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本该死去的男人不解地看着我，然后低声说道。

【为什么没有杀我？】

他看着只是发出枪声但是并没有射出子弹的枪口，然后用比刚才要稍微高一点的音调再次向我发出了疑问。

【为什么....吗？】

我低下头，看着自射出冰洁子弹后便没有再装填过的夜樱，然后将目光转向了俄文格斯那边。我直视着他的双眼，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我说了，我杀的是来自过去的复仇鬼，被诅咒的龙骑士。并不是你，所以——】

【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混蛋！】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俄文格斯打断了。他似乎是忍耐到了极点，所有的感情都暴露到了脸上。只见他猛地站起来，然后抓住我的衣领，并将尼德霍格之刺抵在我的胸前，恶狠狠的说道。

【你是在同情我吗？还是说在发挥你那令人作呕的烂好人性格？哈哈...哈啥哈！！....别开玩笑了，渡边真人！！你以为我需要你的怜悯吗？想想我对你们所作的一切吧。为了复仇我早已放弃了一切，甚至连人类这一身份也被我丢在了垃圾场。带着虚伪的假面，扮演着可靠的领队，家人与朋友，隐藏内心的憎恨与阴暗，欺骗一切，然后背叛了一切，甚至连他们也....对这样的我来说，无畏的同情只是对我决心的侮辱罢了！.....而如果这样你还是抱着如此天真的想法的话，那么——我会在这里杀了你。】

枪尖往前移动了数毫米，那双充满了憎恨的龙眼正向我诉说如果我下一句没有改口，那么他真的会这样直接把我的心脏刺穿。

但是——

【你不会杀我，绝对不会。】

我的答案依然没有改变。

【是吗......既然这样的话，那么你就抱着这可笑的伪善去死吧，渡边真人！】

长枪朝我胸前刺去，然后在枪击距离我的胸口还有不到半厘米距离的时候，我开口说道。

【因为，你在最开始就没想过要杀死我。】

俄文格斯突然停了下来，他缓缓抬起头，然后瞪大了双眼。我轻轻叹了口气，苦笑着对他说道。

【如果你真想杀我的话，在龙骨之穴的时候我就已经被你刺穿心脏而死了。虽然当时我因为愤怒失去了理智，不过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我冷静地回想了一下，才发现你的行为充满了矛盾。】

我看了眼俄文格斯，发现他并没有对此作出什么回应，于是我继续说道。

【首先，就和我刚才说的一样。明明你的目的是杀死我以接触圣剑的契约，不过你却在最容易杀死我的那一击未下杀手，只是将我重伤。对于一个想要杀死我的人来说你的行为太奇怪了。当然，奇怪的不只这一点，之后也是。你看到从龙骨之穴逃出来的我们后，并不是说“你们竟然能逃出来”，你那时说的是“你们竟然这么快就从那里逃出来了”。你的说法完全就像是确定我们肯定会逃出来一样。于是，我就想起了那个作为解谜突然出现的石板。当时我就感觉那东西有股说不上的违和感，但是将之后的猜想以及“你确定我们会逃出来”这点联系起来思考的话就很明了了——马尔洛夫设计了机关，但是那个石板并不是他准备的解谜。那么，这解谜的机关是由谁设计的呢？这三千年来，龙骨之穴未有一人踏入....除了某个将“尼德霍格之刺”拿走的人以外.....俄文格斯，那个石板是你准备的吧？】

【....真是有趣的想法，渡边真人。不过，这都只是你的推测罢了，如果没有证据的话——】

【证据的话，我有。】

【欸？】

俄文格斯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说，原本自信的表情也渐渐从脸上褪去。我看着少有露出这种狼狈表情的他，然后摇着手指，笑着说道。

【文字。是石板上的文字让我感到了违和感。龙骨之穴是三千年前，由打败了尼德霍格的杰诺斯一行设立的封印之地。但是这样就很奇怪了。那个时候杰诺斯还在拯救世界的旅行中，并没有建立马斯王国。那么，为什么在那个“文字没有统一”的时代，石板上却出现了“马斯王国的官方文字”呢？】

