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间，方项睁开了眼，他看着脚下一片纯白的空间便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

他转过身去，在往前延展的纯白之中，一片纯黑突兀的存在那里。在黑与白交接的边缘无比奇异，那里就像是古典黑白电视机里所播放的雪花一样，存在着一片肉眼可见的四方形马赛克，黑与白搅动着变成一段段非人的文字。

在那黑暗与纯白的交界处，一颗拇指大小的黑色石头漂浮在那里。定睛的方项发现那块石头少了一角，缺损的那一角似乎是从昨天造出微型工厂之后才发生的。

朝前望去，漆黑一片的空间中无数各式各样的黑影不断爬起又倒下，在纯黑色的空间中，类人的怪物与人类共同哀嚎。它们挣扎疯狂，在短暂的片刻之后在一片马赛克与诡异文字中消失不见，纯黑的空间也变成了宇宙的背景。

宇宙之中，一个人影缓缓爬起，他没有如同那些哀嚎的痛苦者们一样扭曲着自己的姿态，而是捂着脑袋抬起头来，看向了眼前的纯白。

黑暗之下，猩红的眼睛映出了在纯白之中的那个模糊的白色人影。

顿时，它像是发狂一样朝前扑倒，身体却止步在了纯白与漆黑交界，以石头为中心的交界处形成了一面透明的墙壁，让它无论如何狂怒都无法冲破。

早已经习惯的方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个发狂的黑影，看着它一点点被周围的黑暗吞噬，在透明的墙壁上留下了一张用血涂抹的痛苦脸庞。

方项转过视线，看向了旁边地上摆着的东西。从左到右依次是一颗橡皮形状的炸弹，十把刀刃亮着橙色光芒的手术刀与那个金属质感十足的微型工厂。

他蹲下身来看着这些造物，它们的周围都有像是漆黑与纯白交界处那马赛克一样的黑色物质。

在那微型工厂的旁边，还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在颤动，它就像是活着的东西一样不断颤动，那跳动的频率让方项想起了什么。

当他恍然的那一刻，他的肩膀被推了推。

睁开眼，青年眼神有些迷糊地看向了床头的机器人，它黑白的液晶屏上写着“该起床了”。

…………

随着高考百天的誓师结束，整个班级里都陷入了一股焦急奋斗的氛围，堆积如山的课本摆放在桌面上，唯独方项依旧无所事事地看向窗外。

那只乌鸦一如既往地在那里盯着他，自从那天之后那乌鸦每天都会在周围盘旋，目光始终盯着他，一次两次可能是偶然，但天天这样就肯定是有原因了。

和小说里面一样是有着奇特能力的人吗？在这个科学的世界里面也有这种人的存在吗？

方项的目光越发感兴趣。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和乌鸦背后的人聊一聊，毕竟在他看来无聊的学生时代，没有什么比未知与新奇更加吸引他了。

在难得的体育课上，逮到时间的梁逸并没有和邹俊一样拿本书在树荫下苦学，而是跑到一边的篮球场去尽情释放自己，周围自然而然围过来了许多女生。

一边的方项只是远远地看着属于万众焦点的梁逸与另一边“不争馒头争口气”的邹俊。

他一如既往地独处在操场旁的小树林一角，无论是树下或是看书或是吹牛的人，还是篮球场上释放压力，挥洒汗水的都和他格格不入。

被隔绝的这种感觉并不好，放在常人身上，这种近乎冷暴力的处世方式很可能会让他们人格缺损。但方项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他为有两个朋友而感到开心，除此以外不会再去索取什么温度。

在很早之前他也是孩子中一同奔跑的人，无论是家庭的教导还是周围的环境，都在将他朝着那一个“普通人”的模型去固定。

但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普通人的模型被内外冲击摧毁的一干二净。追逐利益的媒体与警察的审问如同潮水从他的身上冲刷而过，留下了一个房子和他孤独的一人。

尽管周围的个别孩子还愿意带着他一起奔跑，他却不再愿意回到他们的队伍中。

因为从那一刻开始，他注定只是个有着普通人外表，按照普通人动作奔跑的怪物。

眼神淡漠的方项走入了学校操场旁的小树林，他抬头看向最高的教学楼顶端，在那之上站在边缘处的乌鸦也在盯着他，好像是在等着他一样。

方项顺着小树林回到了那栋最高的教学楼中。这栋楼是去年刚刚新建完的，比旁边两座老楼都要高上两层。

他来到了楼顶看着被锁死的天台入口，从口袋中取出了一个银色的折叠小方片。将小方片打开，被折叠的金属在打开的一刻瞬间就恢复了细柄手术刀的模样，折痕消失地一干二净。

随着他轻轻触碰手术刀刀背一处，在锐利的刀刃前端亮起了橘红色的光芒，他拿着手术刀顺着门缝划过，直直切入了铁链中，橘红的刀刃像是切入豆腐一样切入了铁索，在上面挖出了一个小凹槽。

