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央宪兵进行洗礼仪式的大厅里站着50个人，虽然肩章和胸牌已经换成了闪亮的独角兽图案，可是那稍显宽松和陈旧的军装分明在诉说着他们作为刚刚毕业的训练兵的事实。

墙壁上的火炬仿佛纹丝不动，如同大厅里的人群一般死气沉沉。

我站在主门的一侧百无聊赖的看着眼前的新兵们，或许是为了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我低声向站在主门另一侧的辛加问道：“他们就是凯尼找来的哪些在各个训练营里排名前十的优秀士兵？他们看起来......不怎么样啊......”

如同预料，辛加在听到我直呼“凯尼”这个名字的时候完全无法忽视我的话语，“少自以为是了，你在几年前从训练营地毕业的时候，甚至挤不进前100.......而且那个训练营里也就不到200个训练兵。”

“谁让你们把大部分点数都分配到立体机动科目上了，如果对人格斗科目能够得分的话，我的成绩说不定可以进前100名。”

“你也就这点能耐了......要不是当时你还算听话，我是不会让你加入中央宪兵的。”

“现在后悔了？”

“我的确看你不顺眼，但是只要阿克曼大人认为你有用就行了。”

“凯尼居然想把各个训练营里排名前十的家伙们都拉进刚刚建立的“对人压制部队”里，他怎么能确定这些有用的家伙一定会乖乖听话呢？”

“首先，是最高议会而不是阿克曼大人决定把优秀的训练兵做为首批对人压制部队的成员的；其次..........”

话音未落，主门被从外面推开，身着黑色外套的凯尼一个人走了进来。

在环视一周后，凯尼缓缓说道：“人都到齐了，让我们开始吧。我叫凯尼.阿克曼，也有人用【割喉者凯尼】这种绰号称呼我......从前割了太多像你们一样的精英宪兵的脖子，这也算是对我的某种惩罚吧。”

大厅里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凯尼的身上，这似乎让他稍有不适的样子。

“所以说我不喜欢搞政治那一套东西啊.......废话就不多说了，总之，因为各种缘故这个新设立的对人压制部队的队长就由我来担任。还请大家多多指教哦！”

诺大的洗礼大厅沉寂如墓地一般，这似乎让凯尼感到有些尴尬，沉默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凯尼继续彷如没话找话一般继续说道：“你们肯定会觉得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吧，忽然被上级命令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集合，被编进一个所谓叫【对人压制部队】的奇怪组织，还过来一个连兵团都没有待过的人自称为你们的老大......心里觉得不爽是很正常的.......”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没关系的。”

我扭头向着声音的源头望去，那个站在第一排的年轻士兵留着一头浅色短发，银色的眼眸仿佛看透红尘一般盯着她自己面前那块空无一人的墙壁。

“嗯？”凯尼歪着脑袋向那个年轻士兵走了过去。

“墙壁被破坏已经过去二年了，人类放弃抵抗巨人，转而为了仅剩的领土相互争夺，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对吗？这就是一直遵循着这墙内法则的我们千辛万苦终于爬到兵团组织的最顶层的结果。”

凯尼沉默着，双眼盯着那个大胆直言的年轻士兵。

银色眼眸的年轻宪兵旁若无人地继续说道，“没关系的，因为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凯尼咧嘴笑了，仿佛眼中看到了一块金子，这个似曾相识的表情......让我想起了第一次遇到凯尼的那个晚上。

“放心吧。”凯尼站在那个勇敢直言的年轻宪兵的面前，大声向着在场的所有人说道：

“所谓对抗调查兵团，充其量不过是我为了应付最高议会，才临时拍脑袋想出来的噱头而已。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最高议会点头掏钱。

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的呢，又要看那些蠢猪的脸色，又要在背后各种活动.........”

在场的人都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凯尼，包括我和辛加在内。凯尼刚刚所说的可都是“公然忤逆王政府”的犯罪言行啊！

凯尼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又或者是完全不在意，他继续大声说道：“看你们的样子，是想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吗？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伟大的梦想！”

辛加急忙冲到了凯尼的身旁：“阿克曼大人，请您稍等一下，我们还不知道这些新兵.......”

