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所谓的以太流啊……没想象的那么可怕啊。】

看着身后弥漫的黑灰色薄雾，一直紧紧的屏住呼吸的我不由得长长的松了口气。

半个小时前，我被露出了獠牙的李维伊强行塞进了一台老旧的警用AS——AS-04SMKP“游骑兵”里，然后不由分说的赶出了由他统治的避难所。当看到避难所的高墙之外布满了之前在屋顶的栈道上看到的那种包围了终焉之塔的黑色烟瘴时，我的心脏都差点停止跳动。

【只会影响与它们接触的有机体么，看来跟一般的毒气也没什么差别嘛。】

警用AS配有三防装置，能保证我不会接触到那些被称为“以太”的东西，虽说我的仿生躯体不一定会像人类那样受到那些神奇物质的影响，但无论如何我也不想变成李维伊那副鬼样。

【等等……如果AS的装甲板就能挡住以太的话，他们也不用造那么大一堵墙了啊。】

本来还很庆幸的我，突然想起了避难所外墙上覆盖着的那层厚厚的星晶石，按照看门人的说法，那些石头正是为了不让以太漏进避难所才特意附加上去的，如果不是要将我放逐到南方，朝向这边的大门根本就没有开启的可能。

【结果，最后开启的根本就不是‘门’啊……】

我苦笑了一声，将自己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出来，毕竟我从没想过维兰所说的“沃尔坎永远的留在了那里”会是这么个“留”法。第一眼看到那块充当大门的封存着他和另外十几个人的山一般高的巨大星晶石时，我根本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自己的震撼。据说，这些人是为了在以太潮和伊泰利尔的双重冲击下保护避难所，才自愿组成人墙奋战到了最后一刻。如果沃尔坎军士泉下有知，知道李维伊和避难所现在的状况，真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初的高尚举动。

【无论如何，他都会选择保护大家的吧，谁叫他就是这样的人呢。】

怀着对故人的崇敬，我举起AS的手臂朝已经看不见的避难所方向敬了一个礼，随后调转机身沿着破碎的公路往南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以太流隔绝了的关系，鲜少有人类活动的南区基本保持了奥利维亚的原来风貌。高楼林立，道路开阔，甚至街边商店里的橱窗都没有被打砸过的痕迹。

“好了，出来吧，普罗米菲，我已经关掉了引擎，没有数据天线的支持，就算座舱里装有**他们应该也接受不到信号。”

确认没有人跟踪之后，我在一家咖啡棺外面关闭了游骑兵的机载电脑。

几十秒的等待之后，我的视网膜上跳出了一个穿着毛衣校服的Q版小姑娘。她是普罗米菲之前为了跟玲交流而特意留在控制面板上的交互程序，对此一无所知的李维伊也没彻底检查过这块面板，就在将我关进AS里的时候把它交给了我。

“……还可以进行这样的数据直连的？”

对于眼下的状况，小普罗米菲显得比我还要惊讶，看来这个记忆还停留在几百年前的超级AI，已经明显跟不上当前科技的发展了。

“人类当然是不行的，但我嘛，有点……呃……不一样。总之，你有没有办法在我等会重新开机后入侵这台AS的机载电脑？我不喜欢被人盯着的感觉，也不喜欢坐在一堆炸药上工作。”

“我……我不知道，没有网络支持，光靠我自己算力实在是太有限了……”

“网络支持就别想了，我们俩能不能活着找到你的本体都要打个大大的问号……这样吧，炸弹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去负责数据天线，没有我的同意，你别让这台破机体向外发送哪怕一个字节的信息。”

“好，我尽量……”

“别尽量，拿出干劲来！如果让李维伊知道你的存在，那我和维兰军士就都没命了。”

“对……对不起，我一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我保证！”

小普罗米菲一脸害怕的答应了我的要求。在她做准备的时候，我将刚才跟李维伊的对话以及有关黄衣异端以及终焉之塔的情报都告诉了她。

“怎么样，你有什么想法？”

“……我，我不知道……信息太少，算力太低，我没办法做出决策……”

“没叫你做决策啊，只是问问你有什么想法，你觉得我要不要去干掉那个黄衣异端？还是说，只把玲和你的本体抢回来就足够了？”

“那您想怎么做呢？”

“……我要是知道还问你干嘛。”

看着完全派不上用场的AI程序，我皱紧了自己的眉头，要我听李维伊的话，将玲和小普罗米菲的本体抢回来交给他是不可能的，但我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被扣为人质的维兰军士去死。更重要的是，如果我不按他说的做，有可能永远也找不回自己的爱人，更别说以他这个避难所的领袖为敌，今后要怎么在废都里生活下去了。

