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浅葱将晓带走后，我意识中的某处就像紧绷的线一样断开了。接下来的几天都变得十分微妙，一面尝试着疏导洛华的情感，另一方面也要想办法转移自己的注意。要操心的事太多了，虽然眼下晓已经脱离了危险，而短期内赵戊子也没法再采取大的行动，但我自身却着了他的道。夕能够弄懂赵戊子给我灌下的灵药所起的作用，但却没有办法将其消除，即使是煤精也帮不上忙，在这种情况下一旦他们设法在我放松警惕时接近，我的身体控制权就会再度丧失。理论上来说梅泠泠可以用技术手段对周边极大范围进行监控，但过往的数次教训都证明他们的科技也并不是完美的，倒不如说在应对土著的时候反而暴露出诸多短板，菲多能找到反侦察的头绪，常仙又能直接阻断通讯，这种状况真是让人啼笑皆非。好在洛华家里已经采取了相应的措施，过去频发出现的场所都已经处于观察之下，在我们的活动范围内也都有暗哨，但凡赵戊子及关联人员现身立即会被控制，洛家认真到这个份上的样子我也是第一次见，其背后的资源雄厚可见一斑。

不过，最使我难受的事已经发生了。

月牙被强行留下的事。本来早就该离开的她，连自己都做好觉悟的她，竟然被这些卑鄙之人作为工具利用。我真的不知道，要是不得不再次见面，自己会不会有帮她结束这一切的勇气，倒不如说，即使拿出了勇气，在这么做之后我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最近几天洛华都主动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口头上给出的解释是她不能够在这样特殊的时间里抢跑，这个理由大概的确是她的部分真心，但心境的不能接受以及对我在那晚失控的印象恐怕也是重要的原因。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身边的某人随时都可能暴走，这种感觉果然会令人提心吊胆。

就这样，让人不安的寂静持续着，一天又一天，生活像是被下了无声的毒药，在沉默里一点点剥落掉色，茶屋中不再有那抹草绿，也很难听到已经习惯了的客人外的谈笑声，我好像又变成了一个人。

越是沉默，我就越发不出声音，渐渐地，居然萌生了将自己暂时锁起来的想法，我经历的冲击不比洛华少，精通话术的人可以劝慰他人，但却对自己毫无办法，一个怠惰的声音在我紧绷的神经间游荡。

“我需要休息了。”

饮下这杯毒鸩后，茶屋开始了不知何时为止的歇业。

给颓唐的一幕划上句点的，是从四温亭来的一通电话，要求我只身前往的邀约。

……

球形的翠绿已经化作了粉白，一簇一簇地连在一起，在小道的两侧，在松竹的身前，夹道将我和旅店的主人向前引去。

比我还要略矮一些的钝向我询问午餐想吃什么，在我回答“三文鱼”后顿了一会，然后轻声给以肯定。在我们这里三文鱼说不定还算是不错的食材，但对他们而言，这种东西几乎可以和商店街的折扣品划上等号。倒不是说我在颜面上拘谨或是对这种食物情有独钟，只是再度回到这间山中旅馆时，那个夜晚的情景又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了。

我们两人对坐在小室中，自最初起浅葱就没有露面，也不知是不是在照看受伤的晓，无论如何，随着用餐时间的到来，我们的对话才真正打开。

“直入主题吧，马昂君。关于一系列的事件和它背后的组织，我们都已经有了了解，虽然四温亭家的基本立场是保持观望将问题交给你们的治安力量解决，但是本家并不愿对此坐视不理。”

抬手让贴近的侍从离去后，钝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将关键的内容指给我看。用语相当郑重以至于以我的水平来读略微有些艰涩，在手环的辅助下才得以知晓大致的内容。对方要求钝赴往本家商讨相关事宜，当然，这一信息只是在明面上给出的，在行文之中大可以看出大量强硬意味的暗示。

与以铁腕闻名的本家间长期的缄默竟然被暴力事件撕破，这样的发展大概连钝都没有预想到吧。

国强团并不单纯由人类构成，本就敌视人类的四目井家更加不会容忍妖怪对名义上属于自己分支且的确具有血缘关系的四温亭家动手的，家事只有自己有权决断，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到此为止都还在我的预料之内，但是在我将信纸转到背面，向左读到临近末尾的地方时，眼前的文字不由得让我吃了一惊。

瞪大眼睛仔细地确认，我并没有看错。

四目井家，要求我，一个人类，和钝一同赴会。

我抬起眼看向钝，正准备开口时，他竖起手掌打断了我，将一盏清酒递到我的面前。

“在那之前…”

“马昂君，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吧。”

并没有等待我的回复，钝继续说了下去：“虽然并非有意，但我也在你身上留下了细微的灵力，也正因如此我得以窥见事件的来龙去脉。”

“你身上的灵力变得更强势了，而这股灵力的源头恰是始作俑者，也是你之前认为可以信任的对象。遗憾的是他辜负了你的信任，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我从钝手里接过了酒盏，将浅浅的灵力一饮而尽。

钝看向我的眼神本就不算锐利，在我果断的行动后便随着一声叹息变得更加柔和。

“这碗东西没法彻底抵消被施在你身上的精妙法术的作用，但至少你不会完全被动，要是在本家被小人利用，情况很可能会脱离控制，这也是以防万一。”

“如果不是非回答不可的问题，我们就尽量保持沉默，只要不被分别安排，就不要离开我太远，互相照应。”

书信被收回，递来的是一只有力的右手。

我紧紧握了上去，突如其来的变故成为了解药，既是让惊慌无措的我重回正轨的苦胆，也是让四温亭家的发展迎来转机的机遇。

那之后，钝安排我在旅馆好好休息了一阵，陪我在湖畔散步，一同泡在温汤里聊天，在面对危机时钝反而显出亢奋，只是这样的状态果然还是让我稍微有一丝不适，要说原因的话，明明聊了很久，钝却始终没有提到女儿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我的表情里看出了些什么，钝把头上的毛巾摘下，抹了抹面颊后重新盖上，将耷拉着的耳朵重新覆上。

“大概是我们夫妇的原因，晓从小就跟别的孩子分隔开，每天都要接触一些她这个年龄本不太能接触到的人和事。我跟浅葱一直都有些担心，但晓只从外表上看似乎很快乐地切实成长着，对教育没有经验又没能付出更多精力的我们便选择顺其自然。”

距离拉近许多的钝，已经不再在我面前用“小女”来称呼晓了。

“这孩子特别喜欢听我以前流落在外的经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努力学习中文，每天都向我提各种各样的问题，能主动被索要时间，身为人父当然是十分乐意的，在她提出要去对岸的时候，我也欣然准许了。”

“改变了很多啊。”

“晓她，醒来以后的表现真是让当爸爸的我吃了一惊。虽然那也是能够理解的事。”

“原本我也在担心，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在伤害女儿的感情，现在看来关键的只是马昂君的想法而已。”

说到这里，钝将视线转向我，而我也能感受到双颊上的蕴热。结果，话题转到晓身上后我反倒无以适从。

“不用急着回复。”就和此前的棋局一样，钝率先起身，“今天早些休息吧。”

…

回到和室的卧房之中，我将隔扇拉上把外面的夜景挡住，躺进被窝给洛华发了几条消息大致汇报今日的情况，在得到她的回复后便将屏幕按灭，让手机顺着我的手掌滑到枕边。

天花板上的方形灯悬在头顶。

走一步看一步这句话，差不多该抛掉了，这之后，我要走到前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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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要学习了哦！没有更新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