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走在这条路上了。

踏在松软的白雪上，我抬起头，看着头顶灰黑色的天空，默默想到

周围的风景和记忆中相比没有丝毫的改变。无论是脚下的白雪，还是两侧的雪松木，又或者是面前那柄插在地上的剑与被飘雪遮挡住的雪之都。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

包括，那个坐在墓碑前的男人亦是如此。

那一刻，我甚至以为时间回到了数天前，那个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平和的傍晚。

不过，在这平静的湖面下，有什么根本性的东西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那就是——

【说起来，明天好像就是银白祭开始的日子来着？这个时间把你约出来真是抱歉啊，真人。】

明明没有回头，但是男人却好像知道我来到了一样，开口说道。

【不用担心这个，俄文格斯，反正我也没有什么现充的约定。而且——】

我拿出夜樱，然后对准那个依旧没有回头的男人的后背，冷冷的说道。

【比起银白祭，我可是更期待今晚和你的“约会”啊！】

碰！

毫不犹豫的，我扣下了扳机。子弹在空中飞舞，不过就算这时，俄文格斯依旧没有回头的打算。他就像是没有看到子弹一样，仰起头，大声笑道。

【哈哈，这可真是巧啊，真人。因为——】

和我预想的一样，子弹在距离俄文格斯还有1米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

紫红色的光为白雪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挥舞的漆黑翅膀宛如夜幕一般在我眼前展开。

然后——

【我也是期待的不得了啊！】

被翅膀挡下的子弹无力的掉落在地上，然后陷入了雪地之中。

接着，男人转过了头。

橙红细长的双眼，人类绝对无法长出来的尾巴与翅膀，以及那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诅咒之枪。

他在笑，弯起的嘴角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但是，他又不在笑，因为沉积在那双龙眼背后的感情，只有无尽的黑暗与虚无。

比起刚才，他的龙化似乎更加严重了。原本只是覆盖在他背后的龙鳞，如今却像是盔甲一般覆盖住了他的全身。他的双脚以及握住尼德霍格之刺的右手也变成了龙的样子。对现在的俄文格斯来说，唯一能够勉强称之为人的地方，也只剩下那张还未完全被龙鳞侵蚀的面孔与左手了。

【蒂法呢。】

我环顾四周，寻找着蒂法的身影。看着这样的我，俄文格斯将手指向了某处，然后对我说道。

【不用担心，真人。作为这次决斗的见证者，我肯定会给蒂法安排一个特等席。】

顺着俄文格斯指着的方向看去，我在某棵树上看到了蒂法的身影。被由魔力形成的紫红色锁链绑住的蒂法看到我后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她的声音却无法传到我这边，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遮挡住一样。而且不仅如此，明明距离如此之近，我却无法感受到蒂法的气息，仿佛契约的联系被切断一样

【.....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不用担心，只是设置了一个小小的结界罢了。】

面对我充满敌意的目光，俄文格斯没有丝毫的动摇。他耸了耸肩，然后对我说道。

【我可是知道的，真人。圣剑与其契约者如果同时在场，她就可以瞬间圣剑化移动到你的手上。毕竟我对圣剑的事提前做了很多功课嘛，这点事情我还是清楚的。】

啧，果然不行吗？

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不过我在内心狠狠砸了下嘴。

就和俄文格斯推测的一样，我最开始的作战计划就是利用圣剑与契约者的这一特性救出蒂法。不过没想到竟然被俄文格斯给提前察觉到了。虽然以前也有所认知，不过当以敌人的身份面对面的时候，我才深切的感受到名为“俄文格斯”的这个男人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恩，时间也不早了，还是早点开始吧，真人。啊，不过你好像没法使用圣剑，这样对你是不是很不公平？要不要我稍微放点水呢？】

