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迎来一个人的早晨。
从最初回到这个城市起，我就已经有了晓的陪伴，在那之后很长的时间里渐渐失去了对于寂寞的抵抗力，在我一个人站在茶屋空荡荡的大厅里时，心中总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今天洛华回来的吧，我想着。
简单地做好了开业前的准备，和以往一样擦拭起店内的茶桌，看着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将细细的尘埃照亮。
自从作了和晓交往的决定以后，我就有了一种背叛的感觉，我知道自己做的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倒不如说选择扛起责任反倒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想到昨晚游戏时体验到的那种遭受背叛的感觉，心里就很疼，我今天必须向洛华交代我所做的选择，必须对她做出过分的事情。
我将茶屋的正门打开，静静地站在玄关前，就像多日前重逢的那个早晨一样，那个身影出现在了石板小径上。
柔顺的青丝像绸缎一样展开，红色的发绳也和往常一样点缀着一侧。她牵着夕，两人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容。
“欢迎回家，店长。”
“辛苦啦！”
在洛华温柔地寒暄时，夕直接一路小跑来到我的身侧抱住我的腰部。
“你不在的时候夕想你的点心可是想到不行呢。”洛华慢慢地朝我走来，最后在不远的地方停下，水蓝色的眸子柔和地注视着那只金红色的小烦人精。
“我这几天可是难得好好休息了一下啊，一回来就要变回大厨什么的还是饶了我吧。”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开玩笑道。
当然，说得到了休息一定程度上只是为了让两人不要担心，毕竟我在异国他乡可说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攸关的考验，真的只差一点就会变成无法挽回的结果。以后我绝对不能那样鲁莽了。
“先进店里吧。”我说着侧身请两人入内，在洛华从我身边走过时向她伸出手，递过去一只红包。
“这个月也辛苦你了。”
“嘿嘿，谢谢老板。”洛华侧着脑袋朝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的内心更加感觉受到了谴责。
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幸运的事，茶屋没多久就迎来了今日的第一批客人，店内很快就忙活起来，直到午休之前我都会有充足的时间思考自己究竟该如何尽量避免伤害到洛华的情感。
站在桌边几位熟客互相寒暄，眼神却不自觉地会飘向洛华，客人们也看出了我的状态，照顾我似地让我去做自己的事。
可是，我哪里有自己的事可做呢？
柜台后的洛华将视线移向了我，我的小动作在她眼里大概早就被识破了吧，无奈之下我只得硬着头皮调整好自己的心情，继续在店内四处转悠，为新到的客人引路服务。
“感觉社区的事情以后这里越来越热闹了。”在我从洛华手里接过茶包时，她说。
的确，虽然人间居本身的选址就不差，但原本早晨刚刚开店时可不会有这样多的客人。
“嗯…”
“晓现在好吗？身上的伤没关系了吧？”
“嗯，已经能自由地下床走路了。”我回答。
“那我就放心了，等她回来我们再把过鼎辉他们叫到店里聚一聚吧。”洛华冲我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当然在那之前我们一定会把国强团的事情解决掉，不会让赵戊子他们为所欲为的。”
我点了点头。
“可以的话，我之后也想找那个白仙聊一聊。”
“好啦好啦，都听店长的指示，现在别让客人久等了，等到午休再好好谈谈吧。”
今天的洛华兴致似乎比平时还好，但她这样的表现无疑让我不得不交代的事情变得更加难以启齿。
抱着工作能暂时冲淡这些想法的希望，我压住心中杂乱的念头继续和客人们攀谈起来，虽然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亲力亲为，但我可是独当一面的茶屋老板，我才不会让自己的心思跟个孩子一样写在脸上。
就这样，我们送走了一拨又一拨的顾客，迎来了午休。
“嘿嘿，马昂做甜饮还是和原来一样拿手…”
捧着暖乎乎的甘草饮，落花发出了傻傻的笑声。
另一边的夕则以惊人的速度清扫着专门为她准备的食物，可以说将闷声发大财解释到了极致。
总觉得，是时候了。
“洛华。”我轻轻地喊出她的名字。
“嗯？”
“总感觉你今天很开心啊，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我问。
“原因不就在这里吗？你平安无事地回来，我们又可以吃到你亲手做的饭菜。而且晓的身体也已经康复，你在外面也没有闹出大乱子，发生的事情也都老老实实向我汇报了。都是好事情，为什么不能开心呀？”洛华露出细细的贝齿，说道。
“…”我夹了一口食物送进嘴里，咀嚼了一会后想要组织语言，却发现到口的话却怎么都没有勇气说出来。
