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役行动（四）

“矫正时间，格林尼治早八点，早上好，圣赫勒拿。”

“EU-GP17，早上好，现对你部进行导航，请转变航向48。”

“转变航向48，了解了。”

汉瑞按下了耳麦上的开关，关掉了无线电通讯“最近联合王国和欧盟走的有一点近欸，连军机都直接联系了。”

“大不列颠屁股歪，首相刚刚辞职，老国王也刚刚去世，新的英王和上议院暂时处理国家的外交事宜，当然更亲近欧盟。”

“姐姐怎么知道那么多的？”

说到这里，在机舱的另一端正享用现磨咖啡的随机机械师朝着这边喊道：“嘿，你们不知道吗，圭亚那空军的待遇那叫好，飞行员看的都是内部报刊，什么事都清楚，我猜这位小姐就是拿的圭亚那空军基地的报纸吧？”

“嗯哼~”克莱顿耸了耸肩，没有否认。

机械师又喝了一口浓香四溢的咖啡，继续说：“上面还讲，欧盟执行官佛朗索瓦要与美国总统安德鲁，英王乔治七世一起商谈有关事宜，编辑部提醒大家最近不要请年假，随时都有可能被召回去美国参战，这样会白白浪费假期……Miss，你们要到了，一路顺风。”

“你们也是。”

机械师喝完了咖啡，两人相视一笑，结束了简短的谈话。

目视着机械师走进驾驶室，关上了门，斯特法妮十分不满的小声念叨着：“我不想换一个爸爸……”

克莱顿自然一字不漏的听完了，她强行按耐住想要起身去教育一下这位不知道被谁教坏了的大小姐的欲望，像一只盯着猎物的狼一样恶狠狠的盯着斯特法，心里想：“这是基础礼节性问题，你个小混蛋给我想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和不熟悉的人都很礼貌的克莱顿，能够在认识斯特法的短短二十四小时不到就表现出比对汉瑞和艾因里希还要差的态度……？

“啧啧啧……发人深省。”

“甜到掉牙的营养液堵不住你的嘴！？”

“好好好，尊敬的欧罗巴帝国克莱顿王朝女皇，艾因里希一世陛下万岁~”

…

是时候了，按照卫星定位系统的反馈，GP-17已经来到了西非海岸，不具备隐身性能的运输机不能再深入别国领空，这意味着克莱顿和汉瑞需要在这里开始与其他人分别了。

从长剑行动结束之后，克莱顿再一次穿上了欧盟那身饱受诟病的沙漠迷彩制服，两人站在弧形的后舱门前，做着跳伞前的最后一次检查，内容包括无线电设备是否正常，枪械及弹药是否配置完毕，战斗辅助系统是否加载完成，背包和附着在上面的降落伞的卡扣是否系好。

确认所有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克莱顿和汉瑞这对多年来的战友十分默契的对视了片刻，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舱门缓缓打开，巨大的风从机舱外涌了进来。

“准备好了？”

“嗯”

……

“妈妈再见……欸？人呢？这么快就跑了？”

“是啊，怎么这么快就跑了，本来还打算让她们二位帮帮忙的。”

机械师拉着副机长从驾驶舱里走了出来，斯特法呆呆地看着副机长一脸不情愿的和机械师一起把一个带着轮子的金属箱从固定好的位置拉了出来，将四个轮子卡在了宽大的机舱的正中央，一条滑轨上。

箱子里是一架大型的通讯无人机，可以通过高空投放或地面起飞两种方式，由圭亚那基地的亚伯拉罕将军友情提供，由于需要这种无人机的场合往往是特殊场合，通讯无人机基本是一次性使用，很少有再次回收的机会。好似陆军这样预算少的可怜的部队哪里用的起这种东西，也只有海军和空军少量配给。与欧美“钢铁苍穹”工程一样，通讯无人机采用至今处于试验阶段的核电池来保障续航。

在一分钟之内，机械师和副机长两人采用暴力的方式将该死的铝合金箱子拆开，露出了里面的主体部分，一架通体黑色的八旋翼无人机。

看着这件价值不菲的“大宝贝”，机械师逐渐面露难色：“嘿，你猜这东西怎么用？”

“我猜这么用。”