【不用你担心，俄文格斯....武器的话，这不是有吗？】

我越过俄文格斯的身边，然后缓缓朝着某个位置走了过去。接着，我拔出了某把数天之前刚刚放在这里的单手剑。

【真人，你这家伙....！】

看到我手中的剑后，俄文格斯脸上挂着的虚伪面具瞬间便脱落下来。

那是，俄文格斯曾经使用过的单手剑，也是他送给亚莲最后的礼物。

锋利的剑刃散发着阵阵寒光，飘落到上面的雪花瞬间便被砍成了两半。我转过头，将剑指向面孔扭曲的俄文格斯，然后笑着说道。

【那么开始吧，俄文格斯。先说好，如果你还想着要不要放水的话....】

压低身体，调整姿势，放空自己的内心，只将所有的一切击中到手中的剑上。

然后——

【可是真的会死啊！】

雪花飞溅，我以自己能够达到的最大速度朝着俄文格斯那边飞奔而去。

【渡边真人！！】

俄文格斯也彻底放弃了伪装，他大吼着，并将翅膀朝我突击的方向挥舞过来。不过，早已预料到他这一招的我在启动的瞬间便已提前对准翅膀的方向射出了子弹。

【冻结吧！freeze！！！！】

虽然只有短短的瞬间，不过被寒冰冻住的翅膀确实产生了一丝延迟。然后抓住这个机会，我突破了翅膀的防御，来到了俄文格斯的面前。

【噢噢噢噢！！】

身后传来翅膀拍打空气产生的气浪，借助这个气流的冲力，我朝着俄文格斯还没有被龙鳞覆盖的脸孔挥下了剑。

【啧！】

俄文格斯砸了下嘴，他举起枪，挡住了我的攻击。

不能给他反击的时间！

发现攻击被挡住后，我没有任何的迟疑，直接抽回剑然后对准他没有被鳞甲覆盖的位置不断发动攻击。

一旦让俄文格斯有喘息的空间就结束了，在这个距离与位置他无法使用那双极具威胁的翅膀与尾巴对我进行攻击。我明白，自己是绝对无法战胜如今龙化的俄文格斯的。能靠近他也是通过先前的观察发现了他第一击习惯用翅膀的习惯，进行了预判射击才得以近身，下一次他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就会被我靠近。所以，这次的近身攻击是我唯一的机会。

更快，更快，更快，还要更快。

回想起雫所教给我的知识。回想起由与雫的魔鬼训练磨练出来的肉体记忆。回想起那些夜晚我独自一人训练的成果。回想起之前所有战斗所累计的经验与直觉。

剑刃在空中交织，在这一刻，我忘记了一切，眼前只剩下手中的剑与面前的那个男人。

不过——

【恩，差不多了吧。】

欸？

碰!

剑与枪在空中相撞，俄文格斯低下头，看着我的眼睛，然后轻声说道。

【不错的攻击，你的剑中没有任何的迷茫与踌躇。我就承认吧，渡边真人。狼人雷诺，马斯遗迹的守护者们，死神赫尔特斯，影之骑士团团长海耶斯，远古魔物克拉肯....经历了无数磨练，并从无数次绝境中活下来的你确实有一定的实力。也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其实你早已成长为了一个了不起的冒险者，就算是没有圣剑的现在也是如此。不过——】

俄文格斯的语气瞬间冷却了下来，他冷冷的看着我，然后说道。

【和我的等级还是差远了。】

好，好重！

手中的剑突然变得十分的沉重，就好像是抵在千斤重的钢板上一样。因为承受不了这个重量，我的膝盖也不自觉的跪了下来。而且，原本架在面前的剑正因为俄文格斯突然加重的力道而慢慢朝我自己的脖子靠了过来。

这，这样下去的话....！

察觉这样下去不妙后，我只能松开武器，并拼尽全力朝着后方跳了过去。几乎是在我跳出俄文格斯攻击范围的一瞬间，那把长枪就像是要把大地敲碎一样砸了下来。那一刻，雪花肆意，地面就像是发生地震一样轰隆隆的震动着。

【那么，过家家级别的热身运动也差不多结束了。正式开始吧，我们的决斗....啊，不对，应该是——】

现在的俄文格斯给人的感觉与刚才相比简直就像是两个人一样。他露出一丝邪笑，然后缓缓将枪抬起头，指着我说道。

【单方面的屠杀才对！】

没有反应过来。我就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只是眨眼的瞬间，俄文格斯就来到了我的面前。

