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月没搭理我的道谢，斜睨了时承运一眼，那骨碌碌转着的眼睛狡黠得笑了笑，眼底还带着那么一丝威胁的意味，看着跟个小狐狸似的，很是有趣。

时承运见状有些委屈地瞅了我一眼，这种情况傻子都知道肯定要装作没看见啊。所以我假装听了嘉月的话之后受了什么启发似的，目不转睛地看着桌上摆着的那局棋，装作很是感兴趣的样子。

时承运告状失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嘉月，认命地叹了口气，一边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抱怨些什么；一边乖乖地照着嘉月的吩咐走了出去。

我心情复杂地看着时承运有些落寞的背影，心情很是复杂。

原以为这小时大人看似放浪形骸实则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所以才能一眼就看穿我布的这个局，主动跑来表忠心。

可是就算你再怎么想要表忠心，能不能也劳驾您老人家别在你们南离名义上的嫡长公主，未来的女皇大人面前对着我表忠心。你这样很容易给人家一种咱俩在联合起来实名造反的感觉啊。

难怪人家都说你们时家是搅屎棍，兴许搞事儿还真不是他们时家的本意，只是确实有时候认准了一个主子，就完全不管自己明面儿上的大领导的感受了。

不然你们南离未来的女皇大人都让你出去了，你搁这儿委屈巴巴的跟我告啥状啊，难不成我还能在人家玄家的地盘上给你给你做主，伸张正义啊。

而且讲真，我也挺好奇有关杜阁老，嘉月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若是早知道莫言莫雨真的是小姑的孩子，来临安的路上我就不那么费尽心思的和你保持距离了。”嘉月直勾勾地看着我，有些怅然地说道。

“啊？”我茫然地看着嘉月，感觉听了她的话之后，自己非但没能搞清楚什么，反而越听越糊涂，咱俩保持距离难道不是因为君臣有别吗？跟莫言莫雨的母亲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杜阁老确实跟莫家交情匪浅，按年纪算也是莫言莫雨爷爷辈的人物。这事儿怎么又跟嘉月的小姑扯上关系了。

“小姑是淑太妃的女儿……”嘉月话说到一半顿了顿，警惕地朝着四周望了望，确定了一下周围没什么人偷听之后，才继续说道：“淑太妃原是多半是老师青梅竹马的恋人，后来淑太妃的爹为了拆散他们，将淑太妃送到了宫里。不过淑太妃因为心里有别人，因此素来不喜欢争宠，总是清清静静的在宫里过着自己的小日子，除了小姑一个女儿之外再无所出。”

“啊？”我愈发茫然的地看着嘉月。

看不出来啊，想不到嘉月这种心怀天下，足智多谋的小公主竟然也有这种听民间小话本的爱好？

“公主殿下，这事儿您是打哪儿听来的啊？”我弱弱地问了一句。

说实话，我有点好奇，这种内阁首辅和前朝后妃的荒唐剧情，是哪个嫌弃脑袋挂在头上有点重的说书先生编出来的。

“倒也不是打哪儿听来的，是我自己推断的。”嘉月撑着脑袋一本正经地跟我说道。

成，感情这剧情的作者就在我对面站着呢。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相公莫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嘉月见我狐疑的打量她的眼神，生气地插着腰有些盛气凌人的反问道。

“信信信，公主殿下您说什么我都信。”我下意识抬起手，撸了撸嘉月的脑袋，给她顺了顺毛。

听着这熟悉的称呼，不知怎么的，我突然觉得自己此时呆着的地方并不是临安的杜府，而是一品楼里头那个和嘉月初见的小厢房。这南离的小公主，还是那个盛气凌人一步步把我逼到，口口声声说要我做她驸马的刁蛮公主。

兴许在临安这段日子感觉这么疲惫，就是因为在这个四处都暗藏着危机的地方，我们都不得不带上一副冷冰冰的面具，将自己伪装起来，让别人探不清自己的深浅。只是那面具终究是副壳子，压在底下太久，除了累也很难生出许多其他的情绪了。

“我是说认真的。”嘉月甩开我的手，有些傲娇地说道。

“嗯嗯嗯嗯。”我点了点头，表示我知道她是认真的。

嘉月显然对我这种看上去有些敷衍地态度很是不满，有理有据地开始向我论证她大胆的猜想：“年幼时，我在老师的书房找一本书，找着找着失去了耐心，就胡乱地在书房翻找着，找着找着就看见一幅画像，那画上的少女，分明就是淑太妃。”

