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呢？尚未得到晋升的魔王，你将我救出来，又希望得到些什么？”
“你准确的破封时间，情报、见识，这就是我的报酬。”
我没说谎，但也有所隐瞒。
我希望你能出演杀死我，同时也被我杀死的反派，谱写一曲痛快淋漓的英雄史诗。
这种话我能说出来吗？当然不能。只好说一半藏一半——这让我觉得自己确实在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伟大者的共同点中包括“傲慢”，如果想要将他们当做棋子，请考虑到任何伟大者都有单体灭世的本事，祂们的暴怒，稍微严重点就会引发世界毁灭的灾难。
大封印同时锁住了憎恶魔王希尔薇亚的身体和位格，即使勉勉强强将精神挣脱封印，她的视界还停留在“凡人”的领域，没能窥探到超凡的，超越时间与空间封锁的位置。
所以稍微骗一骗也无所谓，反正“完成晋升的魔王尚且停留在人世”，本来就是违规操作，如果她不打算第一时间回到魔界，而是准备报复胆敢封印她的人类，那么诸神完全可以绕过原初协定，毫无顾忌的插手此事。
我摸了摸希尔薇亚的角，很漂亮的双角，真的很漂亮。
很久之前就提到过的设定，未能得到晋升的魔王之子额头上只有一根角，只有得到黑暗之海认可，擢升位格之后才能长出第二根角。但是个人有些许的强迫症，如果不对称的东西怎么看也不对劲，总会特别在意自己的脑袋，弄得自己也精神紧张。
所以我其实挺羡慕这对漂亮的角。
“来，签了它，这就是魔王的命运。”
有闲心开玩笑，就证明事情的发展已经到尾声，几乎没有可能推翻大势的可能。
“契约上写的什么？”
“一切——抱歉有点小兴奋，只是一些限制表达的条款。你能理解吗，从魔界就开始一份一份的写企划，写到手酸脖子疼，以百年为单位囤积资源，就为了这一年间的种种策划。现在终于要结束啦，如果可以我还想要请你参加救世魔王军的舞会。”
“哼，我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希尔薇亚酱用相当符合她权限领域的，“憎恶”的眼光瞪着我，然后一口咬住我手中的笔，只是粗略的扫一眼，就在契约上签好自己的名字。
看来是个肌肉派的魔王呢……
“只有先逃出这个牢笼之后我才有资格和你提要求，我的后辈，在此之前无论你的要求多么难看，我也只能答应了。”
即使懂得审时度势，我还是觉得你是个肌肉派的魔王……
也就是说，习惯于用暴力夺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嗯，很好很好，她从本质上就不符合人类主流价值观，就当做敌人杀了也无所谓吧。我懒得继续和打算杀掉的家伙继续交流理解，如果扯上什么交情，反而让诸神中那些烂好人的部分觉得“转身就抛弃朋友”会让事情变得很麻烦。
大概两个月，两个月之后，无终城筑起，我就不用鸟诸神的种种指责了，那时候怎么都好说。
暂时先怂一点……
正当我收好和希尔薇亚的契约，打算去魔鬼和光玉小姐那边转转的时候，歌莉娅却毫无征兆的蹲下来，对被封印中的魔王表达出兴趣。
意料之内，毕竟首先认可我这个魔王，说明歌莉娅对身份和地位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成见，不受到彼此身份前缀的影响。
她像个孩子一样贪婪的渴求得知自己想要的一切。
“我，想要，知道……”
“滚。”
不过呢，你看，并不是所有的魔王都像我这样好说话。
可是歌莉娅还在锲而不舍试图进行沟通：
“我，觉得，只是，憎恨，没办法，得到，好结局。”
“滚。”
“憎恨，憎恶，会让，你，开心吗？”
“滚开，女孩……”
“我，觉得，不会，那不是，令人，开心的，过程。不是，会得到，满足的，情感。憎恶，积累到，最后，什么，都没有。”
她说着，用力摇了摇头。
“逻辑？得失？哈，你在和一位魔王讨论有建设性的意见？你是蠢货吗，你是蠢货吧，”希尔薇亚满溢着仇恨的面孔转向我这边，嗤笑着说道：“喂，那边自称救世魔王的，你的女人也是这样和你说的？”