“难道你没有看到他们的眼睛吗？那是跌落深渊之人向往希望的眼睛，我知道的，他们都靠得住！”

..........

洗礼大厅的仪式结束了，在离场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在叫我：“请留步，提尔.托德.....分队长，是吗？”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熟悉。

“我是提尔.托德。”回头一看，我的视线正好与那双银色眼眸相对，不由自主地，我的心跳开始加速了。

“您好像是阿克曼队长的左右手吧，我有件事想问问您。”

“什么事？”我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慌乱。

“您是....‘那个’托德家族的人？”

我猛然一怔，反问道：“你.....知道‘那个’托德家族的事情？”

“是的，小时候父亲大人经常告诫我身为贵族必须遵守的各种铁律，否则的话就会像‘那个’托德家族一样......永远沉默......”

“难怪你的眼睛这么特别.......原来也是贵族，你的名字是？”

“班吉尔.威尔斯。”

“班吉尔..威尔斯....，你的名字挺好听的.....不过，身为贵族的你为什么会参军呢？”

“其实我正想问你这个问题呢，本应被灭族的托德家族不但有幸存者，还加入了中央宪兵成为阿克曼队长的左右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参军是因为别无选择......可是，班吉尔，你应该可以选择的。”

“真要说的话，我选择参军的理由是希望逃离父亲强加给我的婚约还有那个如同囚牢一般的家。只是没想到，鸟笼的外面不过是一个更大的鸟笼而已。而我只能在这鸟笼中静待世界的毁灭......”班吉尔的神情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失望。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你尽快退出对人压制部队，远离凯尼的那个‘伟大的梦想’........也许现在还来得及.......”

“退出？我才不要呢！我好不容易才在这个令人失望的世界里找到了值得追求的梦想和生存的意义。”银色双眼中似乎带着些许忿怒。

“为什么你会如此认同凯尼的梦想？”

“因为我对这个世界感到很失望......这里只有蒙昧无知的庶民、一味服从只求自保的贵族还有坐视世界走向毁灭的雷斯王.....小时候我以为这个世界终将毁灭的传说不过是吓唬贵族的谎言。可是在二年前的变故以后，雷斯王除了下令将25万人拱手献给巨人以外，什么都没有做的事实只能证明....也许人类的毁灭就是雷斯王想要的结果。”

“确实如此.....虽然我对于凯尼的具体做法并非完全赞同，但那个梦想似乎是唯一值得寄托希望的东西了......”

“托德分队长，你跟我说这些是为了试探我的立场吗？”

“不，我是真心希望你能退出对人压制部队。这里.....不适合你这样的人......”

“托德分队长，难道你.....”班吉尔似乎感觉到了点什么，

“就在刚才，在你说“这一切都没有意义”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和我是同一类人......我觉得......我喜欢你......”我不敢继续直视那耀眼的银色眼眸，只能埋头不安地拨弄着手指。

“就因为我也是血族的一员，你只能把我做为合法目标吗？刚才已经说过，我参军的目的就是为了逃离父亲强加给我的婚约。”

“难道不是为了在这个令人失望的世界里寻找生存的意义吗？”

“无论如何，现在的我已经决心把实现阿克曼队长的梦想做为生存的意义，在那个颠覆世界的梦想成真以后......我或许会考虑一下和你的关系。”

“可是，那个梦想未必能够成真。而为了实现那个梦想，我们可能会死.....就算活着，也只会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

“所以你希望我退出对人压制部队？趁我的手还没有被弄脏？”

“班吉尔......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自私了？”

“提尔，看来你确实是个自私的家伙，不过.....比起那些假惺惺的贵族而言，我欣赏你的坦诚。”

“这么说我还是有机会的，对吧？”

“嗯.....就这么说吧：如果你跟的上我的话，我可以考虑在吃饭的时候跟你坐一张桌子。”

“跟得上...这是什么意思?”