副机长用力拉下了机舱侧壁的闸门，铝合金箱与固定在上面的无人机一起，在眨眼的功夫一起被滑轨甩了出去。

箱子冲下了弧型的机舱门，仿佛滑跃起飞式的航空母舰一样，数十万欧元就这样没了踪影。

目送金属箱远去，副机长有些疑虑，向机械师问：“是这么用的吧？”

“嗯哼~”机械师耸了耸肩，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载着无人机的铝合金金属箱也离去了，GP-17的机长在控制台上拨动旋钮，机舱门开始慢吞吞的收起。风声伴随着机舱门的收起而渐渐减小，当舱内再度只剩下隐约的引擎声时，GP-17开始了一阵明显的加速。

“圣赫勒拿，烦请通报地速，需要转接欧盟亚速尔空管局。”

“收到，GP-17，地速404节，转接亚速尔空管局军用频道……”

运输机已改向西北，下一个目标是巴黎。

艳阳高照的非洲大地上，大漠的狂风极大影响了汉瑞和克莱顿的状态。

“这个给你，把降落伞烧了。”克莱顿从外套的口袋中掏出了两个只有拇指大小的棕色方形玻璃瓶，里面装着透明的块状物，并将其中一瓶递给了汉瑞。

“这是？”

“传说中的固体特种燃烧剂。”一边向汉瑞解释着这种东西，克莱顿右手稍稍用力一捏，棕色玻璃瓶便破碎了，淡黄色的块状物轻而易举的从中被取了出来，暴露在阳光下。短短几秒钟竟已经有少许白烟随风飘起，发出难闻的气味。

“别拿那种看怪物的眼神看我，这种小瓶子本来一捏就碎。”

“喔……”汉瑞对克莱顿能看出自己的小心思和微小的表情变化而有些惊讶。

一两句话的功夫，淡黄色的固体已经在克莱顿的手上燃烧起来，发出淡蓝色的火焰，克莱顿赶忙把这一小块燃烧剂丢到了身后比两人的身型要大上不少的白色降落伞上。

蓝色的火光在降落伞上迅速蔓延开来，沙漠的大风更助长了火焰的气势。

接下来是第二件事，与行动的指挥部取得联系，刚刚从GP-17上丢下来的铝合金箱子就是这个用处。克莱顿在右耳边上来回试了几个开关，才打开了之前从来没有用过的通讯设备——这和之前的标准装备有很大不同，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骨传导耳机，用数据线和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总之必须要挂在耳朵上的黑色盒子连接在一起，再通过一个大功率便携式电台以对抗无比复杂的地球电磁环境，取得与上千公里外的指挥部的联系。现在，该死的黑盒子可以暂时扔进包里了，解放饱受折磨的耳廓，骨传导耳机与麦克风合并为同一个设备，多了一堆不知道有什么用的按钮，还有一根看起来傻乎乎的天线，幸好可以用头发遮住，否则克莱顿宁愿用那个能把耳廓磨出不知道有什么用的暗红色液体的方盒子。

好像是叫“血”吧？对于人类似乎有很大的用处，克莱顿不是很明白这些东西。

“姐姐…今天的包好像比之前要重啊，快要赶上去年在默伦的时候了。”

“傻孩子，这是最高配置，单兵行动七天以上的补给量，塞纳河一日游那次就是这个水平，不是跟有大部队随时可以提供补给的时候能比的，在这我们暂时就是孤家寡人。”

克莱顿想要顺手去揉一揉汉瑞的脑袋，手悬在半空中才突然间想到，有该死的钢盔碍事，悻悻地收回了手。

克莱顿一边按照之前看过的使用说明书在自己的系统菜单里操作，一边在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设置，附加设备…无线电连接，搜索……”

“通讯已连接”毫无感情的提示音

“啊啦，搞定~”

“早上好，猎鹰小队，这里是欧盟非洲司令部，我们负责监管此次行动，如果需要任何帮助可以随时呼叫我。”

“早上好，非洲司令部，相关事宜了解了。”

“导航数据已经上传，预计两分钟之后你们可以收到，请根据计算机预测的飞行轨道寻找坠机残骸。”

“了解了。”

“真的了解了吗~？”

“……真的了解了。”

和非洲司令部的简短谈话结束后，克莱顿感到满脸黑线，不禁感叹一番：“现在连战区司令部的人都这么皮了吗？”

“那你还打我！”耳边传来汉瑞愤愤不平的喊叫。

“你那是活该挨打。”

“我不管！我挨打了你有本事去突尼斯的非洲司令部再把人揪出来啊！”