我对此耸了耸肩：“我并不期待倾向于狂乱，在毁灭与自我毁灭中摇摆的魔王，能够和这位‘真·机械化心智’的，绝对理智的公主殿下相互理解。”
“……自我，毁灭？”歌莉娅咬着手指头——这是最近才发现她有的坏毛病，陷入思考的时候有三分之一的几率咬自己的指甲，最近正在慢慢向二分之一靠拢：“可是，这，又能，得到，什么呢？”
提问，迎来的只有憎恶魔王的嗤笑。大部分提问都不会得到坦诚的解答，这才是世界的常态。
于是歌莉娅将困惑的眼睛投向我这边，我还是看不懂别人的眼神，但最近已经可以通过上下文推断对方希望我做什么，这也算是进步吧。
毕竟是我承诺给歌莉娅的事情，会告诉她有关达到好结局的思考和理论。
“得不到，什么都得不到。”我对歌莉娅摊摊手。
“那又，为什么，去做，没有回报的，事情？”
“这就是魔王和人类无法相互理解的地方，虽然表面上的理由可以理解为‘魔王希望得到黑暗之海的认可并完成位格晋升’，但事实上功利化思考得失的魔王毕竟是少数。
他们，不，是我们，我们更倾向于释放本源的狂乱，在大地上如同天灾般肆虐。”
然后屠杀人类的过程中，杀着杀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晋升了。
魔王所持有的权限领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理解为各一种“毁灭世界的可能性”，而除了戴维亚卡杜拉这样建立在人类自灭基础上的灭世可能，其他的可能性基本上都倾向于天灾的形式。
也就是说，不需要理智，不需要思考，只要尽可能的倾尽其暴虐，放纵嗜血本能的奔驰，自然而然就会沟通到自己的权限领域，擢升自我的位格。
憎恶魔王，希尔薇亚，憎恶这世上的一切。憎恶爱，也憎恶恨；憎恶美丽，也憎恶丑恶；憎恶强大，也憎恶弱小。这世上没有她不曾憎恶的事物，同时她对这样的自己也没有任何不满之处。
所以人类与魔王，人智与超凡，生物与天灾，被捕食者与怪物，彼此之间本来就无法相互理解，无法相互交流，不可能得到和解。唯有相互厮杀之中，创伤的剧痛，还有对灭亡的厌恶，是为数不多的共同之处。
眼前的希尔薇亚就是这样，非常标准的魔王，从人类的角度一定要将其讨伐，没有任何妥协余地的剿灭殆尽。
“要么人类灭亡，要么希尔薇亚去死，只有这两种可能，或者在达到某一种可能的途中，所以歌莉娅你对她说什么都没用。绝对，绝对无法和三观不同的人达成共识，这时候就只能靠拳头，最后还站着的人才有资格阐述自己的道理。”
“救世魔王，你是站在哪边的？！”憎恶魔王开始觉得有些不对，这样询问道。
喂喂，我说你现在才觉得有些不对吗？会不会有点晚了？
“啊，也许冕下你的情报比较落后，我是和人类结盟了哦。不过硬要说的话，应该算是人类和魔王的中间，两不相帮的态度。”
“你这个叛徒……”
叛徒这个词还真是少见——通常只在人类那边听到他们对其他理念不同的人说。
魔族不讲叛徒的。
还说希尔薇亚那个时代还是流行这种说法？不太清楚，也不重要啦。
我从阴影中掏出水杯，润润嗓子，对希尔薇亚的敌视并不在意。过去几个小时，因为光玉小姐的理解能力有些……魔鬼讲解契约的进度大概才到一半，再加上还有无法认同，需要再度协商的条款，今天有的忙呢，注意休息很重要。
恶党的特性之一，就是对恶意敏锐，但却不过心。想要干掉我的人，肯定比想要追随我的人要多，非常正常，谁让我们恶党总是干那些不讨人喜欢的事情呢。
而说到希尔薇亚这边的敌意，我更不在意了，她憎恶构陷，同时也会憎恶援助，在众多魔王中也属于相当疯的那种。反正无论怎样都讨不到她喜欢，那么谁还管她怎么想呢？
反正她的存在价值，只是作为“影术士安道尔终章的反派角色”出演，不需要她说话，也不需要她做到什么，如往常一样，倾尽暴力即可，对她的精神状态没有硬性要求。
我敢肯定歌莉娅听到了我对希尔薇亚的评价，但她还是孜孜不倦的试图用理性说服对方放弃报复人类的打算。
为了好结局？抱歉，除了我之外，你见过哪个反派想要大家都能和乐的好结局？
我又喝了口水，然后放进去两朵茶花，准备去和光玉小姐与魔鬼进行新一轮的唇枪舌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