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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岂是声能感,人心自不平

  

——题出张九龄《听筝》

大豆是运用转基因科技比较成熟的作物。转基因培育的大豆,对在大豆种植中常用的除草剂——草甘膦的耐受性有了相当大的提高,从而提升每一颗植株的产量,并且也可以通过这种技术提高大豆颗粒的大小。在这几方面的作用之下,使用转基因大豆为原料炼制的豆油,其售价也远比普通豆油要低。

然而,由于转基因技术一直在食品健康方面受到质疑,并且确有若干因为转基因食物而导致严重健康问题的个例不断出现,故而在这个国度,社会舆论普遍对这一类食材持抵触态度。本土产的、传统的大豆,用其制作的豆腐、豆浆、豆皮等等尽管价高,人们仍然趋之若鹜;美、加等国进口的转基因大豆及其制品,尽管有“进口货”和“低价格”两个诱人的标签,但“使用转基因大豆”这一条配料表上的附加说明,就足以吓退前来问津的顾客。也不仅限于技术成熟的大豆,其他番茄、玉米等等作物也同样如此,一旦被贴上了“转基因”的标签,在这项技术的秘密没有彻底被公众所了解之前,这种莫名的“恐惧感”就到底是存在的。

然而,为了逐利的商人显然不会放过这条能显著压低成本的策略,曲直院家便是如此。在他们所承包的鹤子仪表的食堂,转基因豆油就取代了传统的食用油,作为食材被做成菜肴。转基因豆油虽说有健康隐患,但它到底不会大面积爆发。所以,曲直院家就一面打点上下瞒天过海,一面将这种低价油用进了食堂。

然而,现在的曲直院家正面临着若干压力——来自鹤子仪表的掌控者,也是曲直院家的亲戚性子狂妄,曲直院家近来秋扇见捐的意味日益浓厚。曲直院家自己也并非身正不怕影子斜,故而他们也不敢对扼住自己咽喉的亲戚进行反制。

那么,我们随之又产生了一个问题:这位亲戚为何开始厌恶曲直院家?在打算将曲直院家赶出鹤子仪表的时候,还贪婪地打算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这之间是否又藏有什么信息?

于是,我向曲直院真帆询问关于这家亲戚的情况。她给了我如下的介绍:

曲直院家的这户亲戚,姓氏是下野,在曲直院真帆的祖辈这一代,曲直院家的女性嫁入了下野家,两家从而有了亲缘关系。不过,下野自己是家道殷实的人家,而曲直院则是一般家庭,故而嫁入的曲直院女性,便也没获得多少的重视,这种初见即便确立的高下地位,也一直延续下去,成了此后数代交际的尊卑之范本。至于下野家人现在这副颐指气使、唯我独尊的态度,倒也不是完全因为曲直院家地位不如。现在的下野家,以曲直院真帆的眼光评判来说,那就是“自私势利、眼光短浅、溺爱子女”,对其他任何人都是合则留不合则弃。现在,曲直院家在下野家的眼中,似乎是“在食堂承包这块上赚够了钱”,于是下野家便觉得曲直院家已隐然有尾大不掉之兆,便想了这么个一箭三雕的计策:向曲直院家施压,将“让我不成器的女儿考上霞高”这个不可能的大包袱甩给曲直院家。这一箭所射中的三只雕分别是:其一,可以将“未尽到责任”的帽子扣给曲直院,从而给自己名正言顺的理由中止曲直院家的食堂承包;其二,若是曲直院家敢反扑,他就可以在工人群体中泄露曲直院家使用转基因豆油的话柄使曲直院家身负更大的压力;其三,有这个话柄的存在,还可以压服曲直院家,就算在逼迫曲直院离开之后,也可以继续榨取献纳与心意。

这安排也着实是毒辣啊。我想通这其中的关节之后,不禁感叹下野家虽然被曲直院真帆给予了那些恶评,但出于这些唯利是图的心性而想出的计策却是非常棘手。不过,我还是在其中找到了一个问题,于是向曲直院真帆确认道:“为什么下野家会觉得承包食堂的曲直院尾大不掉呢?下野家的财力控制的是仪表生产,曲直院也不在外面做生意,他的利润也不投入仪表厂,这是两条不同的轨道,又是怎么造成尾大不掉的影响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但是,我们既然不影响工厂的任何其他环节,还要把我们赶出去,那也只有这一个原因了吧。”

“还有可能是其他的原因。比如这样:另一个想要承包食堂的团体找到了下野家进行游说,他们提出的条件,比现有曲直院家的版本更能让鹤子仪表减少支出,并且还给予下野家更多的私人回扣,这样的条件,对于一个唯利是图的人来说,自然非常诱人吧?并且,他们还可以使用更精细的算盘来削减供餐成本,然后让下野家觉得‘又套住了一棵摇钱树’。在这个假设成立的情况下,下野家会对曲直院家产生逐之而后快的想法也不以为怪了。不过,想要这个假设成立,还需要一个条件,那就是‘下野家在鹤子仪表的控股比例能够握有稳定的话语权’。否则,决定食堂承包人选这种大事定然需要集体讨论表决,意图取而代之的承包者选择的目标定然是‘争取51%以上的股权’。曲直院同学在介绍下野家的时候,只确认他们是鹤子仪表的股东之一,那么他们是否握有足够的股权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能确定鹤子仪表的股东不止一家,我去鹤子仪表玩的时候,爸爸妈妈告诉我的,身份同为股东,而姓氏不同的起码有四五人。”

