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这个地方就如同它自身的名字一般，充满了‘虚’……一般人别说是不带着肉体前往虚空了，就算是带着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怕也不过就只是多撑住那么几个年月的事情，而灭门那一战至今，却又何止那么几个年头呢？

得到什么，就必定会失去什么……裴兰既然愿意用自己的灵魂来修补当年一战所造成的‘裂缝’，那么相应的代价，她自然也是要付出去的……而人的灵魂，碰到虚空的一刹那会发生些什么，想必即使沐雨不说出来，裴咎自己也该清楚。

然而即使如此，他却依旧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将自己的额妹妹从虚空之中救回来……有的时候，情感这种事情还真的能冲昏一个人的头脑啊。

“怎么，看这架势你是不打算等到三日后了？”剑裴咎已经开始透过塔体开始催动起了阵法，沐雨遍也算是有些惊讶的问道“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师姐……原定的三日后本就是因为我怕自身的实力不足以处理意外……但既然师姐您在这里了，这阵法自然还是乘最鼎盛的时期发动来的好。”说着说着，裴咎便擦了擦微微渗出鲜血的双手，随后接着说道“但……看起来还是多少有些不自量力了。”

“……唉，你这点，可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随手从紫府之中取出了几枚治疗用的灵丹递给了裴咎，沐雨便仿佛是看见了过去一般，手指便也有些不太安分的缠弄起了已然垂荡到胸前的几缕鬓发“我这一在，便就失去了分寸。”

“师姐不也如此嘛。”缠弄鬓发，这本是师尊的习惯。沐雨当年也算是为了更加接近些师尊才学来的，怎知到现在却倒也成为了一种习惯“……不，是我多言了。”

“我并不怪你……怪就怪我，当年没能守护好宗门。”明明，那时的自己还有着一战之力，但最后却只能在那漆黑的洞窟之中看着外界所发生的一切，什么都做不到……什么也保护不了。若要说她不在自责，那怕也是在自欺欺人吧……

“这阵……倒也算是有了几分师尊的神韵，只是，少了些花里胡哨，多了些实干。”

“只可惜，我仍不及大师姐的千分之一……如若不然，我也便不需要这些邪魔外道之法了。”

“师姐她乃是万年难得一见的阵修天才……你一走剑心之道的，又怎可能超越她呢……但，确实，若是她还活着，想必总会有办法救她的。”在阵法方面，大师姐的修为事实上已经完全超越师尊数倍了，这虽是骄傲，却也算得上是她一生的弊端。要知道为了钻研阵法，师姐到最后可都没能突破金丹……然而纵使是这样，师姐她也一手建立出了封印炼狱的大阵，这样的她，想必总会有比自己更加精明些的想法吧。

“对了，这些年来，你可曾见到过普心？自五年前，我便与她失去联系了……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如何。”

听到沐雨突然提出来的问题，裴咎的身体便突然微微一滞，手便也不小心的碰倒了一旁正准备斟给沐雨的茶水……望着那已然碎成残片的茶杯，良久，他才开口道“师妹……她已经不在了。”

“……是吗，终是没能熬过天劫啊。”听到昔日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已然西去的消息，沐雨的胸口也久违的有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她有想过普心怕是活不过天劫，但……却没想到会如此突然“她，最后可有托你带什么话给我吗？”

“‘我一直都恨着你……所以，也请不必对我的离去而感到挂怀。’这是她的原话……但，想必想表达的却也不这个意思吧。”

“我知道……”或许是因为这一时间想起来的问题和往事实在是有些多，此刻沐雨竟不知还能再开口问些什么，只得微微张了张嘴，随后便又合了上去“也猜到了。”

这话，虽是说的有么几分严重，但想表达的，怕是随便一个谁都能猜得出来……她又不是木头，这点小心眼，怕也就只有普心自己才会认为有用吧？

“说来，师姐你近些年过的可还好？”

“也就那般……只是复活师尊他们的方法我多多少少已经有些眉目了，若方向无错……最多只需十年便可，只是……裴兰，怕是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至多，人的灵魂至多只能在虚空之中停留十五年，可现在距离这个期限眼看着便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了，若是想要等这十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这，其实也算得上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吧。”若这一次也失败了，裴兰便也算的上是真的无救了“而且，说实话我也挺害怕那些域外天魔……”

