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了哦，小希，跟紧我，附近肯定有绊索照明弹，我可不想被迫击炮炸上天。”

在崎岖的山林里跋涉了几分钟后，我们从北面接近了诺艾尔画出的一片河滩，想到马上要与敌军接战，我既紧张又兴奋，因为这对我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能在队长面前证明自己的机会。

“这条河是维西亚河的支流，上游是卡兰托，游击队可能是用船来运雷达设备的，等会别急着开火，我们先观察一下他们的情况，说不定能搞到什么重要的情报。”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得到了我的保证后，走在前面的诺艾尔分开了挡路的灌木，将从机体脑袋上分出来的一个蛇形摄像头小心的探了出去。通过数据链，我能同步接收到摄像头的图像，从拍摄到的画面上看，不远处的河滩上一片平静，除了哗哗的流水声外，什么别的东西都没有。

“Chimera1，我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我满心疑惑的询问起身旁的同伴，但诺艾尔此时依然坚信自己的判断，在她的指示下，我架好了干扰器，并且在河滩周围部署了一些探测设备，等到一切就绪后，虎牙队长接通了141航空大队的通讯频道。

“猛鹫阿尔法，这里是奇美拉，请往目标地点投掷照明弹，三发一组，完毕。”

“收到，奇美拉，包裹已上路，重复一遍，包裹已上路。”

正在河谷上空盘旋的地球军机队回应了诺艾尔的呼唤，两架侦查机从C区上空高速掠过，并在距离河滩不远的一处洼地投下了三发带着降落伞的明亮光球。同样与地球军有着数据链接的诺艾尔很快就得到了那些光球的控制权，在她的操纵下，光球晃晃悠悠的飘到了河滩的边缘，虽然只有一瞬，但在照明弹的光辉撒到河滩上的时候，它们很明显的遭到了外力的扭曲。

“遮光器！”

我惊讶的叫出了声，事实上，这也不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在大战中广泛运用的光学伪装系统了。不过FLF居然能把这种高耗能的昂贵设备运到这么靠近圣母岭的地方，这实在是让我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哼哼哼，小希，我说相信我准没错吧。另外一处河滩上肯定也有他们的据点，等会空军会去收拾他们，我们只要专心对付面前的敌人就好啦。”

诺艾尔洋洋得意的向我吹嘘了一番，还没等到我开口回应，她已接通了正在后方待命的炮兵部队。

“圣剑，圣剑，这里是奇美拉，我已经发现游击队的炮击指挥所，数据坐标已发送，请求立刻进行火箭弹覆盖射击。”

“否定，奇美拉，你们距离目标太近，请后撤至安全距离。”

“叫你打就打，废什么话啦！要不要我叫我旁边的GMIR上尉亲自跟你说啊？”

“……了解，坐标数据已确认，圣剑1-6，准备发射，预计火箭弹一分钟后到达目标上空，完毕。”

一听到“GMIR”的名头，通讯器另外一头的炮兵军官果断的认了怂，这时我才知道自己的GMIR身份到底蕴含有多大的威力。如同对方所说，一分钟后，一片拖着白烟的火箭弹呼啸而至，一个炮兵连六门火箭炮的齐射，效果只能用“毁天灭地”这个词来形容。

当第一批高爆火箭落地时，我清晰的感受到了大地的震颤，腾空而起的巨大火球撕裂了夜空，随之而来的暴风甚至吹倒了我们周围不少的树墙。

对于河滩上的游击队来说，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

几秒之后，专门杀伤软目标的破片弹以及惨无人道的燃烧弹在河滩上空炸成了一片，各式各样绚丽的火光像从浴室花洒中突然喷出的水流一样一下又一下的“压”到了下面的滩涂上，要是给不知情的人看到，或许真的会以为这是在举办什么“焰火晚会”，只不过这些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降落在地的“焰火”，每一下都代表了无数的毁灭和死亡。

【真是疯了……这哪里是战争，根本就是屠杀！】

要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地狱的话，我相信它一定就在这里。就算是见识过空气聚爆弹，而且对FLF完全持否定态度的我，看到眼前的场景也不由得胆战心惊。虽然因为火箭弹爆炸时掀起的巨量碎石和尘埃的关系，在“火之雨”不间断的疯狂轰击下，我根本看不清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毫无疑问的是，在像这样被火箭炮“犁”过一遍之后，河滩上绝对不可能还会有什么活着的东西。

“空军已经上路了，走，小希，我们下去扫扫战场。啊，对了，别忘了打开干扰器，不能让剩下的老鼠给其他人通风报信。”

