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绿幽幽的眼睛像是要将我的所思所想全部挖出一样死死地盯着我，让我的背脊感到一股恶寒。
短暂思考后，我决定转守为攻，先让菲多菲尔表明他的立场。
“我已经查明了你的身份，你不想问问我特地造访府上有什么意图吗？”
在这里略微展露出侵略性能够避免被轻视，同时也能稍微往自己身上增添一些筹码，利益和威胁必须至少有一方放在天平上才能够达成共识。
菲多菲尔轻笑一声。
“许久不见，特意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讲这么残忍的事吗？我才不会乖乖束手就擒，另外，我也不觉得自己做了错事。”
看来我们彼此都已经对对方在社区中的角色心知肚明，这样一来稍微打打人情牌说不定能起到不错的成效。
“怎么会，只是真的吃了一惊。比起谴责倒不如说道谢才更合适，你的行动本质上是为了保护社区，而且抛开那些背后的东西不管，在广场上救我一命的也是你。”
“明白就好。”似乎是很为我的回答感到满意，那双绿色眸子中的戒心开始消解，“虽然之前就隐隐感觉到你是聪明人，但没想到你居然能赶在我之前破解出地址，真是很让我受挫啊。”
他想必是将煤精的观察行动扣在了我的头上，心中有了一些想法的我便借机向他套出更多的信息：“彼此彼此，你肯定也早就看出了端倪正在筹划行动吧，我也只是比你快一步而已。”
菲多菲尔架起二郎腿，双手交叉在胸前。
“虽然我个人认为你是凭借硬件上的绝对优势胜过我的，但这种观点本身也是对我自身能力的否定，所以我只好勉为其难地认同你的能力了。”
果然是这样，上位文明的科技再怎么不靠谱也绝对不是我们能够轻易企及的。
“你的设备恐怕也不是市面上流通的型号，我这堆收藏里除了王牌居然都能被模拟，破解安全机制的速度就像是有整个团队在发力一样，你这家伙该不会有量子计算机之类作弊的东西吧！”
“谁知道呢。”我摇摇头，回应道。菲多菲尔的话里似乎有点东西，但果然还是不要去深挖比较好。
“如果你不是跟我一样的狂热者，我就真该担心你背后有什么黑暗势力了。”
身为保守派兼黑客还要谴责别人是黑暗势力，这种说法真是叫人不好评价，虽然从事实上来说菲多菲尔的直觉还是挺准的。
“正式地自我介绍吧，菲尼尔·菲多菲尔。然后，你这么晚到这来该不是仅仅只是为了跟我闲聊吧？”气氛合适后，菲多菲尔主动地推进了话题，这是一个好兆头。
我点了点头，说：“马昂。网上和Webber有关的事你也在关注吧。”
“啊，是这样没错。”
菲多菲尔赶在我发话前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我并没有跟你分享或是协助你进行什么行动的打算。”
“方便说一下原因吗？”我问。
菲多菲尔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虽然你大老远地特地赶到这里，还专门打扮成这种让我心生敬意的模样，但是我并没有向你提供帮助的义务，希望你能理解。”
之前还一副能够进行下去的样子，到了这里却突兀地碰壁，背后一定是有某些原因，菲多菲尔如果没有特别的行动的愿望，应该不会特意把大把的时间放在绯闻上。想必是菲多菲尔的行动与其身份产生的矛盾让他不得不选择沉默。
“是因为之前组织上安排下来破坏社区的行动被你反过来用于维护社区了，最近逼得很紧吧。”
“你这家伙到底…唉。这可是你说的，我只是单纯没有帮你的心情。”
明明是经常窥探别人信息的黑客，在自己的底细都被别人猜出来后反倒觉得不自在了，菲多菲尔转过椅子背朝我看向电脑屏幕，右手抓住鼠标假装要忙。
看来现在步步紧逼不可取，试着转移话题之后再旁敲侧击吧。
“怎么可能，我觉得你根本不会有心情拒绝这副打扮的我啊。”
为了达成大业羞耻心之类的根本不足挂齿，如果这点气度都没有我也成不了合格的店长了。强压着内心的抵抗避免自己的声音打颤，我从后面接近了转椅，双手扶上了菲多菲尔的肩膀。
