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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响了。

怀中的她比我更快做出反应，爬起来关掉闹钟。

要说贝尔德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处，随处都可以找到钟表就是其中一个。

“提尔，起来了。”

“嗯，我听见闹钟了。”

下床，穿好衣服，下楼。明明没她什么事，她也匆匆忙忙地追下来。

“转过来，我看看领子。”

“好好好，我又不是小孩子。”转过身，让她帮我整理领子，“时间还早，你回去继续睡吧。”

“嗯……一路小心。代我向你的老友们问好。”

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后，她笑着目送我离开卧室。

可惜根本没有什么老友。

乘上马车，向教会驶去。不愧是冬之夜，又是黎明前最寒冷的时候。就算没有强劲的北风，也让人觉得面如刀割。上层区域除了巡逻兵和早起的环卫工，几乎没几个人。穿过大门中的大门，人才渐渐多了起来。当然，和白天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多亏这一点，马车很快就抵达了教会。

裹紧军大衣前进，大老远就看见教堂门口站了一个人。一个……好吧，直到看清楚脸之前我根本就没敢开口。

青灰色的长袍和头巾，黑色带金边的披肩，脖子上挂有金色圆形神徽的项链。

要不是这张脸似曾相识，头巾下面还勉强能看见一撮金色的发丝，我真的认不出这个修女打扮的人就是那个打工战士。咳……是叫琳卡·兰来着？本应是混在世俗中俗到不能再俗的一只雀，这么一打扮却意外地有了几分神圣的气息。

“你在这等了多少长时间了？”

“没多久。没想到你还挺准时的嘛。”

“那当然。”我又打量了一番她这装束，“你这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工装啊工装，上班当然要穿工装了。”

“那我也要穿了？”

“你穿不穿都可以。不过如果你真想穿那土掉渣的僧侣服的话我可以拿一身过来。”

“不用了，谢谢。”

“走吧，一直站在这边也挺——喂，走了啊！干嘛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死盯着我看！？”

我承认我是盯着看来着，但纯粹只是因为好奇。

“衣服穿出来就是让人看的吧，何况还是工装。”

“那也没有你这样看的。你一定是那个对吧？那种有特殊兴趣的人？”她把手挡在胸前，后退半步，“变态，一会儿离我远点。”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是觉得你这种四处混市井的人居然和修女服这么配，有点惊讶罢了。”

“直接说很合身不就好了？你们这些男人都不会好好说话吗？”

“好吧好吧，合身合身。快带路吧。”

“跟我来。”

再说了，对圣职者有特殊癖好的人也都是因为喜欢那凛然的神情和纯洁的心灵，她显然和这两点都不沾边。谁会单纯对这么一身毫不显身材的宽松灰色长袍感兴趣。

沿着后院蜿蜒的小路前进。两边天使们的面容在摇曳的火光下闪烁，反而有点恐怖。很快，我们就在一栋三层建筑前停了下来。虽然没有任何指示牌，但顺着窗户望进，可以看到大量堆满书籍的书架。这里应该就是档案馆了。

身前的“修女”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

踏入房中，一股藏书室特有的尘味与霉味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

咔嚓，门锁上了。

“为何要锁门。”

“闲人免进。”

“话说回来这里也够冷的。”

“是啊……咳……还呛得不行。”

“一会儿整理的时候估计会更呛的，最好去找两个面罩来。”

“你先在这等我，我去吧壁炉点着。”

“要帮忙搬柴火么？”

“你想帮就帮呗。”

一起点燃壁炉，房间总算是亮堂起来了。

档案馆是三层，刚刚从外面就可以看出来了。一层壁炉这边有一个好像是办公区或者阅览区一样的地方，放着两套办公桌椅，一张茶几和三张长沙发。办公区上面是一个天井，向上望去可以看见二三层也和一层其他区域一样摆满了书架。楼梯那边有继续向地下延伸的路，至于地下室是用来放书还是什么别的东西的那我就不知道了。

总而言之，真的是很有一种“教会档案馆”的感觉。

废话，这里本来就是。

“于是呢，你想看什么书？有关教会杰出人物的？”

“没错。”

“稍微有点多，一口气全拿完根本不可能。”

“一会儿整理的时候顺便看几眼就行了。”

“整什么整，根本不需要整理。”