【还会有人‘剩’下来么……】

苦笑了一声后，我按照诺艾尔的命令打开了架好的设备，然后一言不发的跟着她分开了树丛，下到了下面已被炸成了月球表面的河滩上。

此时的河滩上还在着火，空气中依然浮着厚重的硝烟，满地的弹坑里不是被烧得焦黑的残肢断臂就是一堆已经看不出原型的扭曲碎片，走在前面的诺艾尔走走停停的不听扫描着些什么，但我们唯一找到的会动的东西就只有几团蠕动着的烂肉。强烈的求生意志驱使着这些皮肤都已被烤化的游击队员们拼死的往河的方向移动，不忍他们再受折磨的我本想举枪给他们一个痛快的了断，但诺艾尔却挥手阻止了我这么做。

“别做多余的事，枪声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还能有什么麻烦，炮兵刚刚都把整个指挥部炸到蓝月上去了，你还在害怕什么，看到他们这样，你很开心吗？”

我咬着牙斥责了诺艾尔的冷血，诺艾尔则是用一个长长的‘啊？’回应了我，似乎我刚刚说出口的是什么不得了的台词。

“我还以为你想打着玩呢……”

“我又不是变态！怎么会干那种事！”

“小蕾也不是变态啊，她也经常干这种事……好吧，不管你是同情他们还是想打着玩，现在都别开枪，因为我们的麻烦还没解决呢……我扫描到了强烈的电磁信号，炮击雷达恐怕还在工作。”

“还有信号？是河水的漫反射吗？还是备用系统？从另外一处河滩上传来的？”

听到诺艾尔的话语，我一下就重新紧张了起来，虽说我们现在被浓烟包围，又有干扰器的保护，几乎不可能会被迫击炮打到，但这等于说我们刚才做的都是无用功，139团的人依然没法脱离困境。

“不是漫反射，也不是备用系统，电磁信号离我们很近，就在……”

说着，队长抬起了百夫长的脑袋，看向了那些挣扎求生的游击队员们面朝的方向。理解了她的意思的我赶紧跟着她快步跑向了河边。在穿过硝烟后，一艘稍大一些的渡轮和几艘联合军制式的河道巡逻艇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原来雷达在船上啊，看来我也小看这群家伙了嘛，哈哈哈哈~”

重新捕获了目标的诺艾尔哈哈大笑了起来，但还没等她笑够，渡轮旁的巡逻艇已朝着我们的方向打来了探照灯光。这突然的变故不但吓了我一跳，还让我的微光夜视仪雪白一片，要不是队长反应迅速的将我拉到了一旁积水的弹坑里，我的AS差点就被巡逻艇上的大口径机炮给撕成了两半。

“可恶，这群家伙……呼呼呼呼……”

逃过一劫的我大口喘起了粗气，但游击队却不肯放过我们。有浓烟的掩护，丝毫不担心暴露位置的几艘巡逻艇在探照灯的指示下不停的朝着弹坑开火将我们压得无法动弹，还好诺艾尔那台百夫长有蛇形摄像头，不然我们连外面的情况都无法实时掌握。

“居然敢开探照灯，呼叫空军吧，Chimera1，把他们炸到河底去！”

“不行，巡逻艇带着防空导弹，渡轮上肯定也有防空系统，不能叫空军过来送死。”

“那就叫炮兵啊！”

“‘圣剑’在重新装弹，‘铁锥’的自走炮没有照准是肯定打不中船的。”

“卫星不能辅助照准吗！”

“这么厚的烟，你让他们照什么啦，只能我们自己干！”

诺艾尔严辞驳斥了我的意见，此时，远方的另一处河滩上也传来了爆炸的巨响，我心里清楚那是空军正在执行轰炸任务，而同样察觉到了这一点的游击队果断的做出了让渡轮后撤的决定。

“他们要跑了，Chimera1，我们该怎么办！”

一看对方要逃，我赶紧催促起身边的女人，心里早就有主意的诺艾尔二话不说的卸掉了AS上的所有装备，然后展开了‘百夫长’背后一直叠着的吸附式喷射飞翼。

“Chimera1，你这是在干什么？”

“去做诱饵嘛，一看就知道了吧？”

“别开玩笑了，你要开着百夫长出去做诱饵？就算有喷射背包也太乱来了！”

“不然要你去啊？哎，说不定确实是你去更合适哦……我都差点忘了你现在可是‘暗夜恶鬼’了~”

诺艾尔笑嘻嘻的岔开了话题，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与我交换的打算，在简单的向我交代了该怎么指引炮击后，做好了一切准备的诺艾尔驾着‘百夫长’腾空而起，借着喷射背包提供的推力，连蹦带跳的向着不远处的另一个弹坑极速冲了过去。

