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死者方能看见战争的结束，唯有生者才能体会苦难的轮回。

十月的寒晨，冷的刺骨。废土与废墟，是一望无际的灰黑色风景，也是难民的前进路标。衣衫褴褛；饥不果腹，只有一无所有的现在和所剩无几的将来，但是他们还是拖着虚弱的脚步一直向前。希望前面有温暖的被窝和食物，期望前面有安全的庇护。期望总是在前面诱惑着，就像海市蜃楼一样若隐若现，但是未来总是冷酷无情的打击着他们。

格林娜也在人潮裹挟中缓缓向前，她披着一张破旧的毛毯，机械的跟着前面的人的脚步，一步一晃的挪动。腹中空空，每迈一步都会头昏眼花，寒风刮过，像无数的刀子在脸上划过，但是她已经不会再因此而流泪了。自从辐射云吞没了家乡，战火在世界燃烧，面对死亡已经是家常便饭，她只会对那些逝去的灵魂默默祈祷，这是她从母亲那里学到的。但是，上帝并没有改变过什么，一直如此。

一阵马达的轰鸣从远方传来，她抬头看了看，只见两架武装直升机朝他们逼近。格林娜心头一紧。虽然任何军队都不会主动攻击难民，但是军队的靠近意味着战场的逼近，绝不是什么好兆头。她长叹一声，低头继续走。这时，在街道旁边的某一个窗口传出了一声怪响，紧接着一枚火箭弹就拖着长长的尾焰飞了出去。两架直升机立刻躲闪，第二发火箭弹立刻发射，它紧紧地咬着一架直升机，在半空中炸开了一团烈焰。碎片纷纷扬扬的砸向了街道，街上的人群立刻崩溃。另一架直升机拉高机身，然后直接俯冲下来，朝着废墟大发雷霆。同样被波及的还有逃离不及的难民。冲击波、流弹、建筑碎片，任何一样都可以轻易的撕裂人体，但是在失去同伴的驾驶员眼中，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代价。

直升机发泄完了，留下来一街的尸体和瓦砾。

格林娜从街道另一边钻了出来，自从和父母分离的那天起，她就知道怎么在直升机的攻击下活命。

当然，现在的冒险行为也是为了活命。街道上横七竖八的扔满了难民慌乱丢下的杂物。大部分都是垃圾，但是总会有一两样有用的东西。或者是食物，或者是衣服。对于格林娜来说，这些都是救命的法宝。偷来的、抢来的、捡来的，这就是难民的日常。格林娜费力的搬动碎石，不顾满手的伤痛。突然，一声金属撞击声响起。格林娜附身趴在一块天花板的碎片上，她看到了一背包罐头，至少是漏在外面的一部分是这样显示的。这让她兴奋无比，她立刻捡起一根拐杖，朝着背包带伸去。

“只要再靠近一点”，她的脸紧贴着碎石的棱角，胳膊拉伸成一条直线。在不断的颤抖中，她勾住了背包，但是罐头的重量却超乎她的想象。一寸寸的挪动在飞速消耗她所剩无几的体力。

但是胜利近在眼前，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饱腹的感觉。但是她却忽略了自己身处的环境，一记重击踹倒了瘦弱的格林娜，顺便把她的努力成果一起带了出来。

“这个小臭虫还挺有货”，一个嘶哑的声音从格林娜的耳畔传来，随后她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黑暗无边，缓缓涌上来的是过往的溪流。在绿茵路的右边，一栋漂亮的二层小楼。装点上精心修剪的草坪，和手工打制的秋千，她正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使劲的摇晃着秋千。在天旋地转中浮想联翩，关于骑士与恶龙，关于士兵和打火匣。只是这种童真的想象总是止步于肚子的叫声，而厨房里已经飘来了午饭的香气。

“咳咳”，格林娜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睛，房屋、秋千、阳关都是梦，肚子饿却并不是梦。

“小臭虫醒了”，一个披着军装强壮的女人换了个坐姿，在火光掩映中，她和七八个半大孩子围坐在一个大锅旁边，除了她拿着铁饭盒以外，其他人都抱着一个铁皮罐头，锅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还有一股肉香，稍远的地方也有一口大锅架着，那边的人明显更多。

她裹紧了毯子，躲闪着对面一群人向她投来的目光，没有人会分给陌生人一杯羹，至少她从来没有遇见过。她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用来防身的小刀，但是摸了个空。

“这有你一份”，强壮女人扔给她一个空罐头，格林娜仍然一头雾水。她不相信这份“好意”，但是隐隐作痛的肚子和食物的香味却在催促着她快点。

格林娜咽了口口水，反正也逃不了，不如先吃饱。她捡起罐头，摇摇晃晃的朝着大锅挪了过去。刚才所有人对于她的新鲜感已经淡去。除了那个女人，她还在注视着格林娜。格林娜尽量不去看她的眼神，只是闪电般的舀了一大勺肉汤，然后转过身去大口的吞咽。

一股暖流涌进了枯萎的胃，灵魂也跟着一起回到了躯壳。接下来她不顾形象的把手伸进黏糊糊的罐头里仔细的捡拾肉沫，一遍又一遍。她不时的回头看一眼，当然，她的视线只聚焦在锅和那个女人之间，食物的味道如此诱人，诱惑着她的身体，但是本能却阻止了她。

“既然吃好了，那就干活吧”，女人拿起了她身边的一顶军帽，“以后你就是我部的辎重兵了”。

格林娜疑惑的皱起了眉头，但是那顶破旧的军帽已经扣上了她小一号的脑袋上。

随后她熟练地伸手拽下了格林娜脖子下的十字架。

“小鬼一般都会把东西藏在这”，格林娜条件反射般的伸手去抢，但是女人顺手一推。格林娜反而仰面摔倒，她怨恨的回头瞪着女人，但是却对于她的行为无能为力。

又一个掠夺者，就当是饭钱了，格林娜努力的安慰自己不平衡的心情，然后默默地融入了大锅旁边的老臭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