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若是说出去，怕是都没人敢信吧。南离的两大党派的领头人，竟然最终也逃不出一个情字。”嘉月离开后，苏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斜倚在桌案上，抬手不停地绕着搭在身前的那缕头发，颇为感慨地说道。

看着苏珝那样玩自己的头发，我只觉得真羡慕这些没有实体的系统，一头头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都不怕秃的哦。

“确实是没人敢相信。”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话你就是跟他们自己说，他俩都未必相信。”

苏珝似乎不太满意我的回答，听了这话之后皱了皱眉头，从凳子上跳下来，抬着小脑袋仰视着我，嘟着嘴问道：“为何这么说？钱阁老为了一个和亡妻相似的女子和那周平成了一丘之貉，杜阁老为了淑太妃对你的这些计划也都是听之任之，难不成这些事实都是作假的不成？”

我敲了敲苏珝的头，看着她那副鼓着嘴不满地瞪着我，有些好笑地说道：“这些事情虽然看上去是这么个样子，但是真实情况未必就如同你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这世间的事情，若是当真都是一个情字就能解释得了的，那一切说不定就会简单许多了。”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是个没有感情的龙傲天吗？”苏珝退了半步，站在离我三四步远的地方很是不满地啐了我一句。

“我有没有感情我不知道。但是无论是杜阁老还是钱家那个老家主，他们的身份就注定了他们无法由着自己的心思而活。钱元基那个老家伙，能在南离把持朝政他们多年，让南离那么多世家大族的人以他为首，就算偶尔做了件糊涂事，也未必当真会因为这件事儿被周安国吃的死死的。他当时也是打着扶持一个才疏智浅的小人来帮自己处理一些龌龊之事的心思。”我摇着头说道。

“那他不也为了逼迫你交出解药，救自己那个小孙女，强行把矛盾转移到了你身上吗？现在他这样把你扯到这场戏中，就不怕惹了不能惹的人物，让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吗？”苏珝有些不甘心地追问道。

“是啊，惹了我，那玄子彦的皇帝也就做到头了，隐藏在背后的钱元基也会被彻底扯下台。但是这些事儿，你知道，我知道，除了你我二人之外，这偌大的临安城还有谁相信吗？”我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苏珝不停变换着的小表情，感觉很是有趣。

将自己那句话又仔细想了想，我又补了一句：“那个迷信他们时家玄学的少卿大人不算在内。”

看着苏珝很是不甘心，鼓着嘴眼珠子飞快地转着，想着怎么反驳我的模样，我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解释道：“钱阁老之所以会对我出手，是因为在他眼里我不过就是一个徒有虚名的江湖骗子，天机阁的通晓先生这种江湖上的神仙人物，可不会被他看在眼里。对于他而言，对付我并非是什么涉及到钱家根本利益并不会产生什么损失。不然他那小孙女想进武林盟都想魔怔了，怎么不见他出手对付林渊呢？”

“这么说，你是觉得你家天机阁比不得武林盟了？”苏珝晃着小脑袋，得意地瞟了我一眼，追问道。

“那要看怎么比了。天机阁做了这么多年的情报买卖，虽然自保无虞，但是心里对天机阁早就心生不满的大有人在。对付天机阁虽然会花费些功夫，但是未必就没有盟友。可是若要是对付武林盟，那象征意义可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敌对起来的，就不是钱元基和林渊的事儿了。弄不好就是南离朝堂和整个江湖的敌对了。武林盟虽然未必真的有多大的本事，但是毕竟也是江湖上具有重要有意义的土皇帝，钱元基若是动了林渊，那江湖上不少人恐怕都会觉得自己脖子有些凉。”我条分缕析地向苏珝分析着整件事情的利弊，谁知这小丫头对我的分析很是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反正横竖你的意思就是说钱元基虽然对他那发妻有情，但是这情绝对是排在他们整个家族的利益之下呗。”苏珝撇了撇嘴，像个被我抢了糖葫芦的小孩儿似的，负气道。