“铁锥，铁锥，立即向指示地点发动炮击！快！用智能弹，我来进行末端制导！”

趁着巡逻艇转移目标的机会，我赶紧探出‘守护神’的脑袋，用AS肩胛位置的激光指示器定位了河面上的游击队船队，但我的呼叫请求却没有得到炮兵部队的及时回应，因为我开着的是罗塞莉少尉的机体，我的生物信息无法通过比对认证。

“声纹比对失败，长官，您不是Crow3，请您报出您的阶级，从属以及作战代号。”

“希尔德·格林，GMIR上尉！快给我开火！”

“对不起，长官，数据库里没有希尔德·格林的信息，请您报出您正确的阶级，从属和作战代号。”

“希尔德·格林，GMIR上尉，作战代号Wicca，要我说几遍！！”

我被通讯器另一头的教条主义气炸了肺，想都没想的就高声吼了起来。在我和炮兵通讯员纠缠的时候，诺艾尔正被三条巡逻艇集中攻击，即使强如她这样的ACE，依然无法完全躲开弹雨的扫射，不一会，‘百夫长’背后的吸附翼就被打断了一边。

“诺艾尔队长！”

眼看诺艾尔的AS失去平衡跌入了一旁的小弹坑，我不顾通讯条例的规定，高声在通讯器里叫出了她的名字。在我等待回应的同时，那些巡逻艇也没有停止开火，其上搭载的各型枪炮发出的嘶吼震耳欲聋，似乎尝不到鲜血的滋味，它们永远都不愿意停下。

【你们想要战争，好啊……那就来吧，那就来吧！！】

眼前的场景强烈的刺激着我的神经，在我捡起了诺艾尔丢下的15MM机枪后，我感到一股热血不由分说的冲上了我的大脑。这样的我体验并不陌生，不如说，这正是我所期待发生的事情。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AS已经迎着探照灯光挺立在了河沿上，而一看到‘守护神’的黑色机影，所有的巡逻艇立马就转移了目标，各种长枪短炮毫不客气的朝着我的方向猛轰了过来！

‘希尔德，E模式！’

这自杀式的举动让希尔德自动帮我激活了‘伊恩之带’，不过我对她的要求显然不止于此。听到我要激活‘E模式’，本来板着脸想要教训我的希尔德立即高声表示了反对。

‘你疯了，同步率这么低还要激活E模式！别以为战斗躯体存储的粒子多就可以瞎胡闹，现在激活E模式，等会你要累得走都走不动！’

‘就算累死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快干！不然我们一起死！！’

‘……好吧，这是你自找的。’

虽然嘴上不愿意，但我的纳米辅助神经元最后还是服从了我的命令，当第一发机炮掠过‘守护神’的侧脸时，我眼前的世界只剩下了红黑两种颜色。

在希尔德的全力辅助下，我在这个几乎没有时间流逝的虚拟世界中近乎自虐的将当前的战况模拟了成百上千次，一开始我光是要躲避迎头而来的枪炮就要使出全力，到了后来，我甚至可以在对方开火的间歇进行精确的反击，最好的一次，我只用冲锋枪就一口气击沉了所有的四艘快艇。

当然，即使是希尔德和那不可思议的‘数据库’也不可能完全穷尽所有的答案，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总会有细微的不同，不过那丁点的差别不会影响最终的结果，除非要做的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事，不然即使只有百分之一可能性，只要有充足的运算时间，‘E模式’也能创造出无法想象的奇迹。

“受死吧！！”

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之后，我第一时间就打开扩音器朝着河面上的敌军发出了挑衅的怒吼。之后会发生什么的事我早已心知肚明，持续不断的练习让我的身体记忆了战斗的每处细节，即使闭上眼睛我都知道敌人要去哪里。

靠近河岸的两艘快艇很快就被我手上的机枪打得冒起了浓烟，而它们射出的枪弹在外人看来就好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怎么都打不中辗转腾挪的‘守护神’。剩下的两艘快艇见势不妙想要逃跑，但他们还没开出一百米，就被两发从天而降的重型炮弹喷出的金属流瞬间打成了筛子。

毫无疑问，这是‘铁锥’干的好事，而引导他们射击的当然就是刚才出去做诱饵的那个女人。眼看河面上已经没有还能对我们造成威胁的东西，我丢下了打光了子弹的机枪，三两并作两步的跑到了‘百夫长’藏身的弹坑。

“队长！”

“安啦，安啦，只是打断了一边的吸附翼，又不是打中驾驶舱，你喊得那么凄惨，人家还以为我死了呢……”

