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春风穿过教室的窗户吹在脸上，青年漆黑的目光透着深沉。

他顺着窗外的阳光看向操场。在那里，或是篮球或是坐在树下聊天的学生们，都在无忧无虑地享受着学生时期的快乐时光。

每四周所轮换到的靠窗位置，是给他无聊的校园生活增添乐趣的唯二途径。好在那几个损友没有和自己坐太远，不然可真就要“熬”过这个学期了。

老师在讲台上的声音被自动过滤，连左耳都没有进入。在他看来，中年女教师在扩音器中放大的声音，还没有窗外鸟雀的叫声来的有趣。

“方项，你上来把这个问题解答一下。”

似乎是注意到了青年对于课堂的淡漠，略微皱眉的老师将后排几个不听课学生中，那最为奇怪的家伙点了起来。

开学76天，她怎么还像是没有见过我一样？

心中按照她的思维推测她的想法，青年将视线转移回来。

当视线刚刚接触到班里的人时，在漆黑一片的空间中，那些转过身来的学生与老师在他眼中全都像是被剥了皮一样。

大到血肉、脉络、骨骼，小到神经末梢与细胞，每当他的视线移过去，那些构建人体的微小部件都好像被放大了几百倍一样，看得一清二楚。

他面色如常，伸出手来按了按太阳穴，黑暗的教室像一块黑色的幕布被掀开，所有人的身体在视野中也都恢复了寻常。

“哟~方大师要发功了。”不知道坐在后排的哪个调皮鬼说了一句，沉闷的气氛被瞬间点燃，学生们纷纷乐了起来，他们都用看好戏的目光盯着方项，就连讲台上的老师都没有阻止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青年没有去在意周围的目光，他只是走到讲台上拿起粉笔，思考都没有思考一下地写画起来。

一串串公式铺下，写完的方项平淡地放下了粉笔，回到座位上继续看着窗外。

周围的几个同学投来羡慕又嫉妒的眼神，但很快便在老师的声音中继续看向黑板。

一串串奇怪的小点在视野中晃动，它们一会儿组成一个奇怪的形状，一会儿又变成一串公式。但无论它们怎么变，就是不会从眼中消失。

方项知道这不是飞蚊症，而是从出生开始就塞在脑袋里的一个东西。从小被骚扰到大的经历让他对这东西习以为常。

下课后，几个同样坐在后排的损友围了过来。

“该死的方项，你昨晚是不是又把所有东西都学过了？”上来就从后面掐脖子的青年一脸凶恶。长得人高马大的他虽然叫邹俊，但可惜长得并不俊俏，块头倒是又胖又大。

“瞎说什么？方项大师可是高人，他一发功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转过来抱着椅子摇晃着打趣的微笑青年叫梁逸。

梁逸和相貌凶恶的邹俊截然相反，他笑容阳光帅气，为人不错。虽然学习成绩中规中矩，但却是年级乃至整个中学的首席帅哥，有个外号叫“梁主角”。

而且身为贵家子弟，梁逸完全没有那种有钱人家老爷的气质。

从家长会来参加的人来看，他的家境应该是学校里最好的。父亲是城里最厉害的商业巨头，他在隔壁班里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班花。那个班花的爸妈和梁逸他爸的关系很好，据说两人在很小就定了娃娃亲，不过梁逸倒是一天到晚说那是“商业联姻”。

他坐在方项前面的一个位置，靠窗倒数第二。在这么一系列的环境加成下，梁逸那个“主角”的称号也就从邹俊这个外号大师嘴里传出去了。

面对两个损友开玩笑一样的话语，方项没说什么，他只是微笑着耸耸肩，把桌肚里的作业拿出来给了邹俊，声音带着些许柔和。

“拿去吧，抄得时候记得看一下，有的题不是这个年龄段能接触到的。还有别把我们的作业夹在一起，我到没什么事，就怕你们倒霉。”

“得嘞~嘿嘿，方大仙今天又是请了哪位神仙下凡帮你糊弄的老师啊。我可没听说过太白金星还会解奥数啊。”拿了作业的邹俊拉来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在他庞大的体格下方项显得又矮又瘦。

“差不多就行了邹俊，小心老仙把你收去当看门童子。”梁逸拍了拍这个和同年级学生相比壮硕如牛的家伙，转而看向了侧靠在墙上晒太阳的方项。

“唉，方项，你昨天说你以后要去考医大当医生是当真的？”

“嗯？怎么了吗？”头靠在玻璃上的青年享受着阳光的温暖。难得一个月换到一次窗户边，不好好晒一晒总感觉整个骨头都不舒服。

“我昨天问老爸了，他就是医科出生的，他说在现在这个国家里当个好医生是典型的吃力不讨好。他让我劝你想一想再决定。”摇晃板凳的梁逸目光中透着一些不安，他露出吓人的表情说道。

“我爸说他在认识我妈之前，曾经半夜被叫醒紧急手术最终也没有治好一个病人，事后反而被病人的家属叫人打了一顿，还拿刀威胁着要赔钱。那之后他就不再坚持从医的理念，和爷爷去学商了。”

