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环与皮肤接触的部位传来轻微的刺痛感，知觉完全恢复的同时，意识中的通讯也重新上线。白噪声平息过后，我一面从地上爬起一面向梅泠泠抱怨起通讯稳定性的不靠谱。

“虽然武器之类的硬件的确很可靠，但上位文明的通信还能**扰到果然还是有点意料之外…”

听我这么说，梅泠泠只好稍微作出解释。

“就算是和原始人作战，只要他们能挖断电话线不也一样能瘫痪有线通信吗？我们没法在你的手环上安装舰载的通讯设备，想要用一只携带电话去跟信号屏蔽器硬碰硬当然是做不到的。”

“但是不用担心，在矩阵聚焦的情况下我们即使没法直接联络也能得知你的实时状况，如果真的有突**况尖塔会立即进行援助，就在刚才正电子轰炸还取得了加急项目权限，不过现在看来是没有必要了。”

刚刚的情况真是有够危急的，好在红衣老人最后的一击并没能将我击溃，贯入意识中的场景也没有对我的精神造成负面影响。

我走向林子的正中：“是吗，我还以为任务还没结束呢。”

“残留产物暂时判定为死胎。”

死胎吗…尽管老人让我看到的景象完全可能是伪造的幻象，但其内部的合理性还是让我有了一丝动摇。相信人与妖能够共处在之前的时代的确是异常先进的观念，但其中还是夹杂着原始成分而缺乏生产性，但若是真从那么久以前就开始积累，年兽或许真是与纯粹的为原始冲动驱使的古老存在有所区别。

遗憾的是，古代的奇迹在这里还是寿终正寝，这一切的意义恐怕只是将一个古老的愿望传达到了现在。不论怎么说，封印都已经破坏，其中封存着的年兽及制造封印的老人也已经消灭，任务成功了。

夜雨逐渐停止，我走到了那具遗留下的尸体正前，用手环的照明将它打亮。

然而，眼前所见让我的胜利丝毫没有了喜悦可言，那是一具蜷成一团的很小的尸体，可能是因为重生的时间太短。更重要的是，尸体在外表上几乎与人类别无二致，这也就意味着…

那个红衣老人可能真的是拼尽一切想要让年兽见证存在于胜利奖品中的那个和平的时代，为此无论是修为还是性命都可以舍出去。

“…”

光是看到尸体孩童的体型我就已经十分压抑了，如果在脑袋里再多想些东西恐怕会连路都走不动，猛地摇头后上前谨慎地抱起那个被金红色长发覆盖的身躯，至少不能让它就这样曝尸荒野。

我沉重地出了口气，只感到人中一痒几粒血珠便从唇珠坠落，在年兽金红色的头发上溅开，简直就像是老人对我最后的报复。金红色的长发随着我的动作而从年兽的身侧滑下垂落，但四肢却仍旧弓曲在胸腹蜷成一团。

突然，年兽小小的手指弹动了一下，然后是手腕，接着是膝盖，一股生命力正在我的臂弯之间涌动。

“咳！”一声清脆而细嫩的咳嗽后，长长的睫毛微微翕动，最终上下分离，短暂地露出背后掩藏着的琥珀一样的双眼。

上一秒还是尸体的年兽就这样被抱在怀里与我对视着，而我的鼻血还在向外淌。脑袋里直接变成一片空白，而梅泠泠也陷入了沉默。

“我去问问站长。”

半晌之后，它留下了这样的信息，然后就从通讯频道溜走了。

年兽似乎是不喜欢现在的姿势，稍微舒展开身体垂下双腿，将身前的长发从身上拨下去，露出大片肌肤。闭上眼，发出像是刚刚睡醒一样的慵懒而无警觉的声音。

“肚子饿了。恁快快将吃的拿来。”

“…”

眼下最明智的选择可能是直接将她丢在地上佯装无事发生，但那样的选择根本没法在我身上出现。她不是尸体，也根本不是什么年兽，这样无防备的姿态若是暴露在不怀好意之人或是野兽面前绝对会发生不好的事。