“你没死刚才干嘛不回应我！”

“废话，你叫我名字我怎么回应你……给人家知道了我的身份，不集中火力按死我才怪！”

“那你还一天叫我小希小希的……”

“哈哈，反正没人认识你啦，你是第一次出场嘛~”

诺艾尔冲着刚刚才九死一生的我说了一通歪理，但与此同时，她也没有放松对炮击的引导。在我的帮助下，‘百夫长’缓缓的爬出了弹坑，随后，诺艾尔跟我一起见证了那艘可怜渡轮的最后一刻。

航速缓慢的渡轮不像机动灵活的巡逻艇，失去了遮光器的保护后，它几乎没有办法规避外来的火力打击。155MM自走炮的集火轰击虽然没有火箭弹‘洗地’那么震撼，不过也足够让人心生畏惧。连着中了好几炮后，渡轮船身断成了三截，所有还飘在水面上的东西全都燃起了大火，无数船员和游击队员就在这血与火的激流中沉沉浮浮，构成了一副启示录般的末日图景。

“HQ，游击队的炮击指挥所已被消灭，C区的维和军已经安全了，通知他们前往着陆区，撤离用的直升机可以起飞了。”

确认炮击雷达的电磁信号已经完全消失之后，诺艾尔卸掉了已经没用的吸附翼，一边联络了指挥部一边领着我回到了最开始的积水弹坑。

“那些游击队怎么办……不管他们了么？”

听到了通话内容，正在回收装备的我疑惑的指了指不远处的‘火河’。

“小希你也太变态了，都这样了，还要把人家赶尽杀绝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诺艾尔很微妙的误会了我的意思。

“什么啊！我是说救救他们啊，这么下去，他们不被淹死也会被烧死的！”

“小希……你真的是GMIR么？”

诺艾尔没有直接回应我的请求，而是突然的转换了话题，一听到她这么问，我的心脏又一次的狂跳了起来。

“……怎么了，我不像个GMIR么？”

“一点都不像个GMIR哦。”

“因为我想救那些人？”

“因为你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死。”

毫无征兆的，虎牙队长一改原本的嘻哈作风，用非常认真的语气回答了我的问题，紧接着，重新抱起了机枪的她，用百夫长的下颚指了指不远处河面上的人间地狱。

“我问你，你知道他们刚才为什么突然打开了探照灯么？”

“为了搜索我们？”

“怎么可能，烟那么厚，这群家伙又不是超人，靠心电感应就知道我们在哪……”

诺艾尔对我的回答嗤之以鼻。

“不，其实是为了救人，友军遭到了敌军凶猛的火力打击，于是就抱着‘救援友军’的天真想法，不管不顾的跳到了台前。结果呢？不但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最后还要害得所有活着的人为这愚行买单。”

“是这样么……但即使如此，游击队也是人啊！我们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们死掉吧！”

“你以为我在说游击队啊？我其实说的是你啊，小希！”

这么说着的诺艾尔将‘百夫长’的摄像头稳稳的对准了我，重新回味了一下她刚才的说辞后，汗水立刻就从我的前额上滚落了下来。

“救了我我是很感激你啦，而且你刚才的样子确实很帅气，差一点就要迷倒我了……不过一码归一码，战场是有战争的规则的，这些规则不是用墨水写的，而是用无数士兵的鲜血写出来的，打破规则的人迟早会有报应，我不觉得一个GMIR的上尉会连这种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所以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呢，明明是GMIR的军官，但炮兵数据库里没有你的信息，第一次上战场，却拥有夸张的AS驾驶技术，看起来对战争一无所知，小喵又放心的将16TH交到了你的手上……希尔德·格林，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诺艾尔的质问让我无言以对，强烈的恐惧感让我握着操纵杆的双手也开始瑟瑟发抖，就在我快要支撑不住，想要将真相和盘托出之际，克鲁塞那毫无感情的声音突然插入了我们的频道。

“Chimera1，你在干什么？139团刚刚发来紧急通讯，说游击队要在B区发动总攻。赶紧过去，‘猛鹫’和‘利齿’已经上路了，‘圣剑’和‘铁锥’也在等待你们的导引。”

“明白，HQ，我们这就出发。”

在言简意赅的回应了克鲁塞的命令后，诺艾尔将我刚刚卸下的那些探测器和干扰器全都背在了‘百夫长’的肩上。

“小希，如果这真的是你的‘初阵’，那你可干得不怎么样啊……我会让你活下去的，也请你做人更加坦诚一点吧。”

话里有话的说完这些，这个已经开始对我有所怀疑的女人默默的开着她的AS走在了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