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明哲觉得目前闲谈这些的问题，基本不在自己这种寿命不超过两百年的一般人类需要思考的范围内。

什么正义啊，理念啊，她觉得也许在自己也能成为龙退冶这样，不用担心每天早中晚三餐，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够回去的温暖房间，寿命漫长到感到无聊的时候，才有精力去思考吧。

换位思考，麦明哲觉得就算自己有了半神的力量，无拘无束的四处旅游，撞破了奴隶贩子的恶行，她也绝对不会像斯蒂尼那样，毫不犹豫义无反顾的站在正义一方。

因为她明白邪恶向来浩大且不可招惹，但凡有所羁绊，有所牵挂，都不可能决绝的将正义贯彻到底。

虽说是阴暗又小家子气的作风，但她更倾向于将这些事情收在心底，收集证据记录在册，如果需要的时候，比如落井下石或用于要挟胁迫的情况下，再拿出来使用。

“我想起来了，在诸神远去的时代，第一次出现的神迹，给我讲历史的礼仪官讲过这一段。”

“那不是神迹啊，只是魔法而已。”

“……”

“因为在冷翠时代，人族的精神最不稳定，腐化的速度最快，所以各个魔法学校决定将大杀伤力的魔法封存，免得人类四处乱扔战术级别的魔法，自己走向灭亡。”

“……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贝鲁达那边的破坏力……我不太擅长大范围攻击，但是如果一次烧掉百分之五到十的血，应该也能做到类似的事情。这样有限的杀伤力、基于物理层面的攻击，看起来视觉效果很强但不算神迹。‘无限’和‘绝对’才是神的权能。”

其实在麦明哲凡人的见识中，她以为能用剑劈开一整块巨石就算是豪杰，能劈开城墙就算是传奇……而现实好像更奇幻一些，等下，这样说来，这些英雄到底是在和什么样的怪物战斗啊。

两摞大约一米高的文件，差不多用三到四个小时整理完毕。

说是整理，其实也只是麦明哲进行第一轮筛选有意义的信息，将无关紧要的案情描述撇下，然后交给龙退冶进行进一步的分析。

“还行……警备团抓到了不少委员会的证据，但是不成体系，这个状况还可以接受。”

“我不太理解，这些疑案……如果按照您的预想，是警备团拿到证据之后刻意拖延结案，准备一口气爆发，将委员会一网打尽。可是依照我的浅薄认识，这些确实能够将委员会成员全部下狱，我们是不是需要做些什么？”

“委员会表面上总共四十八位议员，但每一个议员背后都是一个团体，就像刺杀一个国王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并不会出现毁灭性的影响，因为掌权者是一个团体而非单独一人。如果‘安道尔的愤怒仅仅只波及到四十八个人’，那么还在可以接受的冲击范围内。”

“听您的说法，既然警备团的维嘉指挥长不会在情报方面对您隐瞒，那么还有什么隐情吗？”

“安道尔麾下并不只有‘警备团’——不对，只是维嘉是警备团的指挥长，仅此而已，执法者应当是最公正的人，甚至比‘死亡’更加公正才行，才能配合铁律铸就乌托邦。”

警备团受到双王的共同监督，公正的执行法律，其中基本上由维嘉及其分身构成，加上安道尔的另一个女仆，“哀享”之杜兰，作为外聘武力支持，以及少量经过重重考验的人。

要说在十年间架空了双王权力的委员会为什么并没有在警备团塞人，反而另设“执法队”作为另一个执法机构。

这是因为警备团的地位类似于机器，没有任何酌情、徇私的空间——这部分是双王为数不多行使权能，进行直接监控的部分。

不接受贿赂，不接受求情，唯有法律崇高至上，虽说任何人都可以加入，但是只要妄图凭借权力谋取私利，就会被双王动用权柄，当场格杀。可以说没有任何赚头，而且风险极高的职业，所以就算是委员会的人想要放探子或内鬼，也大多受不了权钱诱惑摆在面前却不能伸手的高压而离职。