方项睁开眼，他看着眼前在一片漆黑中和他说话的肌肉人，按了按太阳穴。视野中梁逸的脸皮便又回到了他的骨肉上。

他看着眼前的伙伴心中升起了一阵暖意，但还是摇摇头。

“我觉得当医生挺好的，我可天生就是一个当医生的好料子呢。”

言语间他拿起了桌上的水笔，水笔随着食指地一发力在他的手中飞速旋转，几次危险的回旋最终都能回到双指间。在两人看来，那动作飘逸又好看，特别是方项掌握到诡异的平衡点，水笔就好像是黏在他手指上一样。

“转笔转得好就能当医生吗？那方项你肯定是个神医。”邹俊努努嘴，他转到自己桌上抄起了作业。

“再考虑一下吧。算了…现在说什么也还太早了。这玩意得等明年高考的时候才能接触到。”梁逸摇摇头，他看着眼前懒散的家伙，随着上课铃转了回去。

期中模拟的成绩下来了，班主任拿起黑板擦，在黑板最左边的成绩排行十名从下往上擦掉了九个。

“这次期中模拟成绩最好的是方项。第二好的是徐亚明，徐亚明最近表现一直挺不错的。成绩能一直稳居第二，值得表扬。”说着的老师抬起头带头鼓掌，全班随着响起一片掌声。

方项依旧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云朵，掌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好像被这个世界排除在了外面。唯一没有鼓掌望着窗外的他，在学生中显得格格不入。

此时的他正专心致志地盯着立在对面教学楼上的一只乌鸦，那只乌鸦不知道为什么也在盯着他。

在这样一个水泥与钢铁组成的丛林里，乌鸦已经很少见了，能够在学校这么一个地方看见实属稀奇。

细笔在五指间来回翻动旋转，方项露出了感兴趣的笑容。一个点在视野的正中央延展开来，一瞬间黑暗便淹没了周围的所有，一切死物只剩下轮廓，一切生灵在眼中均被透视。

“嗯？”液体流出的感觉传来，青年疑惑地转过头来，他按了按太阳穴，手中转着的笔停了下来，但从笔尖与末端溢出的墨水已经被甩了一桌，连同梁主角的背后也被染上几朵黑梅。

青年不动声色地把笔放入课桌中，视线再度看向那只乌鸦，它已经消失不见了。

感兴趣的笑容平淡了下来，恢复了无聊的他继而看向了讲台上的老师。

放学后，三人组走在路上，周围的视线屡屡从他们身上扫过，女生们投来那带着好奇与憧憬的视线几乎全都停留在梁逸的身上，但一看到旁边两个瘟神那些视线便纷纷退散。

人高马大的邹俊又壮又胖，手里拿着小店铺买得炸鸡腿一边走一边啃着，除了残留在脸上的的些许稚气之外根本看不出他是个高中生。

而走在另外一边的方项则除了年龄与外表之外完全没有一个学生的样子，如果不是旁边的损友，他走在那里完全不会有人多去看他。

他从来不背书包，空无一物的双手在两边随着步伐而摆动。面无表情的死人脸真就如同死人一样，多看两眼会有种阴森的感觉，让人根本不想去接近。

“主角，你家人今天怎么没来接你？就不怕你给人绑了？”啃着鸡腿的邹俊眨巴眼睛开了话题。

“怕什么？这里又不是三流小城，这到处的摄像头怎么还会有人敢明着绑票。”

“啧~那可说不定啊，指不定那个要钱不要命的家伙就动手了呢。而且你要是长得像方大仙那样安全，也不用怕了。”邹俊挤着眼睛看向了一边视线飘忽的方项。

“方项，你这个月生活费怎么样？要不要哥俩援助一点？”

梁逸顿时脸黑了下来，他看了眼旁边面无表情的方项，又回头顶了顶这个胖家伙的肚子：“邹俊，我觉得你真应该好好学学说话了。马上都是成年人了，说话怎么还这么粗糙。”

“唉~梁主角你不爱听别听啊，我可没逼着你听。”

眼见两个家伙要吵起来，方项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他摇摇头道：“没事，我这个月不缺生活费。”

“我算过了，只要我没有患需要住院的大病，这些钱足够我用到大学毕业的了。”

他看着两个人，目光逐渐柔和。

虽然邹俊说话很直，但他确实是在为自己着想，对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来说，金钱来源确实是个问题。好在认识了梁逸之后，梁逸侧敲旁击地通过父亲拉了方项一把，让他生活的日子好过了一些。

有朋友真好啊…

作为在社会上唯一能感觉到的温度，有的时候只有这仅存的温度，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在真正地活着。

感叹的方项露出了微笑，走在路上的他抬头看向前方的枝头，枝头上的乌鸦也正在盯着他。

…………

告别了朋友，青年走进了一个老旧的小区。

打开家门的方项正脱鞋，房间中亮起了一对红眼，随后灯光被打开。一对简易的机械手臂挥舞着洒下了一片欢迎用的彩纸，一个轮廓的笑脸出现在了液晶屏上，笑脸下写着一行用作欢迎的字。