【难道真的要去跟玲的父亲战斗么……靠这破玩意，我能打败得了那家伙吗……】

虽然李维伊给我准备了还算充足的弹药，机体的整备也很充分，但我依然不对打败那个能在废都里生活那么久的黄衣异端抱太大的希望，这一方面是因为警用AS的性能实在是太过地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战斗意志，换句话说，我实在找不到跟玲的父亲战斗的理由。

【不战斗就会死，而战斗却会让更多的人去死，所以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进入这个天煞的莫比乌斯球的啊！】

强烈的挫败感让我产生了干脆在这里一死了之的念头，不过一想到玲，一想到还在球外面等着我的塔碧莎，一想到可能还活着的伊希尔，我寻死的念头又不那么强烈了。

正当我满心矛盾的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一个空灵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脑中。

‘希鲁……’

那个声音轻柔的叫出了我的名字，光是听到它的呼唤，一股强烈的幸福感就弥漫在了我的心间。

【脑波直连？】

异样的舒适感松弛了我的肌肉，但却没法麻痹我的精神，身为资讯聚合体，我敏锐的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

【废都里的某处难道还留有GMIR遗留下来的脑波天线？不……就算是这样，持有它的人也不可能那么简单的就跟我建立起联系。】

越想越不对劲的我决定试着回应一下那个呼唤，反正在小普罗米菲做准备的时候，我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做。

‘……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小傻瓜，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了，快来我这里，我能帮你。’

不同于之前空灵的呼唤，在我回应之后，那个声音变得亲切温柔了很多，光是听到声音，我都能想象出贝拉或是克罗艾中尉的样子，而那两个人现在也刚好都在这个莫比乌斯球中。

‘你……你在哪？’

在好奇心和强烈的期待感的驱使下，我理所当然的询问了对方的所在，不过还没等对方开口说话，我的心间已经现出了某个地方的场景。

‘快来……我等你。’

在场景出现的同时，那个声音如此对我说道。只不过在她说出下一句话语之前，小普罗米菲突然跳出来打断了我们之间的交流。

“希鲁，希鲁，你没事吧……为什么突然启动了AS？”

“唉？”

听到AI少女这么说，我吓得赶紧打量起目镜上的机体状况，果然，在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情况下，我不但启动了AS，而且还朝着西南方向前进了差不多一两百米。

“……机载电脑！糟了，李维伊要发现你了！”

惊慌之下，我想要再次关掉机体的引擎，但这时我才发现，AS已经转换成了指令控制模式，换言之，现在是由普罗米菲在操纵机体。

“别担心，希鲁，我已经完全控制住这台……装甲步兵了，是这么说来着吧？”

“呼，吓死我了，干得不赖啊，小家伙。”

“只要活用普罗米娜殿留下的系统后门就好，比想象的要简单一些……倒是希鲁你真的不要紧吗？总感觉要不是我强夺了AS的控制权，我们就要被你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只是听到有人叫我，然后就……”

说到这里，我突然屏住了呼吸，因为刚才无意间瞥向主监视镜头的一眼让我察觉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我现在身处的环境已经无限接近于之前心中所想的那个了。

【该死，这是什么巫术！】

强烈的危机感迅速充盈了我的全身，谁知这种紧张的感觉还没持续一秒，伴随着轻柔的呼唤声，微妙的舒适感就再次占领了意识的高地。

‘怎么停下了，希鲁？快来找我呀，我能帮得上你，而且我现在也需要你的帮助~’

并不是很娇媚的台词，但在我听来就如同爱人的耳语一般销魂化骨。

伊希尔和克罗艾她们是绝对不会这样对我说话的，虽然心中的某一部分一直在这样提醒着自己，但我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开始按照那个声音的指示在行动。甚至在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也没有停下的迹象。

【该死……是脑波入侵！】

眼看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动作娴熟的转换了机体的控制模式，我想警告普罗米菲迫在眉睫的危险却根本没办法张开自己的口。

之前遭遇的脑波入侵与我现在面对的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的对手。更可怕的是，我根本察觉不到敌人的所在。‘它’既没有通过脑波网络将自己的意识实体强行灌进我的人造脑来夺取控制权，也不像神经元那样从物理层面操纵我的身体，它只是单纯的发送了几段信息，就将我的身体和意志轻松的玩弄在了股掌之中。

【机……机天使吗……怎么可能……居然这么强！？】

我不敢相信身为资讯聚合体的自己居然会在脑波领域这么简单的就输给了连面都没见过的异类，这要是换成普通人，大概在被吃干抹净前都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

