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奸似忠
状况稍微有些令爱丽丝感到难以忍受，虽然竭力克制以保持圣女的仪容，但还是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皇宫的主宴会厅内，她就坐在那张原本属于皇帝的高椅上，俯瞰着下面的景象，各色人物就倒映在她的双瞳上。人们在一边品尝着美食美酒一边谈天说地着。觥筹交错，如同编钟跃动，叮叮当当。笑语盈盈，好似春暖花开，姹紫嫣红。真是好一幅壮观的宴乐图！说来倒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是一场共和国高官们的事前庆功宴，首都各个军政机要的正副手全都齐聚一堂了！
然而，谁又能察觉到在这片歌舞升平下居然掩藏着十分不好的东西呢？爱丽丝可以，应该说是就算不想察觉也做不到。这就像是下水道的气息扑面而来一般，需要抽动鼻子努力去闻吗？不！只要呼吸就可以饱尝那恶臭的荼毒了。
这宴会厅的恶意就是如此的浓烈，同时却也深邃。爱丽丝能够确信这是某一个人的思念，但就是找不到那到底是谁。这样一来，她就算是想要用读心的能力来一探究竟也没有可以锁定的对象。不过方法倒也还是有一个的，那就是无差别地看遍这里每一个人的内心。然而，这种想法只是稍微掠过脑海就已经足够令爱丽丝感到腹内的一阵翻涌了。她曾经在战场上一口气接收过成千上万人临死之际所散发出的怨念，这令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创伤。从那之后，她都尽可能地不去窥探一个人的内心，何况是再同时读取这么多人的内心呢？
可是，这股强烈到令人难以忽视的恶意又该怎么办呢？
就在爱丽丝苦恼之际，一个声音突兀地炸响在了她的耳旁。
“皇太子殿下没来呢？”
“卡洛儿！”爱丽丝一惊，随即便寻着声音看向了自己的右手边。她的侍女卡洛儿就站在那里做着相当放肆的事情。
“你怎么把整盘都端来了啊！”
“咕噜！”卡洛儿在将口中的小甜点吞下后便露出了一个俏皮的微笑，“反正还有那么多，他们不会在意的啦！就算会，我可是圣女殿下面前的红人哦。谁还能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把我怎么样呢？”
“卡洛儿。”爱丽丝无奈地忠告道，“我可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厉害啊。”
“但也没有殿下自己想象得那么不堪哦。”卡洛儿笑道，“话说回来，皇太子殿下没来呢？”
“所以呢？”爱丽丝有些不快地反问了一句。
“殿下不寂寞吗？”
“这个嘛……”爱丽丝扭捏了起来，“寂寞倒是有点寂寞。但果然还是不要见的好，我有一点害怕。”
“害怕？害怕什么啊？”
“这几天彩排的时候，他只要一有功夫就会盯着我看。”爱丽丝一边回忆一边讲道，表情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我怕我的身份会暴露。”
“没什么好担心的啦。”卡洛儿满不在乎地笑道，“皇太子是绝对想不到自己喜欢和讨厌的对象是同一个人的。”
“我……”爱丽丝的烦恼一点都没有减少，“讨厌会被他讨厌的自己。”
“圣女殿下，可以打扰一下吗？”就在此时，有人来到殿阶前打断了爱丽丝和卡洛儿的交谈。这是一位相当了不起的人物，共和国军副总司令，克里斯蒂亚诺·瑞杰斯特元帅，他正朝爱丽丝这边递出着自己的酒杯呢。
“当然！”爱丽丝稍微怔了一下后立刻便带上了营业用的微笑，随即便用双手从一旁的小桌上捧起了就是为此时所准备的饮料并回敬起了对方，“赐予您地球的祝福，愿您武运昌隆！”
“多谢！”
话闭，克里斯蒂亚诺便豪放地将高脚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了。反观爱丽丝，她虽然喝得都不是酒精饮料却也仅仅只是抿了一小口就把杯子放回了原位，但这也是对她的公开身份而言必要的举止。
“殿下。”饮过酒后，克里斯蒂亚诺继续开口讲道，“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什么问题？”
“人们都说，不管是谁都无法在殿下面前撒谎。这个中到底是个什么原理呢？”
“我会读心术。”爱丽丝大方地说出了自己的能力。然而，这世上会有就此相信的人吗？
“哦。”克里斯蒂亚诺忍不住勾起了嘴角，“那么，殿下现在也能够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喽？”
“我……”爱丽丝稍微语塞了一下，然后便微微低下了头，“不敢读，也不愿意读，这是对人心的亵渎。”
“是吗。那可真是感谢殿下的厚待了。”话闭，克里斯蒂亚诺便欲告辞，但却是被拦住了。
“等一下！”
“殿下有什么事吗？”
“那个……就是……”爱丽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用一副相当不情愿的表情开口询问了起来，“您知道约修亚今天为什么没来吗？”
“约修亚？”克里斯蒂亚诺的目光变得锐利了起来。直呼其名是一种相当亲昵的表现，至少也是认识的人，这放到爱丽丝与皇太子身上显然是令人费解的。
爱丽丝也立刻便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慌忙地解释了起来：“他已经不是皇太子了嘛，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这样啊。我听人说，他身边的人一般都叫他明中校。”
“是吗！那么，明中校今天怎么没来呢？他应该要来的啊？”
“您在意吗？”克里斯蒂亚诺没有回答，反而又问了一句。
“您不在意吗？”爱丽丝用反问做了化解。
