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威胁的弱者有时并不能认清威胁本身，但自我感觉认清了其余的弱者却是时常的事。

……

回到结实的地面上后，剩余的行程便轻松了许多。不过让我在意的是陈茵对附近的道路并没有比我熟悉，途中还借用了数次导航。

“你是这里的医生吗？”终于抵达医院门前后，我不禁问了一句。

“今天凌晨开始是了。”她答。

我不至于昏迷了整整一天，也就是说从一切开始到所有人作出反应都仅仅只是数小时间的事情。更让我意外的是，尽管外界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医院周边却没有一点无序的景象，没有车辆的残骸，门窗也完好无损。

但是这样的有序也仅仅到大厅为止，尽管医院原本的安静并没有被破坏，但一楼已经人满为患，大量的病人被临时搁置在病房外的过道却只有一两位医护人员来回奔波，病榻上的人们只能不断轻微咳嗽，吐出一片片绿色的烟尘。

陈茵跟那些医护人员仅仅只是互相看了几眼，就各忙各地继续手上的事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虑，在见到陈茵的白大褂时，那些护士的眼神都有些说不出的异样。陈茵带着我绕到接待处的背面，正准备上楼时却被上边一个急匆匆奔下来的穿着防护服的人拦住。

“陈组长…一伙强盗霸占了仓库，保安和很多组员都被他们控制了，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对他们用刑。”

陈茵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但我可没法像她那样冷静，短短的一句话瞬间让我的后颈感到恶寒，外面的怪物和本该安全的医院发生的突变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我当时在里面抢救逃过了一劫，之后一直没敢脱掉这身衣服，现在该怎么办…”焦急的情绪涌上来后，防护服里的那人一连咳嗽几声，我这才得以判断出她也是一名女性。

与面前的人形成鲜明对比，陈茵淡淡地叹了口气。

“他们想要什么？”

“他们要解药，但是我们根本没有那种东西…他们还说要抓到你本人，已经有很多人在窗边监视，这会有可能已经发现你了，我下来的时候锁了门，但只封住这一出楼梯口肯定没用，时间很紧…”

在听到“没有解药”以后，我才意识到之前陈茵对我说的“取解药救人”只是临时编造的谎言。

陈茵皱起眉头，攥住那人的胳膊。

“他们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组员没坚持住…但是他们没有全部交代，你的照片强盗是没有的。”

听到这里，陈茵解开白大褂的扣子，将它脱掉后连同颈上摘下的污损的工作证一起交到那人的手中。

“他们还没交代我的身高吧。”这么说着，陈茵伸手从脑后摘掉了自己的发圈。

“组长，你该不会要我…”

“这是组内决定，再替我争取一点时间。”

“我…我做不到…”她攥着陈茵递过去的物品，然后又抓住了陈茵的胳膊，颤抖着的声音含着哭腔。

陈茵抬起眼看向她：“我能理解，你还年轻。把面具摘下来吧。”

“陈组长…”

“没事了，我不会勉强你。”这么说着，陈茵踮起脚拍了拍她的肩膀，在现在的场合下这样的画面实在让人感到违和。

“对不起…”

“辛苦你了，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事我会处理，把面罩摘下来。”

她的组员轻轻答应一声，将面罩摘掉松开兜帽露出一抹青丝，年轻的面庞显出一丝倦意，眼圈也有些泛红，大概是长时间的工作和之前的遭遇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吧。

“用这个擦擦眼泪。”

陈茵慢慢走上台阶，拆开一包湿纸巾，捂住年轻女子的口鼻。后者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失去了知觉，整个人躺倒下来，陈茵费了不小功夫才将她接住。在意识到她对自己的同僚做了什么后，我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帮忙把她藏到楼梯间。”

招呼一声后见我没有一点动作，陈茵不满地低声喝了我一句：“现在不是畏畏缩缩的时候！”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狠狠一咬牙就上去抬住了女子的双腿，跟陈茵一起将女子搬到了楼梯背面隐蔽的地方。陈茵将自己的工作证和发圈等等物件一齐抛在了楼梯下，解开了女子卷起的头发并将她的发夹踩坏，然后又解开她的防护服从衬衣口袋里拿到了一串钥匙。

