！小沐！”
沐没有任何犹豫，“谢谢姐姐”喊得格外响亮，接过糖葫芦舔起来。
今天怎么了这是，这么好。游疑惑。
课本上，正好是那篇《万年牢》，“父亲说：‘我的糖葫芦糖蘸得均匀，越薄越见功夫，吃一口让人叫好，蘸出的糖葫芦不怕冷不怕热不怕潮，这叫万年牢。’”
不过说归说，游还是啃了一口。
之后的一周，每天跑来找游玩的咲，都能看到游在厨房熬着糖。
……
“好甜……”
不知为什么梦到了这么不起眼的事，咲擦擦嘴角，睁开眼。
枕着的已经不是哥哥的大腿了，而是自己的小熊。
起身，衣服只少了外套，连裙子都还在身上，咲掀开被子，是自己的床，外面是夕阳西下，巨大的光影沉沦，一点点落到地平线下。
“都不知道帮我把衣服换一下吗，哥哥是这么当的么……有点冷的说。”咲裹着被子，看着窗外的夕阳，心情有些失落。
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自己就这么睡过去，一点脸红心跳的情节故事也没有发生，醒来只有孤独一人的床铺，和在家里一模一样。
有点，后悔呢，这么好的机会，这么难得的机会。
嗅——嗅——
这片凄冷中，有东西引起了咲的注意。
有点，甜？
“醒了？”
转头，门边站着哥哥，围着围裙的哥哥。
“哥哥？”
“我做了糖葫芦，要吃吗？”举了举手中的盘子，红晶晶的，虽然是用筷子串起来的，但确实是糖葫芦无疑。
梦到那么不起眼的事，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不是说睡着闻不到味道吗？难道说心灵感应？
咲愿意相信心灵感应这么不靠谱的浪漫解释，也不愿意想到是她半睡半醒间鼻子的功效。
自我满足，这也是女孩子的可爱之处呢。
“要！”
真是完美的下午，一个前后呼应幸福收尾的下午。
“哥哥，怎么买这么多山楂，能吃得完吗？”**着糖壳，咲问。
“就知道自己，你雪姐姐呢？夕呢？爱呢？”
“哦，原来不是给我一个人准备的啊。”装作失落，咲赶紧又挑起几个来吃。
“而且我还想送给一个人……”
咲抹抹嘴，“下午让雪姐姐找花店，是那个病人吧。”
得到了哥哥的刮鼻子奖励，“聪明鬼。”
“咱们回家吧。”
“够了么，不准备让我在你这儿做顿饭什么的？”
“有糖葫芦吃，我已经很满意啦，我还以为今年没法尝到熟悉的味道了。”
“哥哥我可是当初练了好久呢，放心，每年我都会做给你吃的。”
“永远？”
“永远。”
“随便许诺又做不到，女孩子可是最讨厌这种行为了哦。”
“我是你哥！”
又得到了哥哥的手刀奖励。
“我就不上去了。”
楼底，咲都摸出钥匙准备开门了。
“去看那个病人吗？”
“嗯，今天很快就会回来，别担心。”
“需要我先把饭热着吗？”
有咲在还是很好的，至少这是个会做饭的娃，不用什么事都让游来操心。
“不用，你先吃吧，要是雪回来了帮我解释一下。”
咲看着拎着袋子转身离开的哥哥，任性的话都收了回去。
“早点回来。”
只剩这句无声的祝福。
……
袋子里是玻璃盒子，装着用牙签一个一个串好的糖葫芦，又好看又好吃。
游想了很久，觉得只是从餐厅里帮小清带晚餐也太敷衍了些。
他就是擅长做饭的主，不如自己动手好了。
要是小清想吃点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
走在去医院的路上，游想着待会进病房该说些什么。
“阿姨，你好，我叫游，是小清的同学。”这样的自我介绍？
还是“今天的阳光很好呢，再过两周，天雪市就该正式入冬，冷到裹羽绒服的地步，欣赏风景可就没有现在惬意了”这样的感慨？
或者是“小清她在学校很好，绝对是有认真学习的好学生”这样的保证？
和人聊天他熟悉，但和不会应答的人说话，这场面可能会有些渗人，游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做好。
“您好，我来了。”
餐厅的门口，游轻叩店门。
“来了来了，给您，今天的晚餐。”
“没事吧，今天是周六，她不会来自己送晚餐吗？”
“放心好了，一年了，这时间这习惯，我都记着呢，不可能出错的。”男人拍着胸脯，“每周五周日，她——对，小清会自己来店里取餐。”
“谢了。”游轻笑，“对了，也给您一份吧，自己家里做的糖葫芦，可以尝尝，味道还可以。”
捧着一小纸袋糖葫芦，男人望着游走进黑暗的身影，摸了颗丢进嘴里。
味道能勾起回忆，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梦起童年的咲，想到女儿的餐厅老板，不知道这颗酸酸甜甜的小玩意还会感动谁。
敲门。
非常不好的消息，现在进去探病已经不需要消毒了，游的糖葫芦也没有任何阻碍就被带进了病房。
“没事的，现在每天会用双氧水喷雾……不过你懂的，心理安慰而已，其实都没必要了。”
游点头，他不是为了伤感生死离别来到这儿的，将太多的时间用在哭泣上只会浪费时间。
点开灯，亮度调到最暗，游接了杯水，将盒子从袋子里拿出来。
“阿姨你好，我是接下来会每天都来打扰的游，小清的同学，想陪您聊聊。”
果然很诡异，仪器“滴滴”的声音回答着他，病床上小清妈妈的眼睛仍旧紧闭，营养液一点一滴随着针管流进身体，那才是她的食物，而不是自己手上的这盒糖葫芦。
“嘛，虽说是聊天，但您听着就行，我会随便说些，学校里的，家里的，我想到的我见到的，可能逻辑不太通顺，但我向您保证它们的真实性。”
“您喜欢甜食吗？我不知道，但很少人会不喜欢糖葫芦吧，所以我试着做了点，桂花碎和玫瑰花碎两种，我自己还挺满意的，因为我妹妹特别喜欢这个。”
“说起我妹妹，那可有的抱怨了，她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类型，我小时候都要被她烦死了。”
说着说着，游自己都笑了，要是咲听到这些，肯定会打他吧。
心里话说出来，还真是挺不错的感觉呢。
“今天就从我这不靠谱的妹妹讲起吧，说不定您会觉得小清和咲两个人其实蛮像的。”
游真的按照爱所说的，用真诚的态度去面对眼前之人，即使她不会说话，甚至没法睁开眼来看他一眼。
所以全神贯注的他，没有注意到角落的小盒子，亮着红光。
像是个……录音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