“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我沉思了半晌，心里头熊熊燃烧着的吐槽之魂最终还是胜过了心里害怕惹苏珝更加不悦地怂，继续说道：“况且那钱元基未必真的是对发妻旧情难忘，说不定只是做些看似想要弥补的行为，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果然，和我想的一模一样，苏珝震惊地瞪着眼睛，用一种看小白痴的眼光打量着我，一边用一种‘天地气运怎么就看上你这个智障了’的嫌弃的眼神，无声地谴责着我，一边还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看上去好像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可能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不然怎么会听到这种丧心病狂的发言。

“顾清和，你当真是这么觉得的？”持续震惊的苏珝语气怀疑地问道。

我有些不知所云地点了点头，说道：“是啊。”

“所以你觉得两个人即使长得一模一样，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所以你才对那个跟你家小皇后长得很像的沐姑娘那么冷漠，不跟人家合作也就算了，还要悄悄算计人家摔一跤？”苏珝揪着我的衣领，神色复杂地追问道。

听了她的问题，我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苏珝这么说似乎也没什么毛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跟了句：“我觉得你说的好像确实挺有道理的。这么说起来，我当时就应该连那个口头承诺也不应该留给她的。”说完，我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的行为，突然觉得自己给沐晴那个承诺也挺没必要的，万一他们移花宫以后拿这件事儿威胁我做什么，就有点麻烦了。

算了算了，反正做出承诺的是莫清和，和顾傲天有什么关系。

我拿方才安慰嘉月的那句话安慰着自己。

苏珝皱着眉头问我：“不过一个承诺，你有必要这么小气吗？”

我义正言辞地看着她说道：“确实只是一个帮忙的承诺，但是我同她非亲非故的，不能因为她和我的故人长得像了些，我就要冒着日后有可能伤到我师弟师妹这些亲近之人的风险去帮她做什么。即使相貌再相似，两个人就是两个人。我对凌云确实是心里有愧，但是没必要通过一个和我俩完全不相干的人去强行给自己找心理安慰。”

“若是有朝一日凌云又站到你面前了呢？”苏珝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出现在我面前？”听了这话我顿时怔在原地。一个几千年前就消失的人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这种可能我还真的从来没想过。若是有朝一日，凌云当真出现在我面前，我应该如何去和她相处呢？

“……”苏珝看着我，半晌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我的回答。

只是，这种事情，一时间我是真的不可能给出她什么肯定的回答，若说好好弥补她，倾心相待，也确实有些虚伪。活了这么久，想凌云那样全心全意念着一个人，真心实意爱着一个人的感觉我当真是没体会过。

虽说以我过往的经历，也并非没有为某个人豁出性命的冲动，可是这种冲动出于友情，出于恩义，出于亲情。却从未有哪一次是出于爱情。

许是太久没有得到我的回答，苏珝看着我突然嫣然一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说道：“你也别想那么多，我就是随口这么一问。万事万物的运行本就又自己的规律，要发生这种事情的概率确实是低了些。只是想不到将万事万物都看的那般透彻的阁主大人也会有被我问住的一天。”

“是吗？”我干笑了两声，不知道此事自己应该接些什么话。苏珝说这话的语气甚至还有种终于吃到糖的小孩子特有的雀跃，只是她方才那严肃的神色却又在不断提醒我事情并非我表面上看到的那样。

“照你这么说，杜阁老一直这么护着你，也并非是出于对莫家的情分了？”苏珝从桌上捡了个苹果放在嘴里啃着，问道。

“非也，杜阁老待我这般好，确实是看在莫家的情面上。”我伸出手指冲着苏珝摆了摆，继续说道：“杜阁老愿意帮我，确实是看在和莫家，和淑太妃往日的情分上。但是同时也是因为摆在他面前的是两条路，一条是按照他原本的计划，设法帮嘉月解除了婚约，扶持嘉月成为南离皇位的合法继承者，；一条则是同我合作，直接借着这件事儿将那些世族打个元气大伤。”

“所以他选择了第二条？”

“若是有这么一条道路，能既顺从自己的本心又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何乐而不为呢？”

就好像，同样面对着两条路的选择，我宁可费些事情，布个局慢慢对付钱元基，也不愿意通过伤害封叔达成自己的目的是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