“夺舍重生吗……此事，我自会防范着些。”这种复活的并非是自己的亲人，而是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的事情，在这修真界其实也已经算不上市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了，这其中有些人选择了将错就错视而不见，而同样也有些人选择了接纳命运。

讲道理，有能力让死人复活的家族，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自己的亲人已经被掉了个包呢？不过就只是不愿指出罢了。

“不，若是女子……只要并非是什么水性杨花之人，那或许便也就是裴兰的命吧。但若是男子，亦或者是……即便是命，我也会亲手送其上路。即便是亲手为其送葬，我也不想看到舍妹被人所玷污。”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他也已经稍稍有那么几分想开了……但若是说让其接受一个随时有可能玷污她的灵魂，莫说是他了，便是沐雨也不可能接受。

“你……也罢，想开些也还算过得去吧，接受了这个身体，便意味着同时也需要接受裴兰的记忆和情感，若实在不行，我便彻底抹杀那灵魂的记忆，也算是……”那种无聊的怜悯心。或许凌昭雪会有，但作为苏沐雨的她，可要理性太多太多了。为了自己的师弟，莫说是抹杀掉一个不相干之人的记忆了，就是让她屠杀掉一整个宗门，她怕是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不必了师姐……”在此刻，裴咎的眼眸之中久违的出现了些许的生气，只是那一袭纯白色的道袍，却又让他在此刻显得那么的孤寂……那本来毫无神采的面颊也挂上了些许微笑“多谢，只是……若那样做了，我们又和五毒宗之辈有什么区别呢？便是杀了会玷污裴兰的灵魂，就已经算是我的罪过了……但哥哥为了妹妹付出一切，不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所以，若是失败了……你就想用自己来换裴兰？”便是仪式失败，这虚空裂缝也还是会存在些许的时间，而这点时间，怕也足够裴咎只身踏入虚空了。

“……终究，还是没能瞒过师姐你啊。”

想要得到些什么，就必定会失去些什么，这是自古以来就恒定不变的道理，人若是想要永生，便必须舍弃名为‘人’的肉体，追求更加永久的精神不朽。草木若是想要开花结果，就必定要付出‘营养’。没有人能逃脱这个规则，也没有人能改变这个规则。

“这阵至多只能当作一个代价。而若是失败的话，你是想自己亲身进入虚空，把那恐怕连本能都已经快要被洗干净了的裴兰换回来？”

“是。”没有任何掩饰的想法，裴咎便直勾勾的盯住了沐雨的双眸，眼神之中甚至连丝毫的退缩都没有，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态。

“……你们这些没回来的，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倔脾气。”普心害怕自身的天劫伤害到宗门之人，誓死都不肯归宗，接受来自凰翎的庇佑。而现在，裴咎这样子就仿佛跟当年的普心一样，自始至终，怕是都没想过活着回去“可偏偏……我却又什么都阻止不了。”

“你们……可真不让人省心啊。”抹了抹眼角那并不明显的泪，沐雨便有些不甘的咬了咬嘴唇，随后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照顾好舍妹。”

“你这是拜托师姐的态度吗……”

“知道师姐会同意的……因为，您一点都没变啊。”说罢，裴咎便朝着沐雨露出了一个略显轻松的微笑“真的，一点都没变啊。”

“……”看了看裴咎的视线，便是在这种时候沐雨也感到了些许的不爽，但“罢了，随你怎么想吧。”

虽然是有些小，但好歹也是长大了些的说！谁说一点都没变的！

【根据本系统对宿主您的情报进行的追溯性读取……您胸口，的确……连一丢丢都没长出来，不，甚至还小了点。】

‘你以为都是谁的错啊！’真是的，难得有了点气氛……虽然这气氛，并非是她想要的就是了。

【宿主，答应我，别想的太深……这是裴咎自己的选择，或许由我来说多多少少有那么些奇怪，但是这是他作为一个哥哥最伟大的选择，如果您真的开口去阻止他……那么即便是活下来了，他也迟早会去寻死的。】

‘这些道理，我又何尝不懂呢……至亲的死，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最大的打击，我挺过来了……所以我就会更加希望他也能挺下来，这是作为他仅存的亲人，唯一的愿望了……’

【……所以，您还是决定阻止他吗？】

‘不，我不会阻止的……这道坎他走过了，这世间怕是又会多出来一名圣人。可若是走不过了……至多百年的苟延残喘，又能怎样呢？’

【是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