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取而代之，至少要作出同等的奉献。

……

我的身体突然不能动了，全身的肌肉都僵硬得像石头一样，虽然现在站着，却与瘫软在地上无异。我无法想象刚才没有偏导仪的保护到底会发生怎样的灾难，脱离战圈后临近死亡的经历敲醒了我此前沉浸在战斗中的思绪，我只是个普通人，受重伤就会死。

而且很不巧，我胆子不大，也不是不怕死。

可如果现在不去救夕，她就会没命，而且是因为我鲁莽的行动而丧命。就算是夕主动要取我性命，她的本性也是善的，只是在为陪伴她经过漫长岁月的恩师复仇而已。让夕愧疚一时还是让自己后悔一生，凭着一股几乎要被时间磨灭掉的只存在于遥远记忆力的戾气，我硬逼着自己选择了前者。

吸气，入水，耳蜗里传来闷响，脑海里是梅泠泠惊慌失措的叫喊，然后是斥责。接着，在模糊一片的视野中，出现了一条清晰的幽蓝丝带，那是连接我与夕的生命线。

我的心跳很平稳，氧气足够，虽然眼睛和鼓膜都因水压感到不适，但这点小事还不足以阻止我。

每时每刻将手向前探，想要抓住蓝色丝带的尽头，终于，在很深很深的地方，我的手掌感受到了一抹柔软，将那个已经彻底被怒气燃尽的娇弱身体揽进怀里，举起左臂向上笔直地爬升。

肌肉开始疼痛，窒息感越来越明显，视野的边界即使在浅水也依旧昏暗，意识慢慢模糊，将一切行动都交给了本能。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扛着夕的双腿在岸边疾跑，可恶的是肌肉的剧痛和愈发困难的呼吸最终在我将她救醒前把我拖垮。

“咚”。

……

身体就像漂浮在天鹅绒海洋里的一朵棉花，虽然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却提不起一丝力气，简直就像已经升到了天堂，凡间的躯体与我断绝了联系一样。

“这次行动威胁到了你的生命，我方深感歉意，已经将8658-823824暂时调离岗位接受检查，稍后也将郑重进行合理赔偿。”

意义不明的句子在脑中飘过，不知为何我的胸口感到沉闷。

…

看到了光和色彩，渐渐清晰的视野被包裹在一片茜色之中。

跪坐在我的身边，满是泪痕的面庞，有好几张。就算是乱来我也要把血液泵到周身坐起来了。

夕刚刚干涸的眼睛又充盈泪水，短暂地与我视线相接后便飞快地移开，我注意到她单独坐在接近缘侧的一边，晓和筱雅都在另一方。

“不知道该干什么就留下慢慢想。”我伸手拍上夕的脑袋，她的双肩却像受到重压一样猛地下沉，“唯独一点，既然气已经消了以后就乖乖地跟我们呆在一起。”

迟钝的思绪一点点回归正轨，我搜寻着已有的条件，大致判断了当前的情况，最终得出了恰当的处理方法。

“虽然不知道夕跟你们说了什么，但今天的事其实是我主动挑起来的，具体的细节就不多说了，只要相信我不是一时冲动就好。”收回放在夕脑袋上的右手，转身向晓和筱雅低下头，郑重地道歉，“害你们担心了，抱歉。”

筱雅一个手刀砍在我的脖子上，力道当然没到要取我性命的程度，但也绝对不轻，她是真的生气了。相对的，晓就像完全忘记我还是伤病员的事实一样拼命地往我怀里挤，要把差点失去的东西全部抢回来。

是啊，之前的行动风险的确非常巨大，要是我没能上来不知道该有多少人受到牵连，对晓而言我可是连接彼岸那片大陆的重要存在，也是她希望的寄托。同样的，要是一场简单的出行就出现这么过分的后果，筱雅也一定会受到打击。

果然还是太缺乏经验与能力了吗，各种层面上。

稍微拍了拍晓的后背，让她从我身前让开，然后面向夕。

“…”夕死死咬着嘴唇，一直到出血的程度，我连忙伸手想要制止，但夕却沉着脸猛地甩过头去，“我已经…不配了。”

深深吸入一口渐渐变凉的晚边空气，我从被窝里面抽身出来绕到夕的面前，蹲下身子看她。

“怎么会呢，任谁都有脾气的。”

“至少你用行动证明了时间和强敌都不会把你变成冷血动物，而且到头来让一个什么实话都说的笨蛋自生自灭也太可惜了。”

“你已经尽力过一次了，结局就是这样，如果你还想重蹈覆辙我绝对会反对，但你要是愿意像之前一样普通地生活我也欢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他的愿望。”

夕的嘴角颤了颤。

“但我是威胁。”

“啊，可你不是打不过我吗。”我说。

“我是因为输了被迫留下的…？”夕终于抬起脸，唇瓣被血污粘连在一起，厚厚的泪水背后，有一丝缥缈的祈求。

“不，你是因为还有很多要学的东西才被迫留下的。”

我把食指点到夕的额头上。

“咕咕~”从她的腹部传来了饥渴的声音，结果我也一起变饿了。

夕怯怯地把双手按在肚子上，眼神中凝重的成分全都被剔除。

我向两人招呼一声，牵起夕的手带她走出隔扇之外，来到被阳光浸泡了一天仍旧有淡淡暖意的缘侧。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怕水呀。”

夕主动地捏住了我的手。

“留宿酒店的主人被军阀派人在浴室里杀掉了。”

毫无保留地将残忍的事实交代了出来，这些被掩藏在血与尘的历史车辙中的东西就让它翻页吧。

“至少现在是和平年代，那种事不可能发生了。”

夕的手指紧紧缠了上来，和以往丝毫不在意力道硬生生能把我的偏导仪捏亮的恶作剧不同，这回她是真的因希望拉住我的手才这么做的。

“谢谢你，我亲身感觉到了，那个我们等了很久很久的时代真的到来了。”

是的，老人赢下了赌局。

“我不会再展现那种姿态了，我会用一百年的时间向你学习。”

“所以，能请你更多地教给我这个时代的事情吗？”

自下而上的视线，澄澈得像山中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