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打在肉体上的声音很特别，就像用棒子打面团时发出的闷响，一声又一声，仿佛死者的喘息。7号拿出单兵潜望镜探出车顶，估算了一下到暗堡的距离，“你们还有手榴弹吗，我们大概再有一分钟就能顶到他们的枪眼上去”，他拍了拍正在推车的中士。

“我们从来不会给碉堡里的枪手这么痛快的死法”，中士恶狠狠的回答，他旁边几个士兵对于这话好像心领神会，他们拿出了珍藏已久的大杀器——白磷手榴弹，“我们要把他们连肉带骨头一起烧成蜂窝煤”。

一分钟只是弹指一挥间，而对面的机枪就好像响了整整一年，“是时候了”，中士挥了挥拳头，“开干”。

一颗烟雾弹首先扔了出去，正好落在射击口外面，短短几秒钟，敌人就变成了睁眼瞎，之后两个士兵半蹲，另外两人踩着他们的肩膀依推车进行压制射击，同时两名爆破手从左右两边闪出，把白磷弹塞进了暗堡，只见烟雾中爆开一朵闪光的火花，然后里面传来了野兽般的惨叫，类似于被活着下了汤锅的乳猪，士兵们甚至不愿意去补枪，他们直接越过低矮的地堡，来到他们的目标——猴山。迫击炮发射时的“通通”声清晰可见。

“就在后面，投掷手榴弹”。

一排手榴弹砸过去，引发了连锁反应，石山后爆炸声此起彼伏，中士随即下令冲锋。

山后已经成了一片焦土，起码有六门迫击炮和二十个炮手死于非命，满地都是着火的弹药箱碎片和迫击炮的零部件，“分散搜查，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中士摘下了夜视仪，因为火光影响了视野。

就当剩下的十几个士兵刚刚分散，一枚炮弹就在中士的脚下爆炸，顺带着飞出了一堆钉子，一下子炸倒了四五个人，7号不可置信的趴下并且四处搜索，这是什么情况，他没有听见炮弹飞行的声音，刚刚的爆炸就好像是被传送过来的一样。

格林娜匍匐过去，只见到满地的血肉模糊，“他来了”，格林娜没有恶心也没有恐惧，只有愤怒和一丝；喜悦。

第二发炮弹又毫无预兆的爆炸，这次又报销了三个人，这时7号才注意到一个在废墟里穿行的小矮子，他在投掷迫击炮弹。

理论上迫击炮弹是需要一定的力去撞击引信，然后触地爆炸，所以迫击炮是一个撞击装置和发射装置，而为了保险，它的尾部都有一个保险栓，所以拔掉保险栓，然后用力磕，扔出去，也可以爆炸，当然，仅限老式迫击炮弹。

而配发了低劣装备的少年兵们，正好可以运用这种手法，然后他们别出心裁的对手里的武器进行了恶毒的改造。

真是疯了，就算炸不到自己，那碎玻璃和锈钉子也可以要了自己的命，7号立刻开火，撂倒了那个矮个子，但是他已经攥在手里的炮弹也一起爆炸了，他立刻变成了一堆焦炭，7号的胳膊也立刻变成一片模糊。

格林娜站了起来，她端起枪，听着耳边友军的惨叫和枪声，她好像回到了那一夜，熟悉的低语还在她的耳边回响，但却是完全陌生的、模糊的话语，在几乎沉默的声音中，她慢慢的移动自己的准星，沿着废墟与嶙峋的山石的边缘，在她屏息之时，一个黑影就在那里窜了出来，然后她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目标应声倒地，她还没来得及高兴，爆炸就把她掀翻在地。

7号看见格林娜倒下了，他狠狠地用手锤了地，他们已经撂倒了两个敌人，轻步兵撂倒了两个，但是他们自己伤亡过半，到底还有多少个这样的自爆兵，他的手已经拿不了枪了，他现在就是一块案板上的猪肉，任人宰割。

就在他想办法的时候，又一个腰缠炮弹的家伙出现了，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一手拿刀，一手捏着炮弹，他一出手就炸倒了另外几个轻步兵，然后他看见了7号。

面无表情，浑身是血，军服已经变成了一条条染血的破布耷拉在他的身上，看来他们自制的脏弹已经把他扒掉了一层皮，看着失去战斗能力的7号，他又拿出一颗炮弹，然后熟练的去拔保险栓，就在这时，格林娜爬了起来，头上的伤口正在流血，一缕缕的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猛烈开火，但是却只是伤了他的肩膀，他无比迅捷的转身，然后把刀飞了出去，格林娜把枪横在胸前，挡住了飞刀，但是这家伙接着飞起一脚，一脚踢在了她头上，格林娜立刻飞了出去，枪也脱了手。

但是格林娜却又一次站了起来，刚刚的重击让头上的伤口成了片，她的视野里一片血红，更让她狂躁的就是她面前的这个“血人”，她笃定她的复仇对象就在眼前，这次她捡起一片长金属碎片就冲了过去。但是对方却还是轻松躲过，然后一个膝击就把她击倒在地，然后骑在她身上，掐住了她的脖子。

格林娜只感觉到他钳子一样的手在逐渐缩紧，她似乎可以听到自己骨头不堪重负的哀嚎，缺氧让她思维混乱，她盯着这个怪物，双手四处乱抓，然后摸到了一个迫击炮底座，但是沉重的质量却让她有心无力。

意识逐渐模糊了，她看见身边的一切景物都在变亮，她又一次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羽毛，只是她同时又好像突破了重力的约束，在垂直的向上飞翔，去往一个没有战乱与挣扎的世界，一瞬间，乌云散去，只剩下一个个模糊的黑影，他们聚合着、变幻着，直到汇聚成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结实强壮的人，那个让她吃饱的人，也是那个早就死去的人。

她是来带领我的吗，如果是，那我一定跟着过去，但是那团人影却没有伸出手，反而是一脚把格林娜踢了回去。

在所有的光亮熄灭以前，她在虚幻之中听见了若有若无的声音，“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