“喊什么喊，闹得好像家暴一样……”

克莱顿选择暂时把汉瑞的话当作耳边吹过去的风，跟着下载好的导航数据选定了方向，慢悠悠的往前走着。

“眼不见，心不烦……”

“你……！过分！”

双方沉默了好几分钟，克莱顿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悄悄向后瞥了一眼，看到了撇着嘴跟在后面的汉瑞……

“嘁……还以为多厉害，还不是跟上来了”

心里这样想着，克莱顿多少还是把心里的一块小石头放下了，万一汉瑞今天真的要在这里闹一点脾气和情绪，真是很难办的一件事。

要不……还是安慰一下这家伙吧？

鉴于这个想法，克莱顿有意放慢了脚步，等到汉瑞走在自己身边时，伸出手去搂在汉瑞的腰上，贴到耳边，尽最大努力用相对柔和的语气说：“好啦，我错了，先别这样了啦……”

“就…就这样？毫无诚意……”

“那……”

“今年圣诞特惠我要买全套的帝皇:罗马！”

“好好好……”

“我是说你的钱！”

“我的钱就我的钱……得记得去找西尔维娅催债。”

“那……暂时原谅你了。”

……

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之中，两人失去了时间观念，不知道走了多久，似乎也并不是多么远的距离，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烧焦的气味，成群的鸟盘旋在上空，这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中是极其难得的景象，克莱顿决定带着汉瑞翻过沙丘来看个究竟。

“按照计算机预测的数据，避役小队的两架战机就是在这里之后不久断了燃料……”

“可是……这是什么情况？”

沙漠是黄色的，这是全球人类的共识。但如果，眼前出现了一片黑色的沙漠呢？到处都是零零散散的弹坑，好像黑炭一样的金属破片，满地的黑色粉末，克莱顿弯下腰去用手拨开了足有一根食指那么厚的黑色粉末，才露出了金黄色的沙子。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越思考着这个问题，克莱顿的眉头便皱得越紧。

“这里看起来像战场哦，很有可能是最近的事情，丢在地上的枪还是很新的。”

“是战场为什么一具尸体也没有？”

“地上不是有那么厚的粉末吗？”

“……你的意思是？”克莱顿转过身去看着汉瑞，对上了汉瑞无比坚定的眼神，她提出的这种可能性虽然想起来令人毛骨悚然，但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地上的黑色粉末，不是沙子或者其他东西，而是人……

想到这里，克莱顿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为这个骇人听闻的发现而感叹。

“内心够阴暗的啊……那么，这是谁干的？会不会给我们要找的人提供一点线索？”

“如果我说，这就是我们的飞行员干的，姐姐会相信吗？”

“不信，干出这种事的人内心也太阴暗了吧，不仅没留全尸，风一吹连渣都不剩……更何况，我猜人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直接烧成灰的吧，如果是那么高的温度，怎么还会剩下这些完整的坦克框架？”

“当然不会……”汉瑞在克莱顿的腰间摸索了一番，拔出一把崭新的黑色匕首来，在路过的坦克残骸上用力刮了一层焦糊的胶状物下来。“这个就是其他东西。”

刀刃上挂满了一层粘稠的东西，表面焦黑，但靠近内部的地方，还能隐隐约约的辨认出来一点红色的痕迹。

“这是肌肉组织……？”

被挂下附着在表面的不明物体后，坦克残骸的表面露出了金属的光泽。

这是超出认知的状况，尽管身为陆军特战的一员，克莱顿自认为见过所有令人作呕的惨状，战场上飞溅的残肢和器官破片更是早已习以为常，但……

“我感觉有点反胃……”克莱顿伸出了有些颤抖的手指，在刀刃上戳了戳焦黑的固体，表面立刻化为灰烬，散落在地上。

“那这个刀？”

“我不要了”

“别啊，虽然不能捅人，但切个肉什么的还是……”

“别说了……”

再听到“肉”这个词，克莱顿只感觉到喉咙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顺着许久未用的食管涌上来，下意识的捂住了嘴跑去一边，远离这个“印象深刻”的地方。

“干呕”这个词，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克来顿今天又学会了一个数据库里从未接触过的词语。

“姐姐，在菜单里把生理反应关掉就好了……这个有什么奇怪的吗？”

