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因为拖了许久的事情终于解决了，来了临安这么久，我竟然破天荒地睡了个踏实觉。

这一觉沉到有人半夜闯进我房间在我卧室坐了半宿我都没发现。

所以等我睁眼看到双手抱胸，一脸严肃地守着那个煮着茶的小炉子的莫言差点被吓得从床上滚下去。因为我看到莫言身影的一瞬间，下意识就以为是哪一世的仇家被我坑惨了之后一直怨气难消，阴魂不散来找我寻仇来了。

尤其是那小炉子里偶尔升腾起的几缕蒸汽，将莫言那原本就因为低着头而有些模糊的面容变得更加模糊。

“小师弟？”我将脑袋从被窝里伸出去，试探着问了一声。

“嗯？”莫言抬起头，也有些茫然地看着我。听到莫言那声鼻音有些重的回应，我突然感觉自己方才被人吓了一跳的小脾气全都没了。看莫言的样子，这傻小子怕是有事找我谈，结果来了之后看到我睡得正香，没忍心叫醒我，最后一个人守着那个小炉子做了半宿，最终迷迷糊糊地坐在窗边睡了过去。

莫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打了个哈欠之后，学着我的样子将那个在炉子上坐了半宿的小茶壶拿下来，摆了两个茶杯在桌上斟满茶之后指着右边那个茶杯对着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看着莫言那副不容拒绝的架势知道这小子是忍了这么多天一直等着找我算账呢，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躲是躲不过的，还是勇敢一点，直面小师弟的冷气吧。

莫言这孩子虽然平时不爱言语，可实际上我知道，我这几个师弟师妹中就属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师弟最是聪慧，甚至连我那个心思玲珑，轻而易举就掌握了南离北朔两国大半商会的亲弟弟比起莫言其实都要逊色半分。

前些日子他们刚遇见我时候，莫言没跟着龙青皓还有莫雨起哄，是因为他清楚事情彻底解决之前我心里压着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他也就假装无事发生，不来找我的麻烦。可是今日他陪着莫雨一起戏弄我，我就知道我这小师弟实际上心里还是怨我的。

“大半夜不睡觉，在我房间煮茶？”我坐到莫言旁边，拿起他给我倒的那杯茶，放在嘴边不紧不慢地吹着。

“师兄不喜饮酒。”莫言迟疑了一下，回答道。

看着坐在我身旁因为拘谨，挺拔的跟小松柏一样的莫言，我突然发现我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小师弟其实也挺可爱的。

“不喜欢饮酒，所以你就拎着小炉子来我房里做了半宿？”借着窗外打进来的月光，我一边漫不经心地打趣着莫言，一边盘算着怎么将手中这杯香气馥郁但是一看就十分涩口的茶解决掉。

我这小师弟，论武功那天赋绝对是冠绝天下，论才智也绝对不输时承运或者青皓，但是这世上毕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细说起来，我这个小师弟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他总能将最简单朴素的东西做成人类不能吃的样子。

比如这小子虽然平日里没少在我房间蹭茶水喝，但是现在他依旧没记住，那个小炉子是用来烧开水的，而不是直接将一大把茶叶丢在烧水的壶里一煮就煮一晚上的。

“嗯。”莫言点点头，低头浅浅品了一口自己煮了一宿的茶，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闭着眼睛将杯中的苦茶一饮而尽。

……

我家小师弟另一个不知道应该说是优点还是应该说是缺点的特性，就是无论他做出来的东西有多么神奇，他总能自己咬咬牙吃下去。

我放下茶杯，无奈地叹了口气，好笑地看着莫言那被苦到有些扭曲的小表情，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有事找我，也不至于一定要带点喝的来找我吧。”

说实话，比起莫言大半夜带这么一壶茶来找我，我更希望他能从后厨顺两个卤鸡腿来。

“书上说兄弟之间聊人生，都是要饮酒的。”莫言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嗯，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你参考的是莫雨平日里看的那些小话本吗？找借口也给我找个稍微像样一点的啊！

但是看着莫言那副认真的模样，我又真的发不出来脾气。毕竟对着一个即使接受了小话本荼毒之后依旧愿意考虑你的兴趣喜好的小师弟，对着一个明明是来找你算账，结果宁可自己在窗边坐着打瞌睡结果着凉也不忍心吵醒你的小师弟，这谁舍得发脾气啊。