【该死，得想个办法，得想个……】

看着自己正一步步步入陷阱，我一边同心中的安全感和舒适感做着斗争，一边费劲力气的想要进入脑波网络直接攻击敌人的本体。

就在我拼尽全力不断抗争的时候，突然，我的脑袋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发出了“嘣”的一声，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什么AS，什么普罗米菲，什么荒凉的街道全都不见了，眼前所见，只有故乡白杨谷熟悉的街景，以及在街角的遮阳棚下静静的等着我的那个梳着双马尾的身影。

“怎么才来，等半天了哦，哪有约会要女孩子等的啦！”

看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我，一身洗练的便装，穿着凉鞋，提着手袋的女孩迎着我走了过来，然后不由分说的揽住了我的胳膊。

“先去吃点东西吧，车站前新开了一家好吃的寿司店哦~”

“寿司店？车站？”

我对女孩的话不置可否，但她暖暖的身体和发梢间的清香却是那么的真实。

“是哦，你这死宅肯定不知道的啦，跟我走就是了，吃饱了我们去逛商业街，那边也新开了好几家店耶，听说那个有名的C&D也来这里开分店咯，你懂我的意思吧？”

一边说，少女一边贴得更紧了，看着她满脸的笑容，我感到有些东西正在渐渐的从我大脑中流逝，与此相对的，另外一些东西，一些温暖的，让人怀念的东西正缓缓的流入我的大脑。

“伊希尔……”

“嗯？怎么了？”

听到我叫出的名字，面带微笑的少女转过了脸，在与可爱的她对视的那一刹那，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我吻上了她的双唇。

“白……白痴……快停下来，街上还有人呢！被看到了，被看到了啊！”

少女被我这突然的一吻搞得芳心大乱，只不过嘴上虽然说着不要，但她的双手也不自愿的抓紧了我的后背。

【脑袋要融化了……啊，这样也好……都无所谓了……这样就好了……】

在这忘情的一吻中，我不可遏制的泪流满面，心中的犹豫和阴霾全都一扫而空，明明知道自己正在亲吻的根本不是自己的爱人，我却根本没法抵挡这样的诱惑，只想跟这个虚假的幻影一直这么缠绵下去，直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

“碰”

在长吻的最后，警醒迷梦的是一声振聋发聩的巨响。

自高处的坠落感消散之后，钻心的痛楚逼着我睁开了双眼。

洁白的地板，旧式的呼吸器，插满了全身的导管。

熟悉的噩梦中的场景。

【先是天堂，然后是地狱么……】

遍布全身的疲惫感几乎让我撑不住自己的眼皮，不过在混沌一片的大脑中，却还存留有片刻之前的温存。

【到底想干什么呢……这些机天使……是打算把我做成腊肉留着慢慢吃么……】

不知怎么的，我脑子里产生了一些很可笑的想法，事实上，我连自己现在到底是真的被机天使抓住了还是被困在了恶毒的幻境之中都完全没有头绪。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现在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而且我还有足够的力气，按下容器内侧的开仓按钮。

“警告，纳米治疗进程因未知原因中断，未知错误。警告，未知错误。警告……”

在我从容器中脱出后，房间里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赶在有人过来之前，我穿上了旁边衣柜里放着的自己的衣服，拿上了包括指挥面板在内的所有私人物品。

【看来所谓的‘噩梦’也没原本想的那么可怕啊……】

我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强行打起了一些精神，但在我试图唤醒控制面板里的小普罗米菲时却惊讶的发现面板缺乏能源，原本放在里面的应急电池已经不知去向了。

【只能靠自己了……】

无法从AI那里得到帮助，我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来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确认房门没有上锁后，我离开房间来到了外面的走廊上，谁曾想整条走廊满是枪眼和硝烟的味道，距离房门不远的地方还有好几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女性倒毙在血泊之中。

【果然还是噩梦吗……】

眼前可怕的景象瞬间就将我苏醒时的疲乏感一扫而空，常年与铁血相伴的我敏感的察觉到这些白袍客并没有死多久，袭击我所在的这所设施并且杀害了她们的人很可能还没有离开。

【往好处想，起码不用坐在炸弹上跟敌人战斗了。】

我从一名白袍死者的手上捡起了一把手枪，并且将她被血涂糊了的胸牌也一并收下。从这些人的打扮上来看，他们有点像是医生，但我想即使是在废都里，应该也没有人会无聊到跑去向医生开枪。

【所以我到底在哪……医院吗？】

越想越糊涂的我打算先离开这里，顺着走廊走了一段后，我惊讶的发现，我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果然是一座医院，而且还是那个我做梦都不想再来的地方——协和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