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客人在言语上刺激之后，过鼎辉陷入了完全沉默的状态，整个人都像褪了色一样坐在桌边一动不动。的确太过了，就算过鼎辉的抱怨损害了他的心情，那个人也不应当报复性地发表那样的言论。长时间的付出和压抑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翻页的，不考虑后果的中伤绝对会加重他人的痛苦。
刚刚的那一幕洛华当然也看在了眼里，我简单地安抚了过鼎辉几句后便让在体格上同样对他具有治愈效果的夕暂时陪在他身边，自己则走到柜台旁向洛华询问那个客人的来历。
“他刚来就指明想要钟山鸣，应该是社区来的吧。”
是的，通过梦规做的宣传也应该有成效了，那位客人的外貌也能和在社区图书馆看见的戴着斗笠的矮个子联系起来。正好在同一个城市也算是一种缘分，只是…
对于“掌柜”的事，他似乎知道些什么。这也是巧合吗？还是说在他的准备之内？
他到这来，真的只是为了喝茶吗？
暂且把这件事记在心上，我坐回到过鼎辉的身边，既然已经知道了他苦恼的原因，不管怎样我都不可能置他于不顾。
因为这段时间过于忙碌的缘故，自从几月前粗浅地看过过鼎辉的文章后，我就没有再特意去跟进。只是名字和发表的站点都还大致记得，我打开自己的手机，静下来试着读了一些。
光从数据上来看成绩的确不理想，评论也寥寥无几，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着将完成度提到了换做是我根本想都不敢想的水平，读书本就不慢的我，即使在不精读的情况下，仅仅只是追赶他的进度也花上了两个小时。
有些难听的话说他特立独行走不了多远，客观地讲，那是逆耳忠言。不过过鼎辉大概是听不进去的吧，就算是特立独行，他也已经大大地迈出第一步了。
“写什么样的东西就会积累什么样的经验，量变总会变成质变。刻苦隐忍锻炼自己，风变以后，原本的蠢货会成为先锋。”在我读完最新的章节后，一直沉默着的过鼎辉开口了，“我是这么相信着的。”
“可惜，现实不是小说。”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到头来，不过是白日做梦。”
“倒是有好心人劝过我，说‘温柔救不了不适应环境的人’，不断地给我挑毛病，让我不要以为自己能和环境斡旋，‘现在不对你残忍，以后你就会遍体鳞伤’。”过鼎辉说到这里，脸上挤出一抹苦笑，“我很感谢他，因为比起受伤，我更怕无人问津。”
“原本只是想着，哪怕只有一两位知音也好，我会坚持到底，结果最近现实让我知道了自己有多么天真。”
“寄人篱下，不能盈利又喜欢逞风头，别人随时都可以让你连努力的痕迹都消失掉。如果是这样，我对方向的寻找有什么意义？什么都做不到的我和废物有什么分别？”
在过鼎辉继续说下去之前，我将盛好的茶推到他的面前，他皱了皱眉，然后将茶杯端起，沉闷地啜吸到底。
听他说到这里，又看到不久前的一则封禁警告，我大概明白他最近的遭遇了，该说是旁观者清还是如何呢，我的看法和他不同。
“永远从自己身上找问题才是好习惯。如果你真像自己说得那样一文不值，没有人会刻意找你麻烦。人生没有哪个阶段是没有意义的，哪种经历都是宝贵的财富，我们的同期里到了这个年纪还在谈梦想的大概也只有你一人了，这不是坏事，倒不如说不少人还会羡慕你呢。”
“对自己不要看得太高，这样就不会把自己逼得太紧。如果你觉得自己能力不足，就不要把自己当成改变风向的人，做好自己就行了。现实的确不是小说，但你同样可以抱有期待，‘是谁都行，开拓新的领域的人出现吧。’，这么希望着坚持下去，就算看起来没有结果，你也比过去的自己更坚强了。”
我也还很年轻，资历尚浅，即使是经营着茶屋接触到的事情也不能算多，正因如此，对待每个人的苦恼我都要全力以赴，了解的领域也好，一窍不通的方面也罢，只有不断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想方设法调动自己的知识和话术，我自身才能进步。
有时候我觉得，劝慰别人的话，也是在对自己说。我自己本身也在寻找着方向。将来的发展也好，眼下事关终生的选择也罢，能为这些事情苦恼，能为未来困惑，其实是幸福的事啊。
“教你一个简单的方法，感觉自己很普通很普通，普通到一无是处的程度的时候，想想从开始到现在自己从来没变过的是什么，那就是你最大的优点。”
“你来找我倒苦水而不是直接抛掉自己的梦想，或者说自己的读者，本身就是你坚强的证明。不管是表扬还是批评你都用心地回应，愿意在虚拟中温柔的人内心一定是渴望温柔的，既然你善待他人，就有被他人善待的价值。所以拿出自信来。”
听我说到这里，过鼎辉放下空空如也的茶杯，让我再续。
将续上的茶再次端到嘴边啜饮，他的视线离开茶面与我相交。
“对带来新时代的彗星降临的祈愿，是会破坏其他人的舒适圈的，而放弃祈愿变成‘其他人’并非是可耻的事情…”
“面对不如对面，是吧。”过鼎辉苦笑着轻哼一声，视线回到茶杯当中，继续沉默下去。
“如果这个念头涌进你的脑海，希望能你能够尽量赶走它。”
过鼎辉重新抬起脸。
“作为异端存在凭什么就注定是弱者，抱着这样的想法精进自己，就算在偏僻的方向前进多少都只会更加远离…”
“越走越偏也要相信，风向改变的那天会到来的。”
我说。
过鼎辉把茶杯放下，叹了口气。
“你呀。真是鸡汤大王。”
“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过鼎辉什么长处都没有，就是自大又头铁，看准的事情我一定会死磕到最后。我其实明白，真正的问题永远在自己，不过，我还知道一件事。”
“比没有热度更糟糕的是没有思路，没有思路可以有热度，但热度永远带不来思路。换言之，只要我的脑袋还在运转…”
过鼎辉抬起眼，看向很远的地方。
“道路就会延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