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失去的恐惧与直面情感的勇气相互碰撞，向自己撒谎，蒙蔽自己的灵魂，赋予自己说出真相的虚假的勇气。

……

“他还能好起来吗？”

“如果你的意思是变回普通人，答案是不能。”女孩不假思索地将答案给予了不知提起多大勇气才敢吐出问题的我。

“凭什么！”我强压住内心里揪住她领子的冲动，将压抑的心情变成黑色的语言从嘴角挤出，“你们凭什么把别人变成怪物，你们这是在杀人…”

女孩轻轻叹了口气。

“所以我才讨厌幼稚的小鬼。擅自对他人的决定加以批判，连问题的主次都没看清楚就意气用事。”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在学校里考了不及格难道该去把老师告上法庭吗？还是说你要找文化省的茬？不是学校和老师要刁难你，而是社会需要标准。”她用睥睨的眼神仰视我，这种强烈的对照更加让我感到不悦，“被化学武器攻击不去找凶手的问题，对为拯救多数人而努力的人却不知哪来的底气意见提个不停。”

“你根本没资格对我们的自愿牺牲指手画脚。”

从头到尾语气都没有一丝起伏的女孩这么说完转身就走，胡大鹏也因为她手中的药物紧紧跟随，甚至都没有多看我一眼。在那个瞬间，我的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揪住，强烈的被背叛的感觉涌了上来。我才不管她给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现在亲眼见到的事实就是她擅自把我重要的人变成了这副样子并丝毫不受良心谴责地利用他。

只是她并没有再听我说话的意愿，直接越到了天桥另一侧的台阶上，开始慢慢往下走去。这里的怪物非常多，我也不可能就这样在她身后一直抗议个不停，在这样的压力下，我屈辱地咬住牙关，在心里咒骂这个恶毒的女人。

我一定会找到救胡大鹏的方法，我不会让他像人偶一样被这个女人掌控的。

“你叫什么名字？”

在楼梯的半道上，她开口问我。

我没有马上给出回答。

“我只是希望我们之间能多一点互信，到医院的路可不短。”她侧过脸，用细细的眼睛瞟我。

“晏小雀。”咬了咬牙，我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

“名字倒是像个女孩。”她傲慢地转过头去，缓缓说道，“陈茵。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不愿意也可以叫我陈教授。”

从来没听说过她的名号，但从她到现在为止的表现来看，那高傲的态度绝对不是从嘴上来的，面对这样的灾害始终淡定得像局外人，但行动上却似乎早就有了明确的目标。

“姓陈的，接下来到底是要怎样？”

被我这样的称呼引得发出一声轻哼：“取解药，救人。”

“当然，你如果能安静地跟着就帮大忙了。”

“……”被说到这个地步，我也只能暂时保持沉默。

下了天桥后，我没敢回头去看身后，看见一直紧紧随着陈茵的胡大鹏，心里很不是滋味，突如其来的未曾有过的强烈情感扰得我心神不宁，但在这样的特殊时期我除了窝囊地噤声以外别无选择。

“去除多余的想法，不要有激动的情绪，这样就不会吸引感染者。”这么说完后，那个比我矮上许多的背影短暂地停下脚步，将手握拳伸到面前不知做了什么，片刻后将手放下才继续前进。

我做了个深呼吸，大概和我已经渐渐适应当前的环境有关，在音乐的帮助下我得以暂时抛开令人焦虑的事恢复平静。

本该各不相同的街道却因为道路两边堆叠的废墟而失去自己的颜色，能够依仗的仅仅只剩下方向感自身。经由地铁站的另一边迂回，我们很快来到了学校外围道路的另一端，只要从这边越过大桥，就离医院不远了。

然而，现实与期望的残酷对比让我僵在了原地——

不光是眼前的桥梁，更远处的几座桥都已经化作了结构上的废料，但是将那破碎的钢筋混凝土包覆的却并不是流动的水，而是一层冰，至少是看上去像冰的东西。桥梁附近的江面都已经盖上了一层半透明的泛出白色的冰层，从这边一直延伸到对岸，有些地方大概更薄一些而呈现出水色，这些更加单薄的环形区域非常紧密，就像是无数双眼睛一样让人发憷。

