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走了吗？”

当柳姨把那个让人生厌的家伙赶走之后，一直躲在门后的清柔终于是慢慢的走了出来。

她在躲着他，就像是他在躲着她一样。如果见了面，她不知道会不会因为一时冲动而让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她不想让他离开，打心里不想。

可是，不想归不想，她却只能这么做。

她了解他，或许每个人都会对自己喜欢的家伙无比了解，了解对方的性格，了解对方的喜好，了解对方的点点滴滴。

而正是因为她了解他，所以才不敢和他见面。

他是一个滥好人，也许滥好人有些抬举他，换句话说，他其实是一个非常容易被影响的家伙。她知道，如果自己狠下心来乞求的话，他很有可能就会留在她身边，哪都不会去。

可是，这是她所希望的吗？

这种让他一辈子都会痛苦，都会难过的做法，真的是她所希望的吗？

不是吧？

她想，应该不是这样的。

毕竟，她爱他，很爱很爱那种。

“你不是都已经听到了吗？”

“……。”

她便不再说话，而是慢慢的转身回到了楼上的房间。是啊，她都已经听到了，何苦再问？

不过，就算听到了，就算已经无比清楚了会是这种结果，可是当她真正需要面对的时候，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所以，还是好好睡一觉吧，或许睡上一觉之后，就会好上许多。

“小柔……”

“嗯？”

身后传来了柳姨淡漠的声音，这让她缓缓停下了脚步，回头不解的看了一眼自己此时此刻面无表情的母亲。

柳姨也在看她，看着这个小脸苍白憔悴，失魂落魄的女儿。过了许久，柳姨才轻轻的叹了口气，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着自己的女儿低沉的说道:

“把孩子，打掉吧。我会跟蓉蓉说一声，让她帮你找最专业的医生。”

清柔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自己平坦的小腹。虽然现在还无法感受到里面的生命波动，不过那种温暖幸福的满足感让她原本憔悴的小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容，散发着让人难以直视的圣洁无暇的母性光辉。

“我不。”

也许是早已想到了她会这么回答，柳姨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微微颤抖的眉头却表明她此刻的心情并不是那么波澜不惊。

“你还小，以后还有很长的路，没必要为了一个不可能陪在你身边的人毁了自己一辈子……”

“可是，你当初也是这么做的。”

“就是因为我这么做了，所以才不想让你跟我一样如此辛苦。”

也许，她不应该这么大声的对自己女儿说话，可是，她却忍不住。她走错了路，而自己相依为命的女儿现在又要重蹈覆辙，身为一个母亲，她只能选择这么做。

可是，她终究是小看了自己女儿的顽固程度。清柔，她这个性格与自己截然相反的女儿，却有着和当初的她不相上下的固执。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如此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这个看起来无比温柔娇弱的女儿，真的是自己十月怀胎的骨肉。

“有了这个孩子，我以后可能会过的非常辛苦。可是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我就没有了以后。我已经失去了自己心爱的男人，我不能连自己的孩子都失去。没有孩子，我会死的。”

清柔依旧是满脸的温柔笑意，可是她说的话，却是如此的坚定不移。柳姨知道，她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就像当初的自己义无反顾的选择了生下她一样。

正是因为知道，正是因为了解自己的女儿，所以柳姨瘫软在了沙发上，颤颤巍巍的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

就在她准备把嘴上的烟卷点燃的时候，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看了看还站在楼梯上的清柔，然后又慢慢的把嘴里叼着的烟卷放回了烟盒之中。

怀孕的女人，不可以接触香烟。

即使是烟瘾非常大的柳姨，在怀着清柔的时候也把烟彻底的戒掉了。只不过因为压力太大，在清柔出生之后，她又开始偷偷摸摸的抽了起来。

从今天开始，要把烟戒掉了啊。

真的是，造了什么孽啊。

“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妈……”

清柔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柳姨只是轻轻的摆了摆手，接着把脸转到一边，用袖子隐蔽的把眼角流出的泪水擦干净:

“如果你真的决定了，那就，这么做吧。”

“……，嗯。”

“以后，就算你后悔，我也不会管你。”

“……，嗯。”

“你会很辛苦的，带孩子……带孩子可比你想的要困难多了。”

“……，嗯。”

“你得给孩子洗尿布，给孩子喂奶，孩子哭了你就得抱着，孩子不舒服你就得提心吊胆，连觉都睡不好。”

“……，嗯。”

“等孩子长大了就会找爸爸，就会问你自己的爸爸是谁，在哪里，在干什么，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而自己只有妈妈。”

“……，妈……”

“等她再长大一点呢，孩子就不听话了，会自作主张的做一些让你气的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的错事，会因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伙跟你顶嘴，跟你闹别扭，跟你吵架生气。”

“……，妈，我……”

“就算这样，你还是想要把这个孩子留下来吗？”

“……，嗯，我想。”

“……，那就，那就这样吧。回去好好休息，别太熬夜，对身体不好。如果真的想把那个混蛋的种留下来，就要好好照顾。”

“妈！！”

柳姨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泪流满面的傻丫头，原本黯然无光的消瘦脸庞终于是露出了一抹勉强的笑容。

“怎么哭了？”

“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我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你会这么做了，毕竟，你是我的女儿。只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会把我当初的老路原原本本的再走一遍。”

不过，自己后悔吗？

柳姨在心里忍不住问了一下自己，然后几乎是瞬间就得到了答案。

她从来，都不曾后悔过。

无论是爱上那个抛下了自己的男人，还是为了生下清柔而被赶出家门，亦或是这一路走来的风吹雨打，她都没有丝毫的后悔过。

为什么？

因为她爱那个男人，即使他并不爱自己，即使他抛弃了自己，可是，她却依然爱他。

那个在咖啡厅里夏朗提出来的而她没有回答的问题，其实她有着和他相同的答案。

如果那个男人愿意回到她的身边，那么她仍然会无比开心的接受他，仍然会毫无保留的爱他。会把他留给自己的一切，视若珍宝的珍惜起来，就像，当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呐，小柔啊。”

“嗯？”

“如果可以的话，你一定要生个男孩。”

“为什么啊？”

“因为我们家的傻女人已经够多了，真的，已经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