“什么？”

“根本就不需要整理，整理工作在昨天就做完了。”

“那为什么还要我们进来。”

“你觉得呢？”

“难道是因为你？”

“如果我的面子有这么大，一开始我就直接带你进来了。”

“那究竟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懂么？”

啊。

“难道是因为那辆马车。”

“是的。知道你是葛温德林家的贵宾以后，问题一下子就解决了。教会是由四大军统世家共同经营的，你现在等同于是老板的朋友，稍微开一点后门也是很正常的。”

“那为什么还要绕这么多弯路。”

“毕竟是后门。”

“就算如此依然要搞成这样来掩人耳目吗……这档案馆里究竟有什么。”

“有的东西多了。我之所以被雇来这里，除了掩人耳目和当你的引导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监视你。”

“哈，监视？”有意思，“说得好像你这么个丫头在这种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的密室里能有什么用一样。我真要干什么你能拦得住我？”

她好像刚刚注意到这点一样，和我拉开了距离。

“你别说这么吓人的话好不好！？”

“放心吧，我只是对教会感兴趣而已。刚才你说教会的经营者是四大军统世家？”

“是啊。”

“怎么军人还信教么？”

“士兵们信不信我不知道，不过那些贵族们可都很虔诚呢。尤其是为首的莫比迪克，现任家主可号称是头号教徒，有名誉大祭司的称号呢。”

“这种人制定出来的法律真的能用吗？”

“嗯……总之是个很有争议的人物……咱们能换个话题吗？”

“好，换一个。就算是后门，这些档案其实也都不是可以随便看的吧？我觉得应该有不少和我一样对教会感兴趣的人想要了解这些呢。然而全都封起来，说明这些都是没法给人看的东西吧。”

“主要是不能给平民，以及对军统世家有威胁的贵族看。具体是个什么原因我不知道，估计里面有一些可以拿来说事的陈年往事吧？”

“你我不都是平民么。”

“你是葛温德林的贵宾，不一样。我其实算半个教会的人，你看，我连修女服都有。”

“这不是工装么？”

“是工装啊？总之我也姑且是教会的自己人就是了，可以说是俗家教徒？之类？不过平时如果我自己要来看也是根本不行的，帮忙整理的时候也不允许偷看，被发现的话说不定会被抓走呢……”

“那今天借这个机会你也能看看这些档案了？”

“是啊~。”

“结果你这么热心是因为这个。”

“这也是一方面，想要帮你忙的想法可是真的！谁都有好奇心对不对？况且真正危险的档案都不在这里，没问题的。”

“你知道的还挺多啊。”

“以前来整理的时候听别的修女说的。好了，不废话了，开始看书吧。你在这里稍等一下。”

她一路小跑跑进书架的丛林里，能看出她现在也挺兴奋的。不一会儿，她抱着三本巨大的书回来了。

“这些是……？”

“教会的编年史。简略说明修雷德教会从诞生到现任大司教接任之间发生的种种大事。”

“简略？”这三本书每一本都有至少二十厘米厚。

“嗯，简略。咱们就从这个看起，如果看到什么你感兴趣的就告诉我，我去找相关的详细档案。”

“我觉得一天时间我连一本这个都看不完。”

“没事，时间多着呢。一直到正月，教会开始忙起来之前，我们都可以过来看。”

“这么长时间？”今天正好是十二月一日，有一个月时间，“看来很充裕啊。不过你在别的地方还有工作吧？”

“也就三个。”

“三个还少？”

“不过要去上班的只有一个而已。另外两个一个因为帕来了所以请了两个月的假，还有一个冬天本来就不用上班，加班费我不要了就是。”

“你也够拼的。”

“剩下一个就是之前你们去的那个在斗兽场开的餐厅。因为决赛阶段马上就要开始了，急需人手，所以根本请不来假。但看在我是优秀员工的份上，店长保证不给我加班。”

“那么那个猎人那边呢？不用去陪他么？”

“他要忙到那个比赛闭幕的。倒是你，天天跑来这边没问题吗？”

“耶伊拉到修雷德杯闭幕之前基本要一直起早贪黑忙个不停。”

“当个形象大使居然这么忙？”

“当然，你以为只要天天吃吃喝喝，在公众面前笑一笑就行了吗？”