【.....可能是新月王他们当时用的就是马斯王国的文字也说不定呢。】

【不，这不可能。马斯王国的文字是新月王杰诺斯统一了大陆后才设立的全新文字，所以那个时候他们绝对不可能写出这种文字。而且，在最初的“隐蔽之门”上马尔洛夫的签名也和石板上的文字完全不一样。所以，我才可以断定那个石板不是马尔洛夫设计的。而是由这千年以来，唯一进入龙骨之穴，并成功拿走了尼德霍格之刺的某个人在之后为了“某个目的”而特别制造的。而且！】

不给俄文格斯反驳的机会，我加重了语气，接着说出了之前种种事情的违和感。

【你是知道阿尔塞茵的秘密——邪龙尼德霍格之眼的事情吧？但是，你却没有夺走龙眼。这很奇怪啊，如果你真的和自己说的一样是为了复仇能够“牺牲一切”的复仇者，那么为什么不使用力量更为强大的龙眼呢？答案很简单，因为你知道，如果夺走了龙眼，那么阿尔塞茵城变回失去结界的庇护从而遭受龙族的袭击。所以，想要保护这个城市的你才打消了原本利用龙眼的想法。】

听完这句话后，俄文格斯突然笑了出来。他露出一丝邪笑，然后对我说道。

【你又在开玩笑了，真人，我怎么可能知道龙眼的事情....倒不如说这样真的好吗？告诉了我这件事。我可是真的会去夺走龙眼——】

【不，你不会这么做，俄文格斯，我可以断言。因为如果你想这样做的话，早在我们离开龙眼之穴后你就把龙眼夺走了。】

【什么？】

这家伙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早就漏洞百出了啊。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指出了俄文格斯之前表现出的致命漏洞。

【首先，在霍尔村的时候，你在听完我的回答后放弃的太快了，那不是一个想知道阿尔塞茵秘密的人应该有的态度。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天晚上，你这样说了吧——“让艾尔用空间移动魔法是没用的”。那么问题来了，你怎么知道艾尔会空间移动魔法的？我们可是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而且就算是与艾尔相处这么久的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件事的。而艾尔唯一说过自己会“空间移动魔法”的地点，就是在本应该只有我们与雷克塞顿伯爵的龙眼之穴。所以，你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呢？】

【这....】

【因为，你那个时候也跟在我们后面偷偷混进了龙眼之穴，并准备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夺走龙眼。但是，你在听完雷克塞顿伯爵的话，明白了龙眼对阿尔塞茵是多么重要后，便放弃了那个想法。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面对我的质问，俄文格斯的脸上闪过瞬间的动摇，不过很快就消失在了他此刻戴着的面具背后。他抬了抬手中的枪，然后用一幅“已经够了”的语气不耐烦的对我说道。

【.....我受够你无聊的幻想了，渡边真人。确实，我之前说的或者做的事情可能有些奇怪，不过那又怎么样？我背叛了你们，辜负了亚莲与齐日娜对我的信任这些全是事实。我是来自过去的复仇鬼，是为复仇而生，为复仇而死的怪物！这种事情你还不明白——】

【不过！最重要的不是这些！虽然这些违和的地方与漏洞是很明确的证据....不过对我来说，就算没有这些东西，我也会选择这么做！】

【够了！渡边真人！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我是背叛了你们的——】

【因为亚莲与齐日娜他们相信你啊！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他们也相信那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并给与了他们一度失去的人生意义与目的的你！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俄文格斯！】

我用比俄文格斯还要高的音调打断了他的话。不顾指在面前的枪尖，我甩开俄文格斯拽住我衣领的手，然后向前踏了一步，对他吼道。

【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你内心在想什么吗？你以为他们不清楚你过去的仇恨吗？你以为他们不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吗？你以为他们不懂你想做什么吗？开玩笑的人是你才对，俄文格斯！就算全世界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你的谎言，那两个人也肯定在最开始就看透了一切。因为，这就是家人啊！不是其他的什么，是与你朝夕相处的家人啊！他们是在明白一切后....不，正因为他们明白了你的一切，他们才会选择了这条路，这条能够保护你，拯救你，同时又能一直陪伴你的路！甚至是....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让你继续走下去的道路.....所以，我也相信你，那两个你重要的“家人”直至生命的最后都相信的你。】