“然后，你去跟杜阁老还是跟淑太妃求证了吗？”我挑了挑眉毛，有些好奇地问道。

嘉月白了我一眼，用一种打量智障的眼光看了看我，嫌弃地说道：“我又不傻，这种事情哪敢明目张胆地去问。我自己背着老师，偷偷去查了淑太妃的出身，发觉两人是打一个地方出来的。再加上平日里老师也没少教导我，若是有朝一日继承了大统，定要给寒门的那些穷书生一条生路，莫要让他们寒窗数十载，到头来才发现所谓科考不过是竹篮打水，水中捞月。而且说起来，当年小姑与莫家的婚事也是老师促成的。小姑虽是皇家的公主，可毕竟是个庶出，若非老师费尽心思在其中周旋，多半是要被打发去一些小国和亲了。”

“若真是如此，倒还真的有这种可能。”听了嘉月的话，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因此，你既然能向老师证明自己莫家后人的身份，那么无论如何老师都不会与你为难。这一点你绝对不需要担心。”嘉月指着棋局中一颗游离在大片白子之外的棋子，坚定地说道。

“多谢公主殿下解惑。”我再次对着嘉月拱手道谢道。

若真是如嘉月所言，那么有关杜阁老一直以来的种种举动，倒也解释的通了。

“当初我有意疏远你，是担心老师会打着你的旗号跟北朔那边提出退婚。如今这局势，且不说退不退婚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便是当真迫在眉睫，老师也不会拿你做我的垫脚石。老师这辈子在意的外姓人，也就那么些，一个是淑太妃，一个是莫家。如此看来，我先前有意疏远的行为倒是显得有些多余，还望顾掌门莫要介怀。”嘉月苦笑着说道。

“不打紧，不打紧，就算杜阁老当真打着我的旗号去找青阳太子退婚也没什么的。而且公主殿下身份特殊，本有自己的难处，有什么可介怀的呢。”我摆了摆手，大度地说道。

“据我所知相公这些年一直都刻意同北朔皇室保持着距离，当真不打紧？”嘉月疑惑地问道。

我点点头，义正言辞地说道：“自然，反正到时候横竖都是天魔教教主的私生子，天机阁的通晓先生莫清和的事儿，跟我凌云谷掌门顾傲天有什么关系。”

若是当真情势所逼，嘉月要以我为由头去和龙青阳退婚，我倒是也没什么介怀的，反正就是个随口胡编的小号，废了重练就是了。至于疏远我什么的，反正我也不是什么不成熟的小孩子了，虽说是会错了意，但是也没什么好介怀的反正大家处境都挺尴尬的，自然可以理解，更何况她还是为了我好。坦白来讲，我觉得嘉月这话其实问的真的挺没必要的。

“原来如此……果然比起顾掌门和老师，我考虑起问题还是不够周全啊……”嘉月听了我的回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底却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

看着嘉月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我挠了挠头，安慰道：“公主殿下何必为这事儿难过，杜阁老本就是在南离血雨腥风的朝堂上一步一步历尽艰辛才做到如今的地步，我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好歹也是天机阁的阁主，而且论年纪我比你还要大上许多。公主殿下何必自寻烦恼，拿自己同我们去比较呢？若是我和杜阁老当真不如你，岂不是白白比你多吃了那么多年的饭？”

虽说这话是说出来安慰嘉月的，可是我自己却觉得脸上有些发烧。我看着年纪确实不大，但是若真论起年纪，恐怕连嘉月那个早已入了土的爷爷都要从陵墓里爬出来，叫我一声祖宗。我若是当真被她比下去了，我才该拿块豆腐羞愧到一头撞死才是。

“是是是，顾掌门说的在理，可是道理这东西不从来都是嘴上说着明白，真要去实践却没有几人做得到吗？”嘉月敷衍地点了点头，耸了耸肩说道。

看着嘉月这副不走心的模样，我好像看到了平日里那个“嗯嗯嗯”，“对对对”，“好好好”的日常敷衍别人的我自己。

喂喂喂，虽说小姑娘你的进步空间还很大，学东西也很快，但是这种陋习你就不能当做没看见吗？看破不说破啊。

这么想着，我突然觉得更心塞了，讲真人家也没说破啊，只是生动的学给我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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