“还真没想到呢……”

“行了，快开始看吧。”

“嗯。”

既然是编年史，这本书当然是从新教会刚刚成立的时候开始说起的。和从耶伊拉记忆中看到的一样，这个新教会只不过是旧教会解体后新修雷德政府在其基础上建立的。其目的是利用信仰来控制人们的思想，维护治安，巩固王权。至于旧教会的教义究竟是什么，做过什么事，为什么会解体，这上面都没有说。只言片语中也只能得出一个旧教会因为教义太过邪恶最终招致恶果，自我毁灭了。虽然充满了贬低的意味，但我觉得这种说法似乎真的是正确的。

修因雷德……希望在这整套书中至少能出现一次这个名字。被诅咒的家族……还有那样一个童年。这一切都是耶伊拉会成为这种性格的原因。想要转变她的性格已经不可能了，可最起码我想对她的痛苦了解更多，好让我能更加理解她，也能让我避开一些致命的地雷。这不光是为了她……也是为了我自己。

看着看着，我就突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没错，我现在在做的事不就和她小时候很像么？翻遍各种书籍，寻找有关旧教会和修因雷德的蛛丝马迹。但显然，我不可能想她一样就此变成一个移动图书馆。毕竟仅仅三四页前的内容，我都只能记住个大概。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今天就看到这里吧。”

“这才几点啊？”

“我要去接耶伊拉。”

“啧啧啧，妻管严。”

“随你怎么说，总之我和她说好晚上去接她的。”

“好吧，反正时间还多。”她垫上书签，合上巨大的书，“我送你出去吧。”

“明天你上班吗？”

“明天是下午班，我们可以看到午饭时间。因为每天咱们都必须早上一大早过来，干脆我就尽量把班调到下午或者晚上好了。”

“明天也要在那个时间来吗？”

“当然。”

“看来够我受得了，每天都要起那么早。”

“那你干脆也住教会的客房好了？”

“胡扯。”听上去是个好提议，然而根本不可能实现。

“真是个妻管严呢。”她站起身，“来，帮我把壁炉熄了。”

把东西都收拾好，返回马车。路上稍微耽搁了点时间，不过最后还是接到了耶伊拉。让她坐上我这两马车，另一辆空马车在后面跟着，我们开始返回葛温德林邸。路上她问我这次聚会感觉怎么样，我结合昨天和那几个老熟人聊天的内容稍微编了一些，说得好像和真的一样。当然，为了让她陷入混乱不去思考，还特意提到了有关我那个老对手成为了耶伊拉的忠实支持者的事。

“对了，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然后，是时候找个借口了。

“什么事？”

“我有个朋友是参赛选手，现在在外城的临时兽栏住着。”到这里为止都是事实，“但他的那几只怪物最近状态不是很好，想让我去帮忙照看一下。”

“这样啊……”

“倒不是因为他给我的报酬什么的，主要是我想借此机会回忆一下有关驯兽的事，毕竟很快我就要回到老本行里了。”

“确实，这是个好机会。那就去呗。”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能一直到大赛结束都要起特别早。”

“就和今天早上一样吗……”

“差不多。”

“你身体受得了吗……？”结果她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

“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还没老到那个程度呢。”

“也对呢。”

“倒是你，感觉你这几天特别虚啊。”

“还好吧……相比东多尔玛那时候。”

“你最好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我记得雷克希亚说过，用那个药复原以后的身体不光是被修复的部分能力会下降，整个身体的体能也会下降。”

“嗯，深有体会……不过最近也只是一些脑力劳动而已，吃饱喝足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话说你如果真的每天都要起那么早的话，直接住在你朋友那边也行吧？”

“不用了，放你一个人来来回回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如果来得及，我还是会去接你的。”

“这是贝尔德，又不是荒郊野岭。而且接送我的是葛温德林的车，不可能有谁会傻到来招惹葛温德林家的。”

“那晚上睡觉呢？”

“……”她愣了一下，没说话，然后直接把脸埋到我肩膀上。

“实在熬不住的时候再说吧。”

她点点头。

既然如此，明天那丫头去上班以后我就去城外找一趟那个老朋友吧。那小子挺机灵的，他当年刚入行的时候我也帮过他一把，这点小忙应该不成问题。

就这样，事情一切顺利进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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