她还是要让这个无辜的人做她的替死鬼。

陈茵用手背拭去幼稚面庞上的细汗，在我眼里她已经变成了冷血的恶人。

楼上传来了一阵巨大的拉扯门扉的噪声，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制止的厉喝，在我还没搞清楚情况的时候，陈茵就已经登上了通往二楼的台阶。

“他们不想打草惊蛇。可能会有人在二楼等着，也可能会去找其他的路，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开门从这里走。”

一面说着，她将一支红色的容器递给了我：“用在胡大鹏身上他就会排除附近的感染者，紧急情况下就用在会威胁你的人身上。”

这是我第一次听她说出胡大鹏的名字，陈茵一定也知道这个试剂用在她身上会发生什么，就算这样她还是把这个东西交给了身后的我。这一切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我再次动摇，她的形象又一次变得无法看清。

我们终于登上二楼，如同陈茵预想的那样，强盗既不知道我们已经知晓他们的存在也没想到我们拿到了钥匙。这里有通向左右两侧走廊的大门，正对面则是电梯。在打开右侧的大门后，陈茵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取出一支绿色的试剂分别在我和自己身上施用少许，随后用力将它滚出，让胡大鹏先行进入。在此期间，我用眼角余光瞥到了身侧的电梯，它正停在三楼，恐怕是有人要从那里下来。

“电梯有人，我们得快点。”

陈茵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再次将视线转回走廊，走廊因为临时增设的床位而显得逼仄，仅仅只是胡大鹏一人通过还好，如果我们一股脑挤进去肯定会因为行动速度不一互相拖累。

两侧的病床上不时传来哀嚎，让这里的氛围显得有些可怖。

在胡大鹏又向前走了一段后，陈茵才让我进门，她侧着身进来后再次将大门上锁，而此时电梯轿厢门开启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变故在此时发生，左右两侧的病房内猛地各冲出一个手持金属棍棒的暴徒，他们气势汹汹地扑向最前面的胡大鹏，照着他的胸前就是一记猛挥，在我有所反应之前，胡大鹏已经结实地吃下了攻击，跌坐在地。

我就像是自己受伤那样感到胸口一阵闷痛，直到陈茵发出喝声才反应过来，和她一起推着病床将一名暴徒夹住，在这个过程中床上的病人再次发出痛苦的低鸣，但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感到内疚，直接将红色的试剂甩向另一个暴徒，后者挥起棍棒猛地一劈，却不想直接将容器打碎被里面的液体溅了一身。

胡大鹏就像上满了发条的机器一样迅速从地上弹起，抓住暴徒的脑袋往墙上狠狠一砸，后者还没来得及抬起铁棍就已经被打倒，而他的同伙刚要砸下手中的金属水管就被我们再度发力推动的病床夹得伸不直腰杆，进入战斗状态的胡大鹏往他鼻梁招呼的拳头也很快让他失去了行动能力。

胡大鹏的攻击仍旧没有停止，被试剂淋满的暴徒刚要爬起又被狠狠踩住了胸脯，一连几次的毫无保留的践踏恐怕会伤到骨头和内脏，很快他的口罩就染上了红色。

“你用太多了。”陈茵一面抱怨一面从胡大鹏身侧快速跑了过去，而我也只得紧随其后，身后的大门正在被暴力破开，留给我们的时间很紧。

“对不起。”

不自觉地道了歉后，我便跟着她一路跑向走廊的尽头，身后的大门被突破，但胡大鹏大有将来犯者全部击倒的势头。

“事情解决了他自己会藏起来的。”这么说着，陈茵掏出一只蓝色容器盛装的试剂，将透明的液滴滴在地上，顺着我们的前进方向不断延伸，最后抛入了边上的病房。在这时，我竟又觉得她十分可靠。

终于，我们的疾跑迎来了终点，走廊尽头一扇栅栏门被打开，我们进到了一处封闭的走廊，陈茵走到一扇木门前，将钥匙捅入锁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