“说实话，我真的不是很在意。不过，我听说明中校最近在军校兼任教官。所以关于他的动向，您可以找坂东校长问一问。”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谢谢您。”
“那么，我就不打扰了。”话闭，克里斯蒂亚诺真正地转身离去了。
与此同时，卡洛儿也雀跃地跑了下去，“我这就去问问哦！”
“诶！”爱丽丝本想叫住卡洛儿但只出了一声也就做罢了。她终于找到了那个满怀浓烈恶意的人，不过身为共和国元帅的人于情于理都不应该会做出什么坏事才对。所以，爱丽丝觉得事情想必并没有自己先前所臆测的那样严重，也就不需要深究了吧？
不！这或许只是一个借口，一个为了不让自己真的去读心，为了从那份恶意中保护自己的谎言。这样看来，真相也不过就是，自己是个懦弱的胆小鬼罢了。
一念至此，爱丽丝怀着对自己的轻蔑和不甘狠狠地抓紧了裙摆。
另一方面，克里斯蒂亚诺·瑞杰斯特在离开爱丽丝的殿前后很快便迎来了自己的同僚兼友人，居伊·梅西耶将军。其人的面色以及精气神和月前比起来要好了很多，但依旧还处于丧子之痛的阴霾中。
“哟，我都不知道你居然和圣女殿下交好啊。”居伊将军尝试着打趣一句，但浑身上下都显得很是勉强。
“算不上交好。”克里斯蒂亚诺笑道，“只是有过几次沟通罢了。而且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通过传声筒的。”
“呵呵。”居伊会心地笑了笑，“是那位叫卡洛儿的小姑娘吧。漂亮地诠释了一下什么叫做‘阎王好斗，小鬼难缠啊’。”
“的确。”克里斯蒂亚诺也是颇为赞同。
“那么，你刚才跟圣女殿下都聊了些什么呢？不介意的话，讲给我听听如何？”
“这个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克里斯斯亚诺斟酌了一下，“你知道占卜吗？”
“当然。一种迷信吧。”
“迷信。”克里斯蒂亚诺沉吟了一下，“话虽如此，但有趣的是世上真正谋划大事的人往往到了最后都要占卜一下。这种心情我现在似乎能够理解一些了。”
“这么说来，你刚才是去找圣女殿下占卜喽？”
“大同小异吧。”
“那么，你又是想要做什么大事呢？又有惊人的作战计划了？”居伊好奇地问道。
“嗯……”克里斯蒂亚诺直勾勾地盯着居伊看了一阵然后方才开口说道，“你认为这场战争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呢？”
“这……”居伊不禁皱起了眉头，“不过，我听说南方的三诸侯就是最后的了。”
“哼哼！”克里斯蒂亚诺突然冷笑了几声，“你们还都不知道吧。总理阁下最近在考虑筹办防寒服的事情。”
“防寒服？”居伊闻言不由得一惊，“给士兵们用的？”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防寒服，而是极地作战用的装备。其它还有很多相似的物资都在一点点规划。”
“极地装备？”居伊的眉头更深的紧锁了起来，“征讨南方搞这些做什么？难道，之后还要接着往北方打！”
“不然呢？”
“总理……”居伊的语气变得严厉了起来，“这是要干什么呀！”
“干什么？革命派要取帝国而代之，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怎么可能！”居伊低声惊呼了起来，“帝国诸侯千千万，哪个没有枪？真要一直的打下去！皇帝敛的财是多，那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啊！”
“哼！和其它的事情比，钱又算什么？毕竟要是人没了，有钱也是没有意义的。”
“人没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清楚啊。今天打着这个英雄的旗号，明天宣扬那场战斗的胜利，极尽煽动之能。征兵条件一宽再宽，军校的年龄底线一降再降。全民皆兵，到时候又该有多少人要体会丧子之痛呢？”
这话当真是狠狠地往居伊心头上插了一刀，令他浑身都是一颤，但结果却只能是长叹一声：“唉！为之奈何？”
“为之奈何？”克里斯蒂亚诺在冷笑中咀嚼着词汇，“这句话我们在帝国的时候问过，怎么到了共和国的时候又要问了呢？这样的话，所谓共和、民主与帝国相比又有何不同？难道只是换了个皮囊，变了个说法？难道我要做的选择只是一个穷奢极欲的昏君，和一个耀武扬威的暴君到底哪个更好的问题？书我也读过，道理我也想过，个人认为共和国不该是这个样子。”
“元帅阁下！”
突然响起的属于第三者的声音吓了居伊一跳，如此他方才发现两人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位军官。这可能是因为交谈的内容有些过于牵扯人的注意力了吧。不过，克里斯蒂亚诺却没有任何惊讶的表现，他仿佛是早就知道军官会来一般。
“怎么样？”克里斯蒂亚诺顺理成章地问道。
“都已经准备好了。”军官在禀报的同时不住地打量着一旁的居伊。
“那就行动吧。”说话间，克里斯蒂亚诺抬手一挥在瞬间阻断了军官的视线一下，这令后者回过了神来。
“是！”话闭，军官便转身迈开了脚步。可令人意外的是，克里斯蒂亚诺居然也紧跟了上去。
“你准备去干什么啊？”居伊见状很是好奇地询问了一下，但并没有得到明确的回答。
“别急，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略微回首时，克里斯蒂亚诺脸上有些得意的微笑清晰可见。随即，他便扬长而去，一路直出大门将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留在了这间宴会厅中。
……
NC1151年12月23日，在新生共和国首都格林贝尔，军事政变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