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LIII·草履虫行动（二）

“或许你有听说过，这玩意的原理叫中微子通讯，并不是一个新鲜概念，考虑到成本问题并没有列装，用它你们可以放心的随时和罗马指挥部通讯。”

“俄国人的反卫星技术比我们预估的要强很多，虽然指挥部为这次行动调配了卫星资源，但它不可靠。”

“多加小心，如果你们失败了，这场战争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你们是前线的所有人回家过圣诞节的唯一希望。但是如果失败，最高指挥部希望你们能为法兰西和欧罗巴作出最后的贡献。”

……

睁开眼，舱门上的暗红色灯亮了起来，这意味着飞机快要到达预定位置了。所有人需要站在舱门前做好准备。为了防止在下落的过程中分散，两个小队会排成两排，成员之间用绳索连接在一起，在开伞之前解开，这样至少可以保证小队这一最基础的编制不会分散太远。

“检查通讯设备。”

克莱顿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这句话。

所谓的“通讯设备”只是一个别在衣领上的圆形颗粒，大小如黄豆一般，用一根线与骨传导耳机相连。用手轻轻地捏一下这颗“豆子”，会有淡蓝色的灯光闪烁三下，代表着设备已经正常开启。

“无线通讯加密系统已加载”

“团队无线频道已载入”

“无线通讯连接申请，罗马IUMC总指挥部，已发送”

“已接入语音传输轨道，信号连接……完成”

随着信号接入，定位地图也开始更新，就像FPS游戏的小地图一样存在于视线的右下角，实时更新着位置。

通过无线通讯技术连接的另一端，一个男人已经焦急地等待了许久，在信号接入的第一时间立即问道：“姑娘们怎么样，还顺利吗？”

这个声音克莱顿再熟悉不过了，IUMC理事长赫拉比松将军那独特的嗓音令人印象深刻。

“已经到达莫斯科上空，目前没有异常……”

话音刚落，舱门上的红色灯开始闪烁，严丝合缝的舱门徐徐向下张开，仿佛能够把脸撕裂开来的风从舱门的缝隙中涌了进来，风声立即遮住了赫拉比松将军的声音。

等待舱门完全打开的时间里，克莱顿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虽然理论上来讲，对她而言三四个小时没有氧气供给问题也不大。时间过的十分漫长，等到舱门完全打开的时候，她的额头上已经密布汗珠，这些液体立即被风吹散。

很不幸，她在之前的抽签中输给了西尔维娅，133小队排在第一位。

“预备——！”

她喊得很大声，但不确定身边的人能不能听到。眼睛的镜片也承受着它的最大压力。

“走！”

克莱顿拍了一下身旁的汉瑞，示意她向前。

小跑两步，七个人同一时间从机舱内一跃而出，视野左下角的高度计显示她们正在飞速下降。

碳素头盔上的摄像机将这一切反馈给了罗马指挥部，赫拉比松坐在显示屏前，好像他自己就在现场一样出了一身汗。“给我来杯咖啡……桌子上的烟盒也拿来。”

“长官，烟就在你手边。”

“那打火机给我。”

“长官……打火机在你手里攥着。”

按理来说，赫拉比松将军就算不是久经沙场，但曾经也是一位成熟的前线指挥官，很少有什么事能让他如此紧张。

原因只有一个，如果运气不好，恰巧遇上莫斯科启动空中扫描，这些“不明飞行物”就会被发现。

通过绳索的辅助，七个人手拉着手围成一个环，尽可能保证彼此之间不会分散过远。她们能看到莫斯科这个俄罗斯第一大城市的庞大轮廓，由于灯火管制，它没有平时那样壮丽。

高度计的指针划过一条红色的线。

“脱钩，分散！”

松开手后，克莱顿拉开了保险扣，她立即与其他人分开了一定距离。

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如果再不打开降落伞，克莱顿很可能会在一分钟之内摔个粉身碎骨。她打开了降落伞包，白色的伞盖瞬间打开，克莱顿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像是在把她向上拉动。

下降速度逐渐回到了正常值，高度计此时已经没有意义了，地面已经进入了目视范围。下面是一条铁路和一个废弃的车站。

脚接触到了地面，很不幸，她是趴着着地的。巨大的降落伞伞盖完全遮住了克莱顿本来就比正常人小一号的身躯。克莱顿立刻爬了起来，掀开盖在身上的降落伞，检查了周边环境，确认安全之后从衣兜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小玻璃瓶，手上稍稍使一点力气就能捏碎它，里面的液体淋在降落伞上，再用防风火柴引燃，淡蓝色的微弱火光不会引起过多的注意。

克莱顿环视了一圈，似乎没有发现第二个引人注目的降落伞，于是把衣领上别着的小圆球拉到了嘴边：“汉斯，你们怎么样？”

“我在这！”汉瑞拍了一下克莱顿的肩膀，从她的身后走了过来。

“其他人呢？”

“你把头向右转九十度就能看到了。”

克莱顿真的按照汉瑞说的，扯着脖子转了九十度，铁路的另一边铺着一大堆降落伞。

“所有人都在这里了，运气不错，没有像上次一样直接跳进城里。”