把那一节铁索扣拆下，整根锁门的铁链被他从门上抽下。

顺利来到了天台上，灰色的水泥毫无掩盖的露在外面，这里除了一些天台上该有的水箱之外和其他天台一样空无一物。

而那只乌鸦似乎早就知道会这样似得，它就这么呆呆地站在一个通风机上，看着眼前的来人。

“你是谁？盯了我这么久，难道不露个面吗？”方项扯出了一个自认为还算和善的微笑，手术刀在指尖来回窜动，他看着眼前的乌鸦目光越发感兴趣。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死寂一般的沉默，老师的声音从脚下的教学楼中传来，在周围像是魔咒一样盘旋着。

乌鸦一如既往地盯着他，在安静而诡异的氛围中，方项静静等待着。

在指间翩飞的手术刀尾部出现了一圈半透明的小扣子，随着他的转动套在了小拇指上。眼神一凌，方项将手术刀掷出，银色的光芒一闪穿过了乌鸦，在乌鸦的身体上形成了一片像是水流的波纹。

黑色的一点从视野中心展开，眼前的乌鸦只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皱眉的方项一拉手，手术刀快速回缩，随后他一个转身往回收的手术刀伴随着手臂用力的一拽在半空中画出一道银色圆弧，切向了停留在身后的乌鸦。

“你的父母没有教过你不要玩这种危险的东西吗？小鬼。”干哑的声音传来，黑色的影子一脚踢开飞来的手术刀。

一阵黑羽散开，乌鸦的身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男人黑影。

“那你的父母教过你，不讲礼貌地盯一个人盯上348天吗？”面无表情的方项一甩手，在细线牵扯下飞来的手术刀饶了半个圈，在指尖两个翻转后再度翩跹起来。

“那还真是抱歉了。因为我正在躲避追击，又负了伤，所以总要留意一下周围的可疑人物。”男人的黑影抓了抓头，他朝后退了两步退入了顶楼入口的阴影中，无精打采的他在进入阴影之后恢复了元气。

“倒是你啊小鬼，你应该是和我们一样有特殊能力的吧？”坐在地上的黑影指了指自己，乌鸦一般的眼睛看着方项。

“我们？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吗？”说着的方向却走向了那只乌鸦，他伸手小心地从乌鸦脖子下的羽毛中取下了大拇指长的发声器。

“当然了~这个世界远没你想的这么简单，我们是活在世界阴影中的人，我们会组建一个属于能力者的国家……”分不清男女的干哑声音从其中传来，它没说完方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原本我以为只是小孩看的动画才能出现这样傻的家伙，没想到是真的啊。”捧腹大笑的方项看向了那个黑影，它的思维真是在自己的意料之外，他确实是没有想到有这样傻的家伙。

停下打转的手指聚在一起比出了火箭筒的手势。

“你们中有人能挡得住这个东西吗？就普通军队用的那种88到100口径的，还是说能肉身挡航弹、炮弹？”

黑影愣了一下，他轻哼一声摇摇头。

“为什么要正面对抗呢？少数精英决定了我们会以精英阶层来掌控……”

“那你的意思是…你们中有管理的人才？”歪头的方项表情淡了下来。

“还是说你自认为你们的管理能力能比得上现在的精英层？”

他已经没有想法再和黑影聊下去了，他觉得再聊下去也只是浪费两方人的时间。

坐在阴影下的黑影考虑了一下说道：“我们完全可以控制他们，只要掌握了首脑就行了。”

“你们知道在首脑的背后藏着什么吗？我只劝你一句：别和你那个傻组织一起去送死。我虽然不知道你们的能力有多强大，但我知道少数人的力量是永远无法与大众抗衡。”

摊手的方项一边朝着黑影走去一边淡淡地道：“我知道就算我说了，今天之后可能也会有稀奇古怪的组织来找我，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留下我的什么信息让我被打扰。”

“等等！难道你不想知道更多吗？知道更多关于能力的秘密……”

“知道越多只会越不幸，我只想继续我这样的生活，在时间的长河中生活死去，像是周围和我一样的沙硕那样。”方项淡淡地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黑影。

黑影突然笑了起来，它抬起头来，黑雾一般的身体在阴影下逐渐消散。

“普通的生活……哼~~谁又不渴望呢？但你真的能握住这样的生活吗？你既然奉劝了我一句，那我也送你一句好了。”抬起头的黑影随着风吹过，散去的跟快了。

“我不知道你的身上存在的bug是什么，但你是不可能摆脱这bug的。”

“迟早有一天，你会因为某一个人或者某些事无法克制，然后在世界程序的逼迫下走向我们……做好准备吧。”随着黑雾彻底的消散，方项手中的发声器也没了声响，方项默默地把它放在了乌鸦的旁边。

蓝天之下，教师教课的声响伴随下课铃的响起而结束。

响彻全校的下课铃把方项拉回来现实，他就像从仙境中醒来的爱丽丝一样，看了眼面前梳理羽毛的乌鸦。

走入了教学楼之中，把链条重新锁上，并将切开一节的链扣背对着外面藏起。

顶楼是一些空的教室，基本不会有人来，他也不担心会因为锁链被打开而发生什么事。

扫了一圈无人的最后一层后，方项缓步走下楼梯。

“bug指的是‘程序’的错误吗…”咀嚼着乌鸦刚刚的话，方项神情恍惚地思索了一会儿，最后只能笑着摇摇头。

“确实很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