“谢谢款待！”夕消灭了三人份的食物后将自己的碗碟全部收好端去了后厨，而洛华也在这时放下了筷子。
“马昂？”
我没敢吭声。
“你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吗？”水蓝色的眼底带着一丝淡淡的担忧，我握紧拳头，半晌后缓缓松开。
“洛华，对不起。”
这样直白而会导向不好的结果的话语是话术上的禁忌，但我除了坦白外什么都不被允许。
“我选了晓。”
在这四个字像固体一样被从我的口里吐出来后，洛华的眼神就显出了些微的黯淡。她轻轻地答应了一声，表示已经确实地听到了我宣告的结果。
“虽然有点想问原因，但那样说不定会让我…更难过。”洛华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但话说到一半还是漏出了细细的呜咽，“好突然啊，真是，你的话术都白学了吗！”
仍旧逞着强想要和我开玩笑，但到一半时却自己掩住了嘴，眼中闪出泪光。
“洛华…”
她用力一眨眼，深呼吸以后让我不要担心。
“反正小时候也对我做过这种事，马昂本来就是一个大坏蛋。”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洛华被泪水打湿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小时候…”
“不记得了吗？我最开始来师傅这练字的时候，你因为不如我勤奋背后经常挨师傅的骂，终于有一天忍不住了就找上我要赶我走。”
啊，的确，在我不懂事的时候是有对她做过这样过分的事，毕竟那时的我还是个脾气暴躁的小鬼头，洛华这样的乖乖女突然闯进我的生活果然还是会感到不适。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你对我说‘别再来了’，然后把师傅骂你的话全部砸在我头上。”洛华说，“不过，那也是我第一次拿出全部的决心和勇气做一件事，我还记得我要求和你比赛，我们一起练字，手不能停，一直到有一方放弃位置。”
“我还记得我们相互监督的样子，还记得当时手有多疼，中指就像压伤了一样，手掌都没法打开。”
洛华说到这里，又仰起脸用力眨了眨眼。
“不过就因为当时累到了极点，我才找到了正确的握笔方法，没再把笔尖顶在指甲上了。”我说，“等到我爸回来的时候，你也没有和他说我要赶你走的事，而是告诉他我在带你一起练习。”
“虽然之后我还是挨骂了，但我能感觉到我爸内心其实是高兴的。我对你的看法也彻底地改变，从那时起我就对你有了好感，在带你出去玩的时候见到你那种惊喜的样子我也会觉得更开心。”长长地出了口气，共有的回忆让我们之间的气氛缓和了许多，但洛华受伤的事实仍旧没有改变。
“马昂。”
“嗯？”
“你是我接触到的，家族外的第一个同龄的孩子。”洛华说，“在我化形之前，从来都没法离开我家的院子，就那样在爷爷的书房里跟他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想象着外面的世界。”
“被爷爷带去茶屋的路上，我非常忐忑。在见到你之后，我却没有不安的感觉了，虽然有时看起来很凶，但你真的很好收买。”说到这里，洛华轻轻笑出了声，“稍微示弱或是夸夸你你就会对我好，那些又正好是我擅长的事情，最开始遇见的是你真的太好了。”
“两次都允许我参加比赛，谢谢。”
洛华将左手的衣袖略微撩起，摘下了腕上的手环，将它递向我。
“我会支持你们的。”
如果这时候尽全力劝阻的话，结果也许会稍微好上一些，但是残留的念想会在之后造成更疼的伤口。
我微微点了点头，从洛华手里接过了手环。
在那一刻，我的心就像沉入水底的石头，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洛华继续吃起碗中的食物，但明显已经没有了胃口，她接过我递过去的纸巾，小小地擦拭自己的眼角。
“之后还能拜托你继续在店里帮忙吗？”斟酌良久，我终于将这样的话语问出了口。
“哼，没了我这个心灵手巧的师妹你怎么可能应付得来？再说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就跟你赌气。”洛华轻哼一声，“过来。”
作为有错的一方，我老老实实地走到洛华的身边，蹲下身子仰视她。
“干嘛呀，站起来站起来。”见我这副样子，洛华摇了摇头。
我站直身子，用充满愧疚的目光俯视她。
“三、二…”
洛华脸上浮现起坏坏的笑容，朝我扬起了手。
我闭上眼睛，但预想中的那道耳光却久久没有落下。
“真是个坏透了的坏蛋！”
一个不算太痛的脑瓜崩落在了我的额头上。
再睁眼时，洛华已经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一脸得意地看向我。
“店长，我下午可以请假吗？”
“当然可以，我准你带薪假，还有什么需要的话也请您尽管提…”
洛华站起身子，侧脸贴到我的胸前，轻轻地搂住了我。片刻过后，她将我放开，双手别到身后。
“我们还是青梅竹马，我还是你的小师妹，如果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帮忙，只是那时候我就要加价了哦！”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