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丽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腹部，跌跌撞撞地分开人流，向前跑去。
当猎杀了七十多个审问官之后，她自认为人们也不过只有这种程度，弱小的不堪一击。
而今天，她终于见到人族的巅峰战力，勇者。
她也曾经憧憬过这英勇的勇者少女，狩魔的专家，等真正作为对手的时候，她才知道勇者这个词代表的强大。
沉溺于杀戮中的自满，终于被现实狠狠摔在地上。
交错的刹那，她自认为隐藏的很好，傲慢的代价就是左肩到肋下的一道重创。
紧接着第一手交锋，勇者用剑压下她伸出的手爪，如果不是她在同时动用血脉赋予的异能，化为无形的元素，她的头已经被砍掉了。
然而就算元素化，勇者的也有种种应对的魔法。无论怎样攻击，怎样防御，勇者都有办法轻车熟路地一一化解，攻势压得凯丽喘不过气。
斯蒂尼拆招，然后利落反击。凯丽看不懂勇者手法的高妙，她只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这还是勇者顾虑周围行人的情况下，适当收手，凯丽才能够稍作抵挡。
从乡下来的村姑没见过用剑斩开天空大地传奇强者，只是恰到好处的平砍和打击就让她感觉随时可能崩溃。
她觉得魔王说“小心翼翼的猎杀”，应该没有骗自己。自己的血统也许不错，但世界上有更优秀的血统，更进一步的努力，更好的运气。
几天之前还是平民的自己，绝对不是世界上最强的。
如果不是斯蒂尼不知为何在最后莫名其妙迟疑起来，自己的脑袋和脖子应该就要分家了。
她用最后的力气化为元素形态，脱离斯蒂尼的掌控，越过异端审问官的防线，向远处逃去。
猎手知道自己的猎物在哪里，而猎物也能感受到猎手的杀意。啊，对方越来越近了，死亡的阴影伴随脚步声一起迫近。
“魔王，这就是你说的平衡？强度差太多了，一点都不平衡啊……”
凯丽苦笑。
本来以为勇者大人能够理解自己的冤屈和无奈……没想到，这世上对恶的裁决全都如此严苛。
没错，她是杀了人，但她也想得到理解，也许不会被原谅，但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都是因为无可奈何之举，她被追杀是理所当然，被憎恨理应如此，但自认并未做错什么。
我只是，努力活下去，可是没人给我活路。她想要和曾经的偶像谈一谈，可惜，少女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亲和，这句话也没能说出口。
腹部是元素化的时候，被勇者不知用什么手段打中。起初凯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如果不将身体重新转化为物质，可能直接灰飞烟灭。
可还是晚了一点，腹部如同被剜去一大块，更靠里的位置则是变成海绵一样。就算通过魔王的速成教学，凯丽的学识依旧不足以达到理解元素侵蚀的程度。
头上的伤口，胸口的伤口都已经愈合，凯丽在这几天中经历的杀场让她习惯了自身怪异的修复能力，可是腹部依旧血流不止，她匆忙用手捂住，然而意义不大。
也许确实是在修复，可是太慢了，自己没有反击的力气，甚至逃跑都成问题。
她需要——进食。
凯丽舔了下嘴唇，瞟到街边躲开她的行人。
不行！
嗜血的眼神再度变得清明。自己以复仇为名行动，怎么能杀无辜的人！
用左手按住想要挖出路人心脏的右手，凯丽吞下口水，继续向前跑去。
一道剑光闪过。
如果没有压住自己的右手，现在应该已经断在地上了。凯丽胆战心惊的回头，发现勇者用比自己快数倍的速度追上来。
“疾风踏月”，应用系高阶魔法。避让风的阻力。
“一点寒星”，勇者家传秘剑。
凯丽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尽快杀戮行人进食，她能感觉到每一次进食，自己的力量都会强上几分，而进食一定数量的心脏，更会有由内到外的“蜕变”。她依稀感觉到，自己离下一次蜕变已经不远了，只要再吃几个心脏，自己就能再次变强一大截，至少有逃跑的自信。
可是……真的要杀无辜者吗？
这还能算是复仇吗？
我还能自称没有做错吗？
而第二个选项，死。
凯丽咬破了嘴唇。不行，自己还死！
也许……
“也许还有第三个选择……”
需要一个人数众多，地位比较重要，而且人又不是很强的地方……
凯丽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一座小教堂。