汉瑞说的是几个月以前的“长剑行动”，她们在利雅得执行斩首行动时，新来的一个中队完美地跳进了敌人的包围圈，直接导致行动失败。

莫斯科不久前下过一场大雪，这座已经废弃的车站附近的积雪能没过小腿，铁轨上却没有厚重的积雪，应该是有人专门清理。克莱顿和汉瑞刚刚跨过铁轨来到另一侧，不远处已经陷入昏黑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亮光，引得这条无缝钢轨在微微颤动。通过望远镜观察，那是一辆从法国进口的TGV-F11高速铁路列车，洁白的子弹头型车头拖着一长串平板车，满载崭新出厂的俄军主战坦克，以大约每小时四百公里的速度飞驰而过。

不出意外的话，这辆车应该是从乌拉尔工业区赶来的。乌拉尔工业区与外界的连接相对闭塞，铁路运输是最主要的方式，联军也曾试图组织空袭炸毁铁路，但都以失败告终。与俄罗斯相比，欧洲要方便许多，多数工厂开设在北非，他们制造的武器弹药一般会通过短程铁路运输至诸如突尼斯、阿尔及尔、亚历山大这些地中海南岸的大型港口城市，随后装船渡过地中海，在伊斯坦布尔卸装并运往前线，如今伊斯坦布尔有沦陷的风险，大多数船只会选择在亚得里亚海沿岸的港口卸装。至于在德国生产的武器则更为方便，一批物资在汉堡港装船之后几个小时就能送到圣彼得堡这个物资集散中心。

躲过这辆列车之后，众人开始计划寻找“飞鱼”和她那辆车门上贴着罚单的警车。

“我猜，我们需要联系一下指挥部？”克莱顿提议

“你有没有发现，不远处的路边就有一辆车？”

克莱顿可以保证，至少在她落地之前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这辆车应该是刚刚到达这里。那是一辆黑色的警用中型客车，车顶上的警灯还在闪着。

她们踩着令人提心吊胆，随时都有可能掉进一个大坑的雪地到了一条铺满石子的公路边。车上下来一个留着齐腰长发的年轻女人。

克莱顿和身边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走上前去问：“女士，你需要苹果吗？”

“当然，只不过我想要银灰色的苹果，售价是多少？”

“售价是两根棉花糖。”

“好，我要买三十二颗苹果送给我的爱人，他最喜欢灰色。”

克莱顿和眼前这位高出自己十厘米左右的女士握了握手，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上车吧，最近检查很严，不适合久留。”

一众人涌进了这辆宽敞的警用客车，空调将温暖舒适的风吹进车厢，克莱顿感觉自己快要冻断了的腿开始慢慢的恢复知觉。

汽车在公路末端调了头，在自动驾驶系统的引导下驶向莫斯科市中心，路程有数十公里。“飞鱼”简短的和克莱顿与西尔维娅闲聊了几句之后开始了正题。

“你们有明天白天作为准备时间，明天晚上正式开始行动。明天傍晚时间，我们会在莫斯科北部的化工厂制造一起火灾，并且它所处的工业区也会发生爆炸事故，那会吸引大量莫斯科军警的注意，方便你们的行动展开。你们的任务很简单，尽可能不引起多余的人的注意力，杀掉‘鹰巢’的守卫进入地下，解决掉所有的守备部队之后用子弹砸烂莫罗科夫的脑袋，随后尽快撤离‘鹰巢’，我们会安排车接应你们，到时候突破封锁冲出城外，会有两架小型直升机与你们联系，找到机会上飞机，送你们来的那架A600会准时在莫斯科上空等着你们，完成空中回收，离开莫斯科，听起来是不是很简单？”

……一分钟的沉默，没有人回答。

“难道不简单吗？”坐在驾驶座上的“飞鱼”把座椅转了过来，看着后面陷入沉默的众人。

“计划的难度和实行起来的难度并不一定相同……”西尔维娅回答：“潜入‘鹰巢’并且不引起任何多余的人的注意、在莫斯科数量多得不敢想象的守备部队反应过来之前干掉他们的老大、突破可能上百倍的优势兵力逃到城外，哪一件简单？”

“我承认实行起来可能是有那么一点难度，但我除了给你们加油以外什么也做不了，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战争继续拖下去对我们和你们一点好处也没有。”

“早知如此，为什么要来打这场该死的战争呢？要不要让他们看看东边的新闻，都在大规模裁军了，紧张个什么？”

随意打开一个新闻网页，最近关于东亚联盟的新闻非常多，都是一些和战争毫无关系的事件。

“北苏门答腊航天中心落成，印度尼西亚成为航天产业链的重要一环”、“最后一批核电池组件在月面完成组装，对月运载仓首次实现完整回收”、“昨日广元市发生里氏7级地震，地震波及秦岭山区恐影响地球DNA库建设进度”、“我国派出的两名随同协助修复‘尤里卡’望远镜的工作人员首次实现在航天飞机中种植农作物”