“敬请恁速速将吃的拿来与我，待到我饿极抱恁腿股而生啖也不可知。”

她简直就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与烦恼一样擅自反客为主，赖在我身上肆意提出要求。

又一滴鼻血落了下去，这的确是因为激动，但是跟看光了她连性征都暴露无遗的胴体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家伙刚才可是说要生吃我的腿，如果她真的具有这样恐怖的嗜好，就算是我没法亲自动手也一定要让梅泠泠拜托站长进行人道毁灭。

可接下来的一幕立即将我的警觉洗得一干二净，也让我切身明白了什么是老人所认为的“格胜于性”。

滴落在她脸上的血滴让她转瞬间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脱离，可血腥气却根本没有激起任何和“攻击性”有关的东西，相反，它唤醒的是名为“同情”的美德。驱使她发言与动作的并不是**而是人性。

“恁在流血…”年兽细细的眉毛皱起，眼中流露出担忧的神色，伸出手捏住了我的鼻子。

嗯…多谢她的好意，在呛了一下以后鼻血根本停不下来了。

“呐噶…你恁嵩手吗？”在鼻子用不了的情况下，我瓮声瓮气地出言制止她反向医疗的行为。

“不可，必须止住！”这么说着的年兽整只认真起来支起上身双手并用捏在我的鼻子上，她的力气惊人得大，我甚至觉得自己的鼻梁骨要发生塑性形变了。

无奈之下我放低身子松手让年兽自己在地上站稳，然后两手左右开弓拍在她的脸蛋上，乘着她发出“哇”的惊呼而松开夹着我鼻子的手指时快速起身。将之前披在身上的湿外套脱下后将剩下的衣物连着贴身的保暖衣一同脱掉，重新披上外套，抓住不老实的年兽将对她而言过大的衣物一股脑地套在她身上，再次一把把她抱起往镇上走。

“再不老实没东西吃！”在年兽仍旧在我怀里扭来扭去仍旧要扑上来抓我鼻子的时候，我顶着人中的血痕严肃地喝令道，听到我这么说之后她立即安静下来，蜷在我的臂弯里不再乱动。

之后该怎么办，我也没想那么多，让她忘记过去说不定也是老人设计好的，虽然那个老人的狂热让他变得无比危险，但我却从他曾经照顾过的妖怪身上感受到了人味。将老人打倒终究是因为信息的不对称，尽管我在当时做的都是不得不做的事，现在看来老人却也不是穷凶恶极之辈，姑且就由我来完成他的夙愿吧。我不容许巨大的威胁破坏和平的生活，但让这个和平的时代多接纳一个凡人似乎并不困难。

我感觉回去以后要解释的事情已经多到数不清了，要不然就对所有问题点头吧，运气好的话用不着去看守所也说不定。

沙沙的声音之后，梅泠泠的话语响起。

“站长指示你负担起年兽的监护责任。该个体未劣化的身体机能与原始落后的观念并不同时存在，目前为止并不构成威胁，可以作为安全观测的对象。”

然后，它用弱弱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

“另外我们这次任务超出了一点预算，但只要把最终收获物作为附加项添加进去就能盖掉赤字，而且能够算作是超额完成…”

“唉，我知道，这个支线任务我会接受的。”露出笑容，在跟紧张兮兮的看着我生怕会没有夜宵吃的年兽对视后，我抬起眼看向已经没有乌云的天空，“这次任务真是伤筋动骨，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明明只是短短的一个元宵，我却感觉像是熬过了高强度劳作的一周。

“好的…那我们这边的连接也暂时中断，短期内不再从你的社会行为中搜集数据，在下一个任务进来之前尽量不再打扰你。”梅泠泠相当体贴地提出了这样的条件。

怎么说呢，硬要说的话作为被观测对象就算他们真想一天二十四小时对我无死角监控我也没办法，但专门顾及我的感受给我放假感觉还蛮不错的，这样一来就不是被当作小白鼠，而是以志愿者的身份进行合作。

“嗯，善后的事也拜托了。”

长长地舒了口气，之后大概可以稍微轻松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