我脑中不禁想起了齐日娜与亚莲的模样，如果他们还在的话，现在应该也会这样说吧。

围在这个欺骗自己，近于崩溃的男人旁边，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笑着说道。

【你那点小心思我们早就看穿啦，俄文格斯哥哥！....但是有一点你要知道，无论你做出怎么样的选择，我们都会陪在你的身边。正确的话就帮助你一起实现，错误的话就狠狠骂你一顿然后把你拉回正道。因为所谓的家人，不就是这样吗？】

肯定，是这样没错。

【......】

俄文格斯没有说话，只是慢慢低下了头。额前的长发挡住了他的面孔，让我无法看清他现在的表情。不过，刚才弥漫在他周围的杀气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消失。我轻轻推开指在我胸前的枪尖，然后对他伸出了手。

【我要否定你刚才的说法，俄文格斯。你根本不是什么“丑陋的复仇鬼”。你要是复仇鬼的话，那把枪，尼德霍格之刺的诅咒早就在你握住它的瞬间便将你吃的一干二净了。对我来说，不，对我们来说。俄文格斯·瑞万格不是怪物，他只是个稍微有些奇怪，但是却很可靠的一介

“朋友”罢了。】

俄文格斯没有握住我的手，他肩膀稍微抖了一下，然后用仿佛在笑又仿佛在哭的语气轻声说道。

【明明我骗了你们？】

【没错。】

【明明我想要杀了你？】

【你并不想杀我。】

【明明就连像样的证据都没有，只是靠着“亚莲他们信任你，所以我也信任你”这样连三岁小鬼都不会说出来的理由，就相信了背叛你们的我？】

【因为，我相信自己的朋友。】

【哈..哈哈..哈哈哈哈！】

俄文格斯高声笑了起来，他抬起头，就像是投降一样，笑着握住了我伸过去的手。

【是我输了，真人。你，不，是你们真是一群比我想象的还要奇怪的烂好人啊。不过，有一点我也要更正一下——】

站在我面前的那个男人，已经变回了我最熟的那个模样。

他弯下腰，捡起刚才被打飞的那把他送给亚莲的剑，然后将其插回了龙骑士之墓的前面。接着，他一边注视着那把剑，一边对我说道。

【我是知道的，齐日娜与亚莲早就看透了我内心所抱着的憎恨以及我的“打算”。他们一直陪在我身边也是为了阻止我做傻事这点我当然也知道。因为就和你说的一样，我们可是朝夕相处的家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的想法呢？不过——】

俄文格斯的表情渐渐沉重起来，他摸着那把剑，然后轻声说道。

【在目睹了他们的离去与自己的无力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我也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早已做好觉悟，背叛一切，一个人背负起所有的罪孽。就算别人将我称为恶人，叛徒，咒骂我，鄙夷我也无所谓。只要能够实现齐日娜，亚莲...以及那些依然在这里战斗或是先走一步的同伴的梦想...那个创造一个没有龙灾，没有战争，大家都能悠闲钓鱼的世界的梦想.....如果是为了这个，我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不管是名誉，还是生命。但是，没想到你竟然比我想象的还要老好人....算了!没错，就和你说的一样，真人。我没有杀死你的打算。当然，如果你没能逃出龙骨之穴或者在这里被我干掉，那也只能说明你只是这种程度的人了。到那时，我也不会对你感到有什么抱歉之情。因为，现在的情况就是这么严峻。我必须找到能够代替我守护阿尔塞茵的人。一个能真正结束龙灾，实现我们长久以来夙愿的“英雄”。】

【欸？等，等等！试炼？代替？不，慢点，你在说什——】

【因为......】

俄文格斯转过头，白雪在他身边萦绕，在背后那个被他一直所守护的雪之都的映衬下，俄文格斯露出一个恍若梦中的淡淡笑容，并说出了一个另我瞠目结舌的事实。

【我马上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