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飞天面条的描述，说自己不震惊恐怕对方都不信。雷利乌斯凝视着对方：“你认为活生生的人类胚胎也可以归类到基金会‘物资’的范畴里吗？”

飞天面条摇了摇头：“我无法回答你，这是一个主观问题，我自己也没办法确定。我只是制定了这个计划，无论如何都要实施下去，如果你无法接受这么做，我也没办法强求你。”

“这些人被植入记忆后还能恢复吗？”

“这本身就是一项在堡垒内研发的不成熟技术，没有类似的实验。但我想记忆植入就像在白纸上写了点东西，随着后天的教育，并非不可改变。”

听到对方这么说，雷利乌斯心里松了一口气。

“其实现在我们都已经可以完全脱离旧世界的道德约束了。”飞天面条说。“我认为只需要遵循我们自己内心，不越过自己的底线即可。世界上还有很多人类幸存者在消亡的边缘挣扎，等着我们去拯救，如果墨守成规恐怕什么事情也做不到。你能接受我这么做吗？”

雷利乌斯想了很久，最后点点头。

“非常好。”飞天面条似乎很满意得到的答案。

“你说的这些冷冻胚胎长大成人要多久？”

“第一批冷冻胚胎已经发育了15年，预计将在48小时后苏醒。”

雷利乌斯大吃一惊：“什么？这么说你早就已经这么做了？！十五年了？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要征求我的意见？”

飞天面条对他眨眨眼：“在我的计划里，你将引领这些人走出堡垒，刚才征求你的意见是因为，如果你接受不了，我就得改变计划了。”

“我来领导他们？不……我……”

“他们会被设定为完全顺从于你。”

“你为什么不领导他们？”

“因为我做不到。”

“为什么？”

“醒来后你就知道了。”飞天面条问。“之后我们再聊具体方案，所以你已经准备好复活了吗？”

雷利乌斯叹了口气：“唉，复活还需要什么准备吗？”

飞天面条把触手伸进身体里，不一会儿，从他的身体里变魔术一样掏出一个大到夸张的巨型铁锤，看铁坨的大小它至少重五百公斤：“心理准备。”

说着，对方用纤细的手举起巨型铁锤，对准雷利乌斯的脑门。

“等等，你、你要做什么？！”雷利乌斯吓得手无足措。

“别怕，只是叫你起床。”说着飞天面条一锤砸下，正中雷利乌斯脑门。

哐当！“嗷——！！！”

雷利乌斯在梦中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没想到复活比死掉还疼。

＊＊＊

“嗷——！！！”

和所有被噩梦惊醒的人一样，雷利乌斯复活后的第一反应是坐起。

随着他的动作，吸在额头上的吸盘啪嗒啪嗒的掉落，把雷利乌斯的头拉的生疼。他发现醒来后的自己躺在一间被照的通明的小屋里的病床上，倒是和梦里的场景很相似。

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和记忆中的稍显消瘦的自己有稍许微妙的不同，现在的自己看起来要结实一些。现在他全身只穿了一条内裤，不过不觉得冷，内裤上的凸起的小伙伴表明一件事：这次重生没有改变他的某项关键属性。

想到这里，雷利乌斯不禁松了口气。

“嗨？哈喽？你好？有人吗？飞天……呃……”

他想呼叫刚才梦里的飞天面条，突然觉悟起自己还没问对方的名字。

“雷利乌斯先生，我在这里。”

一个声音传来，和梦里的一模一样。可雷利乌斯环顾四周，除了墙壁和一扇门外没有发现有人。

“你在哪？我怎么看不见你？”

“抬头，天花板，角落。”

雷利乌斯顺着视线，看到一个正对着自己的摄像头，镜头闪闪发亮，像眼睛凝视着自己。

“我