“给你一点小小的提示：在仪式大厅里集合的时候，我可是站在第一排的哦。”班吉尔调皮地对我眨了一下左眼。

“原来如此，班吉尔是同期训练兵的首席啊。看来要跟上你确实没那么简单.......”我的头上冒出了几滴冷汗。

“提尔.托德分队长，也许你的位置很快就保不住了呢。”

一个月以后....

虽然开发出对人立体机动装置以后预算经费有点紧张，凯尼仍然从最高议会那里搞到了一大笔资金用于对人压制部队秘密训练基地的建设，这让我不得不佩服凯尼的手段。

“这里的条件还很简陋，不过我相信你们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凯尼身着对人立体机动装置继续说道，“你们都是847届训练兵中，在各个训练营地排行前十的精英士兵，但是在这里，从前的你们刻苦训练所学到东西都是没用的......”

队列里似乎出现了一些杂音。

“肃静！！接下来请提尔.托德分队长向大家介绍我们对人压制部队的专属制式装备——对人立体机动装置的基本技战术理论和操作要点！好好记住了！”凯尼那充满威慑力的声音瞬间压制了在场的所有人。

“大家早上好！那个....我就是对人立体机动装置.....这个模仿长臂猿的害人玩意的设计者之一........”话还没说完，队列里有人忍不住在暗暗龇笑着。

“为了让大家尽快熟悉这个害人玩意，我先把这个对人立体机动装置与一般立体机动装置的主要区别简单介绍一下......”我对于教官这个角色很不适应，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这个场面。

站在最前排的班吉尔忽然说道：“空中机动动作重心上移，武器操作方式从砍击变为射击，对吧？”

“呃.....确....确实是这样的。”我更加慌乱了，背后冷汗直冒。

“以人类为对手的话，用枪械确实比用刀剑方便得多了，真不愧是专用的害人玩意。这东西简直就是恶魔的发明。”班吉尔继续冷冷地说着。

“我就把这当做是称赞好了.....”

不知是早有预谋还是突发奇想，凯尼忽然说道：“威尔斯士官，我想请你使用标准立体机动装置与使用对人立体机动装置的托德分队长进行一次单人对抗演习。”

“阿克曼队长，我们还没有开发出演习用装备呢.....”我试图阻止这场有些难堪的演习。

“没关系，托德分队长不必携带弹药，威尔斯士官也不会装上刀刃。我做为裁判决定本次单人对抗演习的胜负。”

“怎么样才能算我赢？把托德分队长揍趴下就行了吗？”班吉尔似乎微微有些笑意，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托德分队长在20米以内无障碍物的情况下，成功用对人立体机动装置的射击口对准威尔斯士官的话，托德分队长获胜；在此之前，如果威尔斯士官成功接近到托德分队长3米以内，就视为威尔斯士官获胜。”我开始觉得凯尼早就把演习规则都想好了。

“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公平，不过我赢定了。”班吉尔一边调试着立体机动装置，一边看着我说：“托德分队长，你能跟得上我吗？”

“班吉尔.....哦不......威尔斯士官，我会尽力而为的。”似乎我又回到了训练兵的美好时代，而且这次没有喜欢教训人的教官盯着我，这让我觉得其实待在对人压制部队也挺好的。

......

“那个...阿克曼队长，请问我能坐在这里吗？”班吉尔压低了声音。

凯尼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如果你希望坐在这里的话，当然可以。威尔斯士官，你要知道我最讨厌搞分级待遇那一套了。”

班吉尔把餐盘轻轻放下，坐在略显空荡的长桌的边缘，用明显有些急促的速度消灭了餐盘里所有的食物以后轻轻说道：“阿克曼队长，我就先回去休息了，下午的训练也请您多多关照。”整个过程中完全没有看我一眼，尽管我就坐在凯尼的身边。

凯尼望着班吉尔匆匆离开的背影，然后转过身发现我低头默默地啃着面包，嘴角带着微笑却试图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嗯.....这可有点意思啊....你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班吉尔的？”

“啊？属....属下...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无所谓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们，不要让个人感情影响自己应尽的使命。”

“是！属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