嗯……种植农作物？尽管西尔维娅满腹牢骚，现在心情不怎么好，但这条新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我国航天员张芮与中科院研究员范思淼昨日收获了在太空环境中生长的六颗土豆，与法国航天员Hugo一起制作了鸡汁土豆泥……”

鸡汁土豆泥——？啊，那真是美味，可惜在这里尝不到。

克莱顿注意到了西尔维娅在盯着什么东西咽口水，于是问：“在看什么？”

“鸡汁土豆泥……”

“鸡汁土豆泥？”——啊，那真是美味，可惜在这里尝不到。去年的时候驻地的餐厅还是对所有人开放的，一个叫做Wallenstein的厨师非常擅长制作这种受所有人喜爱的食物，只是从今年开始为了降低运营成本，餐厅只对军官开放了。说起来，为了应对土豆泥供货不足这件事，餐厅限制了每人每天购买土豆泥的份数，没有土豆泥吃的日子里，旁边的芝士汉堡也很受欢迎……

“我不止想起来了土豆泥，还有芝士汉堡……”克莱顿说

“去死啊，为什么要跟我提起这种东西，我甚至想现在下车去找一家美式快餐。”

克莱顿把手搭在了西尔维娅的大腿上，来回抚摸了两下：“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刚刚被冻成什么样子了？”

“你知道吗，其实我还有半包Delicieux，把手从我腿上拿开。”

“成交。”克莱顿立马把手缩了回来。

西尔维娅一把搂住了克莱顿，小声说：“Maybe you should give me a little reward.Don’t you wanna sing a Vortava?”(或许你应该给我一点报酬。不打算唱一首“沃尔塔瓦河”吗？-英语)

“Ma ville natale n’est pas la Boheme.”（我的家乡不是波希米亚-法语）

“Wo ist deine Heimatstadt?”（那你的家乡在哪里？-德语）

“Bavaria？”（巴伐利亚？）

……

驶入莫斯科城区之后，她们这才发现莫斯科并不像从高空中看到的那样。城市的基本功能依旧能够正常运转，发出微光的路灯照亮一些街区，大部分餐厅和超市照常营业。是的——西尔维娅和克莱顿发现了一家In-N-Out快餐厅。一家正常营业的美式快餐厅，这意味着什么？

鸡汁土豆泥？芝士汉堡？远远不止，还可以要一个超大份薯条，浇满美味的千岛酱，再配上草莓奶昔……什么，你管这种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叫“垃圾食品”？晚上最好不要吃？那是对于消耗脂肪能力很差的普通人来说的，只需要安装几块生物电池组件，永远不用担心吃太多会长肉这个问题。

虽然西尔维娅和克莱顿彼此之间没有言语交流，但通过眼神，她们已经达成了共识。为了伟大的芝士汉堡和鸡汁土豆泥，一切阻碍都可以被粉碎！

为了伟大的“垃圾食品”，万岁——！

西尔维娅小声问：“到底是哪个该死的家伙先提出来的鸡汁土豆泥来着？”

“忘了，但是我觉得这是一个正确的提议。”

车在一个岔路口拐入一条只有双向两车道的道路，随后又向右转入一片不大不小的住宅区。非常幸运，那家In-N-Out餐厅离这里很近，步行最多十分钟就能到。

这片住宅区和西欧传统的住宅区一样，四周被三四层高的房子围住，只在一个方向留了供车辆和居民出入的通道，中间的空地由所有的居民共同占有——奇怪的是，这里面居然一辆车都没有停？难道其他居民都不在吗？

“就是这，我们当初花了六十万欧元买下了这片住宅区所有的房子，平时充当我们在莫斯科的情报站，所有来莫斯科的情报人员都会在这里。”

“难道这么一片特殊的地方不会被人发现？”特雷西娅提出了疑问，她实在不太敢放下心来。

“你的担忧是正确的，所以许多驻俄的情报人员已经在莫斯科生活了好几年甚至十年以上了，早就成了一个正常的莫斯科市民，有着在俄罗斯的身份和工作，没有人会怀疑我们。”

满脑子想着一会应该如何实现在美式快餐厅大快朵颐的梦想的克莱顿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哪怕这位代号叫做“飞鱼”的女特工已经盯着她看了半天，直到被西尔维娅用手戳了两下才反应过来：“嗯……啊…那么……现在？”

“Get to the bed~”

什么？睡觉？哈——那是不可能的。两支小队各自分到了一座三层高的房子，里面生活用品非常齐全。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出门。

一直到一个小时之后，克莱顿等到其他人都打算通过睡觉来完成充电了，偷偷摸摸地溜出了门，西尔维娅已经在门口等了一段时间了。

“为了法兰西的荣耀，目标快餐店，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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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尔塔瓦河的歌词第一句是“在我的家乡波希米亚群山中”（波希米亚：一个捷克人为主的古德意志地区国家，大部分领土在现在的捷克共和国境内）

In-N-Out是美国的一个快餐品牌（私以为比M记和汉堡王都要好吃，只是似乎在国内没有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