看着克莱顿这般夸张的反应，汉瑞丝毫不能理解，也学着克莱顿伸出手去戳了戳这块属于这个星球上最高级别的原生生物的血肉混合物。

“蛮好玩的啊……？”

看一看焦黑的血肉，再看一看蹲在地上干呕的克莱顿，汉瑞摇了摇头，不知其所以然。

克莱顿的2058/6/24的工作日志上写上了这样一句话：“我以为我见过了所有恶心的场面，没想到还有更严重的……”

从胃这个属于人类的基本器官被安装的开始，它一直与其他所有细胞一样被人为限制停止工作。在正常情况下，如果不在设置菜单里开启该死的“生理反应”选项，解除对细胞工作的屏蔽，所有属于人类的东西会如同不存在一样，安安心心的处在特种材料制成的骨骼的保护下——除了心脏，它已经被冷却液枢纽取代了。

自从几个月前克莱顿出于一时好奇，打开了“生理反应”选项之后，属于娇弱的人类的感觉立刻席卷上来，简单的负重运动让肌肉无比酸痛，一个通宵坐在游戏机前的结果就是脖子好像要断掉了一样。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的胃分泌出了一堆透明的液体，在焦黑的人肉的驱使下，一股脑的顺着食管涌了上来。这种恶心的感觉直到克莱顿关掉了生理反应之后才渐渐消失，难看的脸色也逐渐缓和。

汉瑞递上了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卫生纸，帮克莱顿擦干净了嘴角残留着的无色透明粘稠状液体。

“姐姐……”

汉瑞刚刚说了两个字，便看见克莱顿伸出手在面前晃了晃，表情有些怪异。

“听，准备，来人了。”

顺势将挂在背包侧面的自动步枪摘了下来，克莱顿提着弹匣掂了掂，轻轻地点了点头“听起来人不少，估计是奔着这里来的。”

“怎么……”

“想问我怎么知道的？一会告诉你，现在拿枪站好，背靠背，看住后面。”

脚下的大地上传来一阵极其明显的颤动，这绝对不是一两个人能做到的，但又不像机械化部队，履带的碾压与脚步完全不同，克莱顿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这是脚步。

可是，需要多少人的脚步才能有这种效果？在不能目视的距离上就有如此明显的震动……就像重装骑兵手持骑枪冲击步兵方阵那样夸张。

重装骑兵……？不可能的吧，这可是二十一世纪五十年代，连装甲集群进攻都面临淘汰，更何况骑兵这种只存在于电影和纪录片的兵种？

“汉瑞，不用了，我确定在我这边。”

随着震动的加剧，一个模糊的方向已经可以确定出来，便是克莱顿最初判断的方向，那大约是北边。

沉重的空气流动着，时间大约过了一分钟，克莱顿已经好了面对一大群全副武装的步兵从地平线的那端出现，顷刻间给人一个无比沉重的威压，吓的不敢直视——被一大群人追着跑才有逃亡的刺激感。

人出现了，通过步枪的瞄具，可克莱顿数来数去，只有十几个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人脸——骑着马。

“噗—— 真是骑兵啊！？”

克莱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先前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紧张刺激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哇……第一次亲眼看见欸，要拍照发给大家长长见识……”

“别着急拍照，往死里打，记得留下两匹看起来健壮一点的马，别全打死了。”

“了解了~”

两人之间竟莫名其妙的出现了轻松欢快的氛围来。那队十几人的骑兵也发现了几百米外的两个人影，纷纷双手端起了霰弹枪，在剧烈的上下颠簸扣下扳机，打出无谓的弹药，在空气乱流中飞的无迹可寻。更有甚者，因开枪带来的后坐力竟直接翻下马来，重重的摔在地上，扬起一大片尘土。

“Surprise！”

克莱顿对着进入她有十成把握的射击范围内的第一个人，开了己方的第一枪。

应声倒地

“有请下一位~”

汉瑞干脆把枪架在了克莱顿的肩膀上，对嘴里大喊着听不懂的语言，冲进射击范围的第二位勇敢的骑士扣下扳机，尖利的弹头一瞬间跨越数百米的距离，刺穿了马匹的心脏，马连带着人栽倒在了地上，汉瑞又对倒下来的骑士补了一发子弹。

“抱歉…我会留够两匹马的。”

——————第二十二章完

根据看过本书的在下的好姬友的建议，最近大概会写一个短篇去介绍一下有关于“军用人造生命体”的详细设定，方便理解......

（咕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