【什——！】

话还没说出来，我的腹部便传来一股仿佛被车撞到一样的巨大冲击。而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咳，咳咳...混蛋...】

可恶...没想到...那家伙竟然强到这种地步。

他那一击似乎是在向我说明，刚才与我的近战战只是自己的心血来潮罢了。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像这样把我撕成碎片。

这就是...尼德霍格之刺，邪龙之骨造成的龙化吗？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摆动着刚才将我打出去的龙尾的俄文格斯，然后绝望的想到。

不过，俄文格斯的攻击并没有这样结束。

来了！

我咬紧牙关，将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俄文格斯的身上，然后拼尽全身的力气向左边滚过去，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朝我头部刺过来的长枪。不过，就算躲过这次的攻击也没有用。因为，在我向左翻滚的瞬间，我就发现了那个朝我扇过来的翅膀。

【糟了——唔！】

因为无法躲避，我只能举起手，保护住我的头部。能感受到，左手臂传来了骨头断裂的声响，巨大的冲击力瞬间便把我扇飞，然后在雪地上滑了好远，最后在一颗树下停了下来。

【哈...哈....哈....】

抖落的积雪打在我的身上，我大口喘着粗气，然后透过朦胧的双眼看向朝我走过来的俄文格斯。只见他走到我的面前，然后低下头，如同看虫子一样用怜悯的目光注视着我，说道。

【你明白了吧，真人。你和我的差距就像是人和虫子一样，而虫子又怎么能够战胜人类呢？所以，将蒂法交给我吧，这样的话，我还可以让你毫无痛苦的死去。】

【那还...真是谢谢你啊，俄文格斯....不过——】

我擦了擦嘴角留下的鲜血，然后抬起头，无畏的笑着对他说道。

【我说过了吧，我是那家伙的契约者，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都不会背叛她对我的信任...所以，我是绝对不会把蒂法交——咕！】

话还没说完我就再次被俄文格斯用翅膀给打飞了，我倒在龙骑士之墓的前面，吐出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雪地。看着这样的我，俄文格斯无奈的摇着头，一边走到我的面前，一边不解的说道。

【我真是搞不懂你，渡边真人。只要把圣剑交给我，让蒂法与我签下契约，大家都可以得救。你重要的同伴，还有阿尔塞茵的人们，以及现在依然在战斗的龙骑士们大家都可以获得幸福，而代价只是你一个人的生命。这样的happy end不好吗？】

【“一个人的生命”....吗？】

【.....你想说什么？】

【不，没什么。只是我在想啊——】

我撑住地面，强行站了起来，然后看着俄文格斯说道。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俄文格斯。】

虽然他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不过在那双龙眼背后一闪而过的动摇之情确实被我看到了。

果然，这家伙.....

【.....算了，你还是死在这里吧，渡边真人，终究，你也只是这种程度的人了。】

俄文格斯叹了口气，然后举起了诅咒之枪，并对准了我的心脏，说道。

【你的生命是阿尔塞茵的明天，所以，安心的去死吧，渡边真人！】

这是，绝对无法躲避的一击。

残破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持我做出躲避的动作。不，别说躲避了，现在的我就连向旁边稍微移动一下脚步都做不到。想必再过1秒，那把枪就会贯穿我的心脏，然后一切都会画上句点吧。

但是——

要是这么简单就放弃，我早就死在西斯特维尔的贫民窟了啊混蛋！！

【什么！】

俄文格斯愣住了，朝我刺过来的枪也减缓了下降的速度。因为在他挥下枪的同时，我也将装好子弹的夜樱对准了他的脸。

【你知道吗，俄文格斯，在我的国家最强大的人不是有权的政治家，也不是金钱满贯的土豪，更不是象征暴力的黑帮....而是...不要命的疯子啊！！接招吧，俄文格斯，这个距离的爆炎，就算是你也无法躲开！爆裂吧！fla——】

【啧，你这混蛋！】

在我扣下扳机之前的瞬间，俄文格斯改变了长枪刺过去的轨迹。原本刺向我心脏的枪尖如今深深刺入了我握着枪的右手。因为他明白，就算把我刺死，他也无法躲过这发火焰魔法。深知艾尔魔法威力的俄文格斯自然不愿意冒着这个风险来杀一个必死之人。