菲多菲尔就像要“呜”地冒出蒸汽一样涨红了脸，虽然说话不至于结巴但绝对是被我的大胆行动震撼了。
“虽然你的积极主动和对美的追寻以及先进开放的思想都能够百分百地博得我的认同，但是这件事另当别论！对，另当别论！”
在这里乘胜追击！我一面将手伸向菲多菲尔脑后面具的搭扣一面说：“是这样吗？我以为面具后面会有相当精彩的表情呢？”
意料之外地，菲多菲尔对于我意图摘下他面具的举动反应非常激烈，他猛地背过双臂抓住我的手，用力掀开后快速转身，片刻后才重新冷静下来。
“…失态了，但是突然去摘别人的面具也不是什么礼貌的事。”
显然是知道我一定会追问其中的原因，在我道歉之后菲多菲尔自己主动作出了说明。
“倒也不是毁容或是封印着什么东西，只是看到倒影的时候这张脸会让我想起让人不愉快的家伙。”
“让人不愉快的家伙”指的大概是家长吧，只要稍微想想渴望接触人类文化的钝在家族中的境遇就能明白同样身处保守派的菲多菲尔究竟会被如何看待了。
“所以你在内心里还是不愿妥协的吧，Webber再怎么说也是社区的建设者之一，就这么放任事态发展要是他真的没法留下了社区绝对也会受影响的，到那时你漂亮地赢下的第一战不就白费了吗？不方便的地方大可以由我代劳。”
“这点道理自不用你说。”菲多菲尔不满地嘟哝了一句，在面具唤起了他一些不愉快的回忆后他的心情似乎就一直不怎么好。
他在网上找了一张黑白的迷宫图片放进图像处理软件，建立副本以后用油漆桶把左侧墙壁染成红色，右侧染成蓝色，保存完毕再切到副本，用魔棒选中左侧墙壁扩大四像素，用油漆桶填色后选择缩小两像素，再清理掉之前的填充。
前者形成了一条红与蓝的交界，后者则干脆地用绿色的线标记出了通向终点的道路。
“你觉得哪种更好？”菲多菲尔似乎是在岔开话题，但我出于礼貌还是作出了回应。
“第二种。”
“是啊，直接得出答案连实践都能省去。不过世上不总有这样的好事。”
菲多菲尔双手抱在胸前，瘫进了椅子里。
“一般来讲只有大的港口才有通向偏远地区的船只，在离我们最近的大港口有个挺惨的码头工人，很多年前在马路上推开横穿马路的小孩，结果原本会撞上去的司机紧急制动了，被挡住视野的另一辆车反而撞到了孩子。这件事在很多年前是热点，现在大概早就被忘了个干净，那个工人的事估计也没人关注。”
“被不知是否公正的判决丢进铁窗后面，丢掉原本工作出来后只能在码头卖卖劳力，想不积怨都难。”
说到这里，菲多菲尔顿了顿。
“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自己跑到很远的地方自然不可能做好完全的准备，心智不成熟也容易上当受骗，在被陌生人帮助以后轻易就会产生信任无所不谈。食宿和工具都是诱人的条件，再加上没有身份证明跟偷渡过来的事实也能作为把柄，利用起来相当容易。”
“也不好说是不是错觉，很多人都热衷于去挖公众视野里人物的污点，明明不是记者还总是觉得那些是能给自己带来收益的宝藏。没有记者的专业素质很多事都会做得很拙劣，最极端的就是去写恐吓信，通过威胁谋得好处。”
“可最蠢的地方就在于，既不知道对方的住址也没有电邮之类的联系方式，暂存在自己电脑邮箱里就觉得绝对安全了，交易地点什么的全都写得一清二楚，这么急着自投罗网我还是第一次见。”
菲多菲尔从椅子上起身，双眼直视着我：“不过，就像我一直强调的一样，我不会跟你分享任何信息。我还不至于蠢到把这些东西全部放在电脑桌面上，更不会有一个专门的文件夹去跟进这些内容，我出门丢个垃圾，你可别乱翻我的电脑然后乘着我没回来就跑掉，不然下次见面我绝对会要你好好赔偿。”
菲多菲尔将电脑前的空间让了出来，从我的身侧走过，他背对着我看了看手表：“之后我会去趟便利店，大概要半个小时，别想着这么长的时间傻瓜都能找到想要的东西，就算我不给文件加密，不善用搜索没个一年半载你也不可能看完我的资料库的。”
房车的门打开又关上，菲多菲尔已经替我将迷宫染好颜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