那是一个四方形的机器人，这么个滚轮式的机器人是房间中唯一亮眼的东西。

虽然这么一个机器人看上去整体相当不错，但细看的话还是能看见很多粗糙的加工痕迹。

他是用来做一些简易家务活的工具，名字是“1”。

将手中的方便袋放在鞋柜上，从中拿出一个面包与些许生菜，方项把生菜洗一洗便夹着面包啃了起来。整个屋子看上去相当干净整洁，虽然房屋处处都透着老旧，但却看着很清爽。

朝屋内走去的方项在一个柜子前停了一下，他看着摆在柜子上两张黑白的遗像，点上两根插在旁边的香插在小香炉中，微微参拜之后方项走入了自己的房间。

干净整洁的被子与摆放有序的家具外，工具与各式各样废弃的机器被堆置在房间中，纵使它们依次摆放，但层次不齐的机器看上去还是杂乱。

拉开了椅子，方项坐在了电脑桌前，他咬了口裹着生菜的面包，机器人1打开了房门，为他送来了一杯热水，随后离开了房间。

方项打开电脑搜起了一些感兴趣的医学知识，窗外的天色暗淡下来，他拉上窗帘打开了房间中的灯光。在拉上窗帘的前一刻，假意整理窗帘的他扫了一圈窗外。

那只乌鸦并没有在看自己。

是我多虑了吗？控制动物做为移动监视源应该不是这一个世界该存在的能力才是。

想着的方项拉上窗帘，他从桌肚中取出了一张银色光盘，光盘在他按下的一个按钮后延展着变成了一个四方形，仅有人头般大小的镂空的方块中是一个微型的工厂。

精密细致的纹路与立体的空间让人根本无法想象出这是由一张扁平光盘变成的。换做普通人，甚至连想象都不敢想象。

“匪夷所思。”

喃喃的方项从抽屉中取出了一把细长的手术刀，他像是转笔一样地旋转着手中的手术刀，锋利的刀刃在指尖翻动却没有伤到皮肉分毫。

精密的控制给他带来了一种奇妙的**，他很喜欢这种感觉，这**一下便驱散了他的困倦与疑惑。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桌上这个自己做出来的方盒子，表情越发奇妙。

这是第三次有了那样的感觉。在昨天夜里，他看着视野中飞蚊症一般的东西逐渐失了神，随后他摸到周围的钢铁。

清醒过来的时候，那个原本的破旧机器人已经变成了这么一个方盒子。

要说是他做的他是怎么都不相信，这样精密级别的嵌入与组装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工艺，更不可能是一个人类靠着双手能做出来的。

就像是拿着锉刀要精确到微米一样，绝非自己这么一个人类可为……

人类…

想到什么的方项捂住了脑袋，他面色冷淡的想关掉这个方盒。

随着他按下了红色的按钮，安静的方盒立马工作了起来，不一会儿方盒张开了一个小口，一把袖珍左轮顺着斜面滑了下来。

方项眼神一颤，他左右看了眼房间，又站起来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向窗外。流光溢彩的夜市在前方约莫两百米外的街道上。作为老小区的一角，他的家根本不会有人多去留意。

回头看着桌上的左轮，方项在那个微型工厂的侧方找到了关闭按钮，这才将那个东西缩回了碟片。

坐回了桌后，方项拿起左轮。那一瞬间，左轮枪所有零件的组装与拆解便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像是快速的幻灯片一样播了一遍。随后画面消失在了脑海，但关于那把袖珍左轮的所有组成便都已经烙印在记忆中。

方项没有一点意外，这就和他翻书一样，无论在其他人看来多么深奥的东西，在他翻过一遍之后就可以丢到一边了。

这便是上天赐予他脑海的天使，它给方项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同时也让他的生活失去了一大半的乐趣。

放下手术刀的手摸起了袖珍左轮，灵活的手指在左轮上移动，宛若翩飞的蝴蝶，仅仅在十几秒内便将左轮拆解到了螺丝，期间没有超过半秒的停顿，一切都水到渠成。

看着桌面上散落的零件与手中五发黄橙橙的小子弹，方项拿起手术刀正要将这些东西毁掉。

恍然间，他突然想到了白天注视着自己的乌鸦。思考了一下之后，他把左轮枪的小零件与子弹分开在两个抽屉中。

他收好了银色小碟后躺到了床上，就在他尝试思考那个微型工厂运作原理的时候，一阵困意淹没了他。

躺在床上的方项拉上被子蜷缩在一起，陷入了睡眠。

随着意识的逐渐模糊，恍然间，他在满布奇怪的图案的视网膜上看见了一颗鲜活的心脏，那颗心脏鼓动着在下一个瞬间又彻底褪去血色，变成了与心脏一个形状的钢铁。

但诡异的是变成钢铁的心脏依旧在像是血肉一般地跳动鼓胀。

“如果可以……你们这些恶魔也该离开我了吧。”

青年梦话般呓语着，很快就没了动静。

命运对所有人似乎都很公平，他派来了帮助他成为天才的思维，同时地狱也派出了毁灭这一切的恶魔。

它总是会趁着方项不注意的时候，试图彻底毁掉他的生活。

在曾经的某一天，它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