鹤子作为姓氏并不常见,和“下野”也没有明显的联系。故而,怀疑下野家并非握有鹤子仪表绝对的控制权也是很正常的。我之前也有去鹤子仪表外边转过一圈的经历,入驻那个工业园区,占这一片地,厂房的大小我都已掌握。再算一算它的产量,那么它的资本量我便也可以有个大概的估计。不过,这条路只是用以辅助验证的工具,真正能确定它的资本与利润的,是企业的财报与税报。在信息透明度较高的这个社会里,许多企业会公开财报,但也有一些选择非主动公开;但作为纳入工业园区管理和缴税的企业,税报是定然会在园区留存并主动公开的。我读了读公布的税报,估算之后发现,鹤子仪表的营收已经达到了不算小的地步。

仪表的生产现在已经不再需要大量的人工,通过数控与机械进行精密而安全的装配,更能进行高质量的产出。所以在一个仪表厂内,一线工人的数量也不至于过高,就算加上仓储、质检、行政、后勤这些人员,食堂的供餐总量终究也不过是那么个规模。换句话说,无论是食堂自营还是将它承包出去,所得的利润与整个工厂的营收相比,也无非是斗筲之于山陵。

所以,我们便也有理由进行以下的猜测:有道是居山巅者不闻溪声,临深谷者不见渊微。站上了一定的高度,对于地位过低的层面的东西,都会视作蝇头小利。若是下野家掌控着鹤子仪表厂盈利规模的大部,那么这一家的家赀之雄厚便无需赘言,曲直院家无论怎么做文章,也都不过是九牛一毛,另外的想承包食堂的人就算加大献纳,下野家也不会看上这个幅度。既然下野家时至今日依然想利用食堂承包作为摇钱树,甚至将失去利用价值的曲直院家竭泽而渔,那么我们便有理由怀疑,下野家在鹤子仪表所占有的股权比例,并不足以让他得到可以无视食堂利益的分红。并且也有一个事例可以旁证:之前,在曲直院真帆看到下野家的女儿偷拿了家里的钱财时,一方面曲直院认为“这个二年级的小孩不可能拿到面额五千元的钞票”;另一方面下野家也的确在发现钞票丢失后进行了查找。若是下野家坐拥足以控制整个鹤子仪表的利益,五千元的钞票何足道哉?

这样一个小比例,在股东的集体会议上是无法决定话锋走势的。曲直院家在之前的若干年能够稳坐钓鱼台又是因为什么呢?我想,应当是有连环逢迎的成分,也就是每一级都拿着下面送上的献纳再往上献纳的做法。而现在下野家这种竭泽而渔的做法,很可能也是这个环节中的一环出了问题,这个固有的枝状模式无法再维系下去,而下野家便需要在自己唯一的下家曲直院家这里,将自己的投入都捞回来。

在笃定了“下野家也并非鹤子仪表里的重量级人物”的猜测后,我们需要若干证据来确定这个猜测与模式。于是,我想起了另外一个细节:那个坐在门房里的保安。由于鹤子仪表地处工业园区的中腹,下班高峰过后整个园区基本无人;厂区自身也建有围墙和安保系统,闯入不速之客的可能性也非常低。故而,在一线工人规模都不算大的企业里,保安的数量就他一人便已绰绰有余。我从这个人的作态上也可以推知,他也算是鹤子仪表的“老资历”,才能在门卫这个位置上摆谱。若是一个新人,厂里的人认不全的话,在不敢确定一个人是不是和光同尘的头面人物的情况下,他怎么敢摆谱呢?

“曲直院同学,你对鹤子仪表厂大门口,坐在门房里的保安有印象吗?”

“嗯,这个人也比较惹厌。”果然,在确认后得知,曲直院真帆和我想到的是同一个人。

“是怎样一个惹厌法呢?”

“这个人也一样是个狗眼看人低的势利眼:我们这些不属于仪表厂的人进厂区,都需要在门房登记。但凡是在登记的时候,对于我家的人们,他就乜斜着眼,像是用看蚂蚁蛆虫一般的眼神扫着我们。而到我登记的时候,他看向我的眼神又透着那种下流的恶意。而换到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就不一样了,比如说土浦的政界有人到来时,他就跑出门房打开门笑脸相迎,愣是能把一张老皮脸笑成一条干腐竹。”曲直院真帆不乏贴近生活的形容词,这个比喻让我也感到非常痛快。

“那么,这条干腐竹对下野家的态度呢?”

“一般般,我们跟在下野家进入厂区的时候,也不觉得这条干腐竹的态度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虽然我也很赞同这个干腐竹的形容,但我不得不说,他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差别待遇倒是为我们提供了不错的判断依据。我们可以确认,这个保安的眼界是站在‘鹤子仪表’这一个大规格上的。也就是说,他这个势利眼对谁谄媚,对谁逞威,是根据鹤子仪表整个厂区的人们来进行评判的。也就是说,他的态度,其实就是一块厂内地位的指示牌。从他对待几类人的态度,我们也能确认,这位保安对你的亲戚的态度也只不过是泛泛。倘若下野家真的是鹤子仪表的实权人物,这位保安还会用中庸的态度对待他吗?”

所以,我们之前的猜测也得以成立:下野家在鹤子仪表厂里,也只不过是普通的股东之一,就算他的股权能让他进入议事会,恐怕也是敬陪末座的角色。这样一来,他对曲直院家所做的那些计划便也都顺着我之前的猜测成为了真实的解释。这样一来,我们总算是完成了所有前期的准备工作,事情的来龙去脉也都有了翔实的梳理,接下来就该由我来想办法了。不过,曲直院家在事件当中也不是完全的没有过错——到底也是他们使用转基因豆油给人留下把柄。所以,我所要肩负的任务,倒也并不是将曲直院家从这一滩浑水中救**,而是让曲直院家在应人应业的情况下抛下不必要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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