这么想着，我鼓起勇气，在莫言震惊地注视下毫不犹豫地把他煮了一晚上的那壶苦到让人怀疑人生的乌龙茶倒进了房间角落里的那个脸盆中。

……

嗯？感觉那里不对……

将壶里的水倒空之后，我发觉盆里虽然多了一盆乌漆嘛黑的水，但是并没有看到茶叶。

借着桌上的烛火，观察了一下壶里的状况，我感觉如果我的脸可以变色，兴许已经变得和盆里那盆茶水一样黑了。

毕竟喝了这么多年茶，虽然我不是第一次见有人煮茶喝，但是像我小师弟这种直接拿茶叶当面条煮的大神，我也确实是第一次见到。

“小师弟……那个你现在这里坐一下，我去后厨换壶水。”我那个那个差不多被茶叶塞满的水壶，有些尴尬地说道。

我这那是要去换壶水啊，我这是要去换个水壶啊。

莫言先是轻轻扯了一下我的衣角，随后又立刻放开了。

若不是我对周围的感知比周围的人要稍微灵敏一些，我甚至都不会发觉莫言在身后扯了我一下。

“我就是下楼拿个东西，能有多麻烦。小师弟，说起来你有多久没喝过师兄亲手泡的茶了？”我转过身有些感慨地看着莫言。

“嗯……两年零四个月二十三天。”莫言犹豫了一下报给了我一个准确的出乎我意料的时间。

我记得莫言小时候为了保护好莫雨，为了不再让自己感受到当年逃难途中生命受到威胁的恐慌感，总是拼命地练功，一定要练到自己的胳膊再也举不动剑为止。

兴许当年莫言莫雨的母亲在生他们两个的时候，将所有的理性与克制都留给了莫言，又将热情与感性都留给了莫雨。如果我的时刻保持着的理智是百次轮回，颠沛流离磨炼出来的，那么莫言的理智就是与生俱来的。

那段时间因为总是担心这小子练功练得太狠，直接把自己练废了，所以每当深夜他一个人因为疼痛无法入睡，还拼命咬着嘴唇不很喊一声疼的时候，我就会拎个小炉子去他房间坐着让他陪我喝茶。

当时莫言总是一口一个恩公的叫我，虽说对我唯命是从，但是我总觉得这小子简直比龙青皓那个傲娇还要难搞。

后来我可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让他明白过犹不及，把握时机远比拼命练功更重要这个道理。

也是花了好长的时间，才让我这个心思最重的小师弟相信我当时救他们兄妹真的就是顺手，绝对没有想着挟恩图报这样的歪心思，让他改了对我那副恭恭敬敬供祖宗的态度，改了那一口一个听着十分生硬的恩公，愿意叫我一声大师兄。

我这几个师弟师妹各个都有通天的本事，各个也都不是个能闲下来的主，说起来也只有我这个小师弟愿意适应我这个老年人的养生节奏，被我半夜喝两杯养生茶。

从我的房间到小厨房的路其实很短，凭我的功夫不过几个瞬息就到了。

但是我却突然觉得这条路其实又挺长的，长到不过一个来回的功夫我就已经将这十多年来我和莫言相处的过往回忆了一遍。

我承认莫言那个准确到天日子切切实实是砸进了我的心里，说不震撼什么绝对是假的。

我熟练的将拎回来的水壶放在炉子上，又从柜子里取出一套茶具，不紧不慢地在莫言面前一件件摆开，一边摆着，一边打趣他说：“其实你若是想喝茶，可以随时来找师兄，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这不爱说话的傻孩子，就只能喝自己的乌龙茶汤面。”

“大师兄！”莫言突然叫住我，一双写满了倔强与执拗的眸子有些不悦地直视着我。

“大师兄，我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需要你深夜煮茶安慰，需要你深夜为我治疗身上的暗伤的不懂事的孩子了；也不是那个需要你护在身后，一个人帮我们挡掉其他几脉的算计的凌云谷的小师弟了。长老阁的叛变你一个人扛着，莫家当年的案子你一个人扛着……这么多的担子，你何必一直一个人背着！为什么从来就不让我帮你！”莫言抓着我的手腕，一连串的反驳跟连珠炮似的朝着我噼里啪啦地砸了过来。

我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该震惊我那个惜字如金的话废小师弟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还是该震惊原来一直以来我偷偷摸摸做的这些事情，其实他都是知道的；又或者该震惊，我眼中那个通透的快要看破红尘的小师弟，心里其实也是介意这些事情的……

PS：最近掉收掉到自闭_(:з」∠)_，咸鱼作者可以梦想拥有一个赞或者一句吐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