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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容让

  

“嘉茂同学,我觉得你的答案的确非常合理,但今天的我们,却没法检验这个答案是否正确了。”河内同学在视频通信的彼端不无遗憾地说道。

虽然河内同学自己说,她们学校的一个一年级学生在老太太到来的三天后,紧接着就被学校要求写检讨,而周围人竟无一探清他写检讨的理由,可以说是“相当契合我推测的印证”了。但事件毕竟也有凑巧,并不能说我的推测就一定是正确答案。并且我也认为,我们所作出的猜测,受事实上的条件所限,像这样“无法验证答案”的事情才是占了大多数的。比如说,我们走在街上,和一名缠着绷带的路人擦肩而过,我们虽然能在心里嘀咕,他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缠上绷带,但向一名生人问出“你为何受伤”这样的话,未免也太失礼了。所以,我这样回答发表如上感叹的河内同学:

“世上的很多事情没必要非得刨根问底。就我来说,根据现有的情况,得到一个和一切证据皆不违背的猜测,我自己就已经满足了。”

“可是,毕竟还有没满足的人在呢。”河内同学的视线从摄像头朝我的一端转向了另一端。“据我所知,宇野同学可是无论什么事,都得确凿地问出个所以然来才肯罢休。”

宇野奈惠的确是这样的人。我就算不将视线扭向她那边,便能断言此时的她正因我的猜测无法验证而心有不甘。不过,河内同学既然抛出这番话,显然是看到了奈惠的表情而有的放矢的。于是,我也相应地对她进行试探:

“河内同学是否已经从其他的途径了解到了问题的真正答案呢?”

“不敢说真正的答案,只是‘闻鹤堂’的老板也想知道是怎样一个情况呢。”

“‘闻鹤堂’的老板?”我记得河内同学方才的描述中,提到过他是个性格很和气的大叔,在学生中也小有人气。

“是啊,之前我们不是说过了吗?他也知道我们同学间逐渐起了关于老太太的传言。老太太是在闻鹤堂门口被目击的,他认为任由传言流布开来,会对他的生意产生一些不太好的影响。所以他希望能得到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由他来向同学铺开,进而遏止这个流言。并且,老太太三天来都是在闻鹤堂开店后来到店门口坐着的,相比我们只是路过和她打个照面,常在店里的店主盯着她的时间更多,捕捉到的信息也应该更多。或许,店主先生就掌握着我们都掌握不到的信息呢。”

“原来河内同学是受人所托才提起这样一件事。”

“到底是没有什么能瞒过嘉茂同学。我也实话实说吧,嘉茂同学方才的解释,我已经通过手机邮件发给了那位闻鹤堂的店主先生。并且这件事情一开始便是他的委托:他才是受这一流言所苦的人,在我去闻鹤堂,听到了他这样的烦恼后,我便在心下认为,嘉茂同学是有可能为他解开这一桩苦恼的合适人选。不过,在故事的一开始,我还是对嘉茂同学有所隐瞒,这实在是对不住。”

“没关系。”在我所接到的委托当中,出于隐私意识等等,一开始不透露事件全貌,或不愿以真面目示我的情形也所在多有,我对此早无芥蒂。不过我更关心真正需要这个解释的人,也就是“闻鹤堂”店主对我的答案的评判。于是我追问道:“我更想知道,闻鹤堂店主对我的答案是怎样评价的呢?”

“他也觉得合情合理,认为用这个答案在同学们之间解释,是行得通的。”

于是,我这个答案便算是正式地“过了关”,不过相较之下,又有更重要的东西占据了我的思维集中区块,那便是河内同学与“闻鹤堂”的关系。

“这么一看,河内同学和闻鹤堂店主的关系已经非常亲近了呢,就连老板的邮件地址也都掌控下来,你到山形才一年,就算闻鹤堂的老板为人和善,口碑上乘,但交换邮件地址的交情,我想还是你们之间有过什么重大的过往才会做的吧。”

“嘉茂同学想知道这一节吗?这一节正好也是我想说的事情之一,因为这其中也有我不解的地方。”

河内同学开始了她的叙述:我来到山形的时候,人生地不熟,转进现在的高中后,也是一个人少言寡语,孤零零地上学放学。在消沉了一段时间过后,我总觉得“这样一个人下去不是个事”,便想找个人际圈子融入进去。不过,我周围的同学们早已有了固定的人际圈,在刚开始那阵子对转学生的热情劲减退,最初的好意被我无端拒绝了之后,现在我再想加入他们,已经觉得难以启齿了。于是,我最后的想法是“找一家店铺打打工,争取融进这个小圈子再说”。我在放学路上一路看着是否有招聘打工者的告示,但似乎是赶上了不走运的时段,这一路都没有找到我适合的地方。就在这样时不时望向店墙两三趟之后,我在一次放学后,被闻鹤堂的老板叫住了:

“小姑娘,是不是在找哪家店想打点零工啊?”

“大叔您好,您这样叫住我,是您能为我指点一个地方吗?”我满怀期待地看向他。

“如果你期待的是这方面,我就得让你失望了,不过我觉得,我能从另一个角度指点你。”

“请您务必指点。”

“以我愚见,打工似乎也不是你的真正目的,你只是觉得‘不能再这样一个人下去了’。从一个店主的角度来讲,能有一个志愿者毛遂自荐虽然是好,但若是‘不把心放在打工的工作上’,恐怕这样的打工者并不能招来店主的喜欢。”

这位店主的话仿佛是要把我看穿一般。反思当时的我,依然还是在霞浦那般“患得患失”的心境。因为在霞浦有过这样一段“失去交情”的过去,我不敢贸然开始一段新交情的怯弱也写在了脸上,被他看了出来吧。当时,他邀我在他的店里聊一聊。由于当时店里没什么其他顾客,加上听说这位店主本就有“愿意倾听周围人的烦恼与苦衷并疏导他们”的好心肠,我也就在他的店里坐了下来。

他从“若是失去之后,要怎样重新开始”这个话题切入,向我谈了不少过去的例子。这些和我有着相似经历的人和他商谈后,又是怎样重新选择自己未来的方向的。在这些例子的印证下,我也感觉到自己这种“寄托于打工转换心情”的想法还是浅薄了些。然后,店主大叔便引出了他的观点——

何不对他人多些容让?