右手的力量渐渐消失，夜樱也从我的手中滑落，并被俄文格斯踢到了一旁。

【呼......好险。你还真敢做啊，真人。不过，这样你就彻底玩完了。】

俄文格斯长出一口气，表情瞬间放松了下来。

人类这种生物，无论是谁，在破解了对方作为最后挣扎的舍命一击后都会产生一瞬间的安心感与松懈感。【啊，这样他就没有办法了】【最后的手段都被我化解了，他再怎么挣扎都没用，我已经赢了！】这样的想法就算不刻意去想，也会不自觉的冒出来。这一点就算是俄文格斯也不例外。

然后——

这才是我真正的目的！

【音爆！！！！】

【什么！唔..啊啊啊啊啊！！！！】

那是，我最开始射出去的那颗被俄文格斯挡下后掉在地上的子弹。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击。

计算好被打飞的角度与距离，然后假装要用夜樱进行舍身一击，最后让俄文格斯以为破解了我最后的攻击手段而产生一瞬的大意。

深知那个龙鳞与翅膀尾巴恐怖之处的我明白，单纯的魔法与物理攻击根本无法对其造成损伤。火焰无法灼烧龙鳞，寒冰无法冻结翅膀，武器无法贯穿盔甲。那是绝对的防御，是绝对无法突破的保护屏障。

但是，就算如此，俄文格斯也还是人类。如果是人类的话，能够听见“声音”的人类的话——

就绝对无法防御声音的攻击！

【啊啊啊啊啊啊啊！！】

似乎是由于龙化导致五感变得比往常更加敏锐的原因，俄文格斯的表情要比想象的还要痛苦。他跪倒在地上，抱着脑袋痛苦的哀嚎着，橙色的龙瞳中也渗出丝丝鲜血。

看来....还算成功吧...唔！

说是这样说，我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虽然我早有准备戴上了加厚型的耳塞，不过毕竟是由艾尔制成的魔法子弹，在这种距离下就算有耳塞也是极具破坏力。我的脑袋就好像要炸开一样嗡嗡作响，世界忽闪忽灭，身体也站不稳，仿佛下一秒就会昏过去。

但是，现在可不是昏过去的时候。

我闭上左眼，用手捂着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拖着快要散架的身体朝着夜樱的位置走了过去。

音爆的魔法持续了数秒后便消散而去，俄文格斯大口喘着粗气，虽说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过看这样子也不远了。

预计，我要比俄文格斯早恢复2—3秒左右，然后，这短短的数秒时间就是胜负的关键。

3秒。

我来到了夜樱的面前，俄文格斯抬起了头，依然没有恢复意识。

2秒。

我拿起了夜樱，俄文格斯的双眼恢复了原本的色彩。

1秒。

我转过了头，俄文格斯颤抖着将手伸向了旁边的尼德霍格之刺。

0秒。

我将枪抵在了还差不到一厘米就能握住尼德霍格之刺的俄文格斯的额头上。

时间，在这一瞬间仿佛停住了脚步。

我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彼此。

漫天白雪在我们身边飞舞，插在龙骑士之墓的剑身上反射着我们彼此的面孔。

然后，俄文格斯笑了出来。

他收回了想要握住尼德霍格之刺的右手，并轻叹一口气，接着举起双手对我笑着说道。

【是我输了，渡边真人。】

【啊，同时也是我的胜利，俄文格斯。】

他笑着闭上了眼，然后说道。

【没错，是你的完胜，所以，杀了我，结束这一切吧。】

那副表情，没有任何的不甘与犹豫，就好像是终于完成了某项重要使命一样的，安心笑容。

然后，看着这样的笑容，我将手指放在扳机上，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

【那么，永别了，来自过去的复仇鬼，被诅咒的龙骑士俄文格斯。】

我扣下了扳机。

宁静的夜空中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枪响。

声音在夜空中久久回荡，透过这晚风，透过这白雪，传遍了森林，传遍了城市，传遍了这片被白雪点缀的北方大地。。

一切的一切，都在此刻画上了句号。

最后，世界再一次回归了原本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