就算到了冬天，这里也不会结冰的。

“车已经不能过江了，人踩在不稳的地方也会沉下去，下去以后口就会封上，底下全是暗流基本不可能有救。这里开不得玩笑，我走过没事的地方等我示意再跟上。也绝对不要直接接触冰面一样的东西。”

说到这里，陈茵停下脚步看了眼自己的手套，捏着指尖的部分犹豫片刻以后继续迈开步子，再次作出将拳头摆到口前皱眉的动作轻轻咳嗽了一声。见她这样的动作原以为还有什么重要的说明，却不曾想她直接从还算完好的台阶走下了堤坝。

“你有驾照么。”

她突然问出了和至今为止的氛围都完全不相关的问题。

“还在学车…”我回答。

没有后续的对话，陈茵一脚踩上贴在岸边与沙滩融为一体的冰面，当即激起一圈细细的碎屑。我注意到生长在沙地上的野草都已经变得焦黑，并不是被火焰焚烧过的样子，而是仍有水分残留而枝叶全部都腐坏掉了。陈茵叮嘱我不要接触冰面的原因大概也在这里。

每走一步都短暂地停顿，在距离岸边一米左右后，她示意我跟上，而胡大鹏依旧在最后待命。

在亲身踏上冰面后，我才有了脚下这层潜藏着死亡陷阱的薄冰到底有多么异常的实感。虽然远看上去的确是结实的冰，但实际踩上去后就会发现身体有往下沉，倒也不是像沼泽那样陷在里面，只是周围的冰面会和薄膜一样全部被往脚下拉扯，大概是陈茵比较轻的缘故，她脚下的冰面变形不是特别明显，换到我身上情况也不算太严重，当作在沙丘的脊上行走就能习惯。可是，胡大鹏比我重得多，现在的他也的确没有了思考的能力，对步伐的控制当然没法像我们那样留心…

“我会护好他。”在见到我不时回头去瞥慢慢跟着我们踏上冰面的胡大鹏后，陈茵出言道。

正如她承诺的那样，陈茵并不只以自己能否通过作为判断冰面安全与否的标准，而是会在观察周围冰面的变化后再进行抉择，很多时候她都会退回来重新寻找更加稳定的路线，在确认安全后就会滴下手中的药物。明明没有接到任何言语上的指示，胡大鹏的行动却变得分外谨慎，落脚点以药滴的落点为准的同时步伐也变得更加稳健。

“确认安全就用绿色容器里的试剂，需要谨慎前进用蓝色，排除威胁用红色。”

在陈茵特意为我说明的时候，我也注意到了她手中拿着的的确是抹着蓝色涂料的容器。她对我的态度始终不算坏，这也让我与她针锋相对的内心稍稍有了些动摇。

贴着桥墩的远处冰面上覆着一片白布，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担架，担架上面并没有血迹，但将它带到这里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我们一点点朝担架走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仅仅只是靠近桥墩的地方结构更加稳固而已。不过，随着眼前景象越来越清晰，我的情绪也不那么平静了。

担架上面有大量被践踏带上的碎屑，已经有非常多的人从这上面踩过，而在破损的桥墩的背面堆放着几条束缚用的皮带，地上也散落着证明这里曾发生过激烈打斗的血迹。

“运病人的路上倒了很多人，现在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再过几个小时连过江都成问题。”

在她话音落下后，不远处的冰面上有一片蠕动着的白色缓缓鼓了起来，因为方向和角度的问题冰面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我一时之间没能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下一刻，天上的流云正好将荫蔽撒向了这里，我得以确认那是一个戴着面罩的白大褂。透明的目镜里已经染了血，完全遮蔽了他的面容。

他晃了两步，朝这里走来，而陈茵也握起了拳头。

“别看，别停下。”这么说完后，她别过脸继续赶路，只是这回步伐不像之前那样沉稳，明显有了想要尽快离开的迹象。

在广阔的江面上，响起了喧闹的喊叫声，然后，那在并不寒冷的空气中乱舞的高叫，随着蹒跚的步子化作了暗流中的一串气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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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哦要在家里陪老人所以一直拖延没能更新，我还没有变成鸽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