——这样来看，即使是宽容慈爱的费瑞尔也有铁血的一面，由此可见一斑。

于是这种苦差事也只有“工作特化型上级眷属”，女仆长维嘉自愿承接。

或者说是安道尔把自己的所有物“维嘉”暂时借出，帮助无终城运作。

“瑞雯也提议过，用构装体代替警备团等人工岗位，已经得到拨款，这件事也在慢慢提上日程，而我们作为外聘武力支持——好像跑题了，主要想说的是警备团，维嘉公事公办，不会为了安道尔可以将案件压下。”

“可是在我和您最初见面的时候，维嘉小姐潜在的意思好像是‘会利用怪物谋杀委员会’？”

“我更倾向于那是误导或挑衅——无终城建立了一百年，也有一百年没有在街上意外死亡的人了。维嘉不会利用警备团的身份以权谋私，但是，她的另一个身份，作为安道尔麾下的另一支‘私兵’，就不一定了。”

“……‘追猎团’？”

“你听说过？”

“在马伦图翁，我亲眼看过大王子接待一个从无终城逃出来的政治家，就在下午茶的时间，就在我面前，被阴影中浮现的男人砍下首级。”

“就是这个，追猎团的责任是追杀所有从无终城外逃，却没有偿还清欠这座城债务的人，但是无终城并不存在这个组织的编号。所以我才说追猎团是安道尔的私兵，他用这支队伍，做一些他希望无终城导向的事情。”

至于有哪些“不触犯法律，却需要在暗处行动”的事情——太多了，包括且不限于散布消息诱导舆论等等。

甚至是“轻微触犯法律，并需要在暗处行动”的事情——这就更多了，包括且不限于撕毁紧急联络信件、部分关键物资造假出售给竞争对手等等。

在被逮捕的人主观上也许只是贪财或失误，但是阴差阳错的造成安道尔的敌对者的极大损失，结果论来看，看似是无妄之灾。可是毕竟幕后黑手藏得严密，卖出来的可怜人也最多只是去警备团的监狱住几天，赔偿受害者少得可怜的几枚金币。

“既然正邪基于法律对等，那么恶党的努力也是努力，即使不肯定，也不该直接否决”——这是安道尔和费瑞尔数次争论的结果。

既然双王居于善与恶的两端，那么双方的共识当然要居于当中，无终城是铁律铸就的乌托邦，但没人说过乌托邦就必须以善良与美德作为主旋律。

不善，也不恶。

仅仅只是用法律拘束着贪婪，将渴望藏在黑幕之后。

可是谁又能说这里不是乌托邦呢？

“追猎团的行动始终潜伏在暗处，即使浮上表面也只是惊鸿一瞥，我作为悬剑工会成员有权力从警备团拿到全部资料，但是并不能去一个不存在的团体要求什么。我非常怀疑追猎团拿着这些另一部分委员会犯法的证据，和警备团的证据形成互补——然后，别说四十八个委员会的议员了，四十八个大型经济团体一口气垮台，波及的可能不仅仅是无终城了。”

龙退冶摇了摇头，站起来，不安的来回踱步。

随即她表示自己可以数日不眠不休，但是希望麦明哲在这里先睡一觉，保持良好的精力，以应对后面的奔波。

麦明哲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能够在一位半神的床上睡觉。甚至非常惊慌，觉得这是不是龙退冶在暗示她什么，思考是直接接受还是傲娇一下再接受。

不过磨磨蹭蹭了一会，眉头紧锁的龙退冶看上去真没有额外的意思，她眉头拧成一团，甚至没有脱掉铠甲，反而在书桌上又一遍检查文件。

“快点睡，我们明天去见索诺思爵士，作为一个畏惧安道尔报复的委员会议员，也许他知道一些什么，有关追猎团所持有的证据链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