巡天都市本身面积有限，土地的利用自然也比较紧张，如果每个神明都建立神殿肯定会大量压缩空间，毕竟神明的数量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
鉴于神明是秩序的部分，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信徒数量，对教会的态度也仅仅是鼓励宣传教义。于是贤人会议提出建立公共教堂，如果有神官希望讲学可以提出申请，然后得以分配讲学时间，而不是让教堂专属于某一神明之下。
参加讲学的人数众多，讲学的神官普遍是年轻人出来锻炼所以人员不强，教堂的政治地位，信仰地位又很高。
就是这里。
想要停下奔跑，重伤之下，凯丽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大幅下降，她的腿突然没力气了，直挺挺的摔在地上。她根本就没有受身的概念，头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蹭破了，看起来血肉模糊。
凯丽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左腿不知何时，被从膝盖的位置被砍断了。当看到的时候骨头的断面和喷涌的血管，她才反应过来应该疼痛。
咬紧牙关，低沉的咆哮一声，她拿起断腿，接在断面上，一瘸一拐的走进小教堂。
讲台上的老神官正在向下面一群小孩讲学，智慧神的教典中第三章第七节，凯丽还是少女的时候听过，那是阐释“理解”的一节。
很好，很容易控制的一群人。
“理解他人的理与义，也许无法认同，但你需要去理解，先理解之后继而言明否认，这才是确立自身之理的正解……身着染血白衣之人啊，你来此何事？”
老神官合上教典，笑着向惊慌失措的孩子们伸出手，凭空向下按，示意不要大家惊慌。
“所有人都别动！你们现在是我的人质！”
记得魔王是管这种被挟持着叫“人质”来着，凯丽也就这样说。
老神官身上感觉不到令她难受的神恩，所以应该不是很强。凯丽拖着左腿向老神官走去。
“小孩都给我到角落里去！不许跑！不然就杀了你们！”
孩子们惶恐地在座位上，看看凯丽，又看看老神官，不知所措。
这时老神官开口了：
“魔族的小姐，请不要伤害这些孩子，我们……”
“让所有小孩都聚集到角落里去！”
这是凯丽第一次进行所谓“绑架要挟”，依照魔王的速成教学，这是被逼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才能用的方法，这样自己的潜伏和机动性都用不上了，成功失败的可能回归对半开。
她按照魔王的指示，首先让所有的人质都聚集到一个小范围，在此期间最好杀一两个示威。
可是凯丽下不了手。
正是因为她无法对无辜者下手，才会选择这种方式。
凯丽一只手抓住老神官的领口，极速绕到他的身后，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咽喉。
“对不起。”
用这种难受的姿势对待一个老人，让凯丽很过意不去。
老神官似乎对她的道歉很惊讶，过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对凯丽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上次见到笑脸是魔王邪气的笑脸，再之前，就是丈夫的笑容，已经记不清了……
凯丽回神，恶狠狠地说：
“快让小孩到角落去！”
老神官还是笑着，点点头，向大家挥手说：
“大家到角落去吧，别害怕，不会有事的。”
“如果有人不听话乱动，我就杀了他！听到了吗！”
“你不会的。”老神官小声对她说。
“我会，我要活下去。”
“也许吧，我还说不上理解你呢。”
老神官点点头，神情却比之前轻快多了。两人默契的不再对话，面朝门口的方向，静静等待。
不久，门开了。
勇者停在门口。和之前相比，她似乎有些不同，好像安静安宁了很多，狂暴的杀意也基本收敛……
在众人的关注下，少女把圣剑插在地上。
“这是我的剑，圣剑，英风。”
脱下上衣，再取下贴身內甲，能看见最小号的内衣。少女毫无羞怯的神情。
“这是老爸刚刚送给我的內甲，破碎龙鳞。”
脱下裤子，同样只剩下内衣。
“我想和你谈谈，谈谈你的事。”“女孩子，就快穿上衣服啊！”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巧合让凯丽有些尴尬。
“我，我也想和你谈谈，谈谈我的事。所以快把衣服穿上啊！”
看到凯丽惊慌的样子，勇者温柔地笑了。
很难让人联想到刚才恶灵附身般的狂暴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