……

在聆听河内同学叙述的过程中,我一直饶有兴致地品题着她在通讯的彼端说出的一段段文字。直到这一句观点的抛出,却让我打了个冷颤。我也在对自己的反思中,隐约觉得“我在某些事情的对策中,确然把一些事情做得太绝,分明是要将对方逼上绝路”。而奈惠之所以能有广泛的人际,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她始终不会和人真正破脸。在屏幕彼端同样捕捉到我表情变化的河内同学又继续着她的讲述。

……

“大叔,您是认为,我对他人的错误过于上心吗?”

“我觉得,可能你上心的并不是他人的错误,而是他人的正确。”

……

在“有失容让”上,我与河内同学应当是相似的,但我们的侧重点似乎有所不同:我的眼中对别人或此或彼的优点各有赞誉,就算长才减退也不以为意,但我容不下别人的错误,当一个人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反而用各种方法掩饰时,若这种掩饰侵犯了我的人际,我便会毫不容情地予以揭露和批驳,以至于在旁人眼中,我算得是“水至清而无鱼,人至察而无徒”;而在霞浦时候的河内同学则与我恰恰相反,她对一个人的缺点倒是无足挂怀,只消这个人走入了河内同学的人际圈,她便将这个人视作珍宝一般,凡是自己人际圈里的任何一人的闪光点被磨灭,她都要难过上好一阵子,更别说是人际圈里的人离去了。而闻鹤堂老板所说的“容让”,便是针对我们这种比较极端的性格所下的妙药,我认为确是相当对症。

……

“为什么要减少对他人的关注呢?”

闻鹤堂的店主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继续用他擅长的讲故事来旁敲侧击地引导我去领悟。但我没有嘉茂同学那样举一反三的才能,就算他把故事讲得再动听,我也难以真正体会到他当时的一片好意。似乎是我的表情中透出了不耐烦,闻鹤堂店主便站起身,说了这样一句话:“这位同学,我算是一个人生比较失败的男人,一生中走过来的路,一直就没怎么遂顺过。不过,到这个年纪的我,却也不觉得年轻时吃过的那些苦是负担了,这反倒让现在的我,有了更好的处世之道。”

“大叔,对不起,本来是让您指点我的,却不知不觉说到了你的伤心事……”我慌忙向他道歉。

“没必要道歉,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我看你的性子就是‘生怕冒犯了别人’,而我早就冒犯你不知道多少了。我说的‘容让’,就是这么个道理。今天也过了学校里放学的高峰期,店里估摸着也不会来人了,若是你觉得意犹未尽的话,我们明天再聊聊?”

令我不解的问题就出在这里。只见闻鹤堂的店主就这样起身,一边对我做了个“往外走”的手势,一边打开收银机,把里面的零钱就这么揣进裤兜里。我依言走到店外后,他就直接这么把卷帘门拉了下来,锁到地面的锁扣里。

“大叔,您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于……随便?”我觉得他作为店主,这样的做法着实有些不够谨慎。卷帘门的地锁向来不保险,别有用心的人若想撬开地锁,倒是丝毫不难。

“没关系,有这玩意帮忙看着呢!”他指了指空中,我看向那边,发现一个监控探头的拍摄视角正对着店门口,我也就没再说什么了。但是,我的心中自始至终还是有些不理解的:他作为店主,对店里的财产应当更为珍惜和爱护才对。比如说他把今天的收入就这么放进口袋,这个动作就太草率了,是我的话,至少还要检查一遍收银机是否真正锁死了。

……

“其实,这才是那位大叔的本意吧。”我在这头对河内同学道。“闻鹤堂的店主,或许正是想用这个举动,向你证明‘容让’的好处。然而,河内同学虽然在后来的改变中,潜移默化地变得合乎闻鹤堂老板所指出的‘容让’道路,但他隐然为你做出的第一个示范,你似乎并没有捕捉到。”

“诶,其实这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吗?”

“也不是故意做给你看的。闻鹤堂的老板说,他的人生历程吃过不少亏,却也磨砺出他现在和气而豁达的性格。我想,他这样安排倒也不是故意,只是他保全店里资产最上善的策略,顺道作为一个‘容让’的例子展现给你。”

“为什么这是一个‘容让’的例子呢?”

“你也注意到了,卷帘门地锁想要防住有心人并不靠谱,但沿街店铺为了统一的整齐美观,也只有这道门了。闻鹤堂是一家文具店,店里面的东西都是纸笔文具、体育用品等等,小件却又不甚值钱的东西,有心人也不会看上眼的。那么,真正的不速之客进入这家店里,目标就是那台收银机,确认一下里面是否有钱财就是必然的。这么一想,闻鹤堂店主对收银机的草率其实正是对收银机的爱护:倘若像河内同学你这样,非得确认锁死了收银机,搜干净里面的钱财,那么不速之客进来后,先是要物理破坏收银机,找不到钱还有可能砸店泄愤;但若是他轻易打开一台不设防的收银机,将遗失的几个硬币搜刮一通,虽然破了小财,却保住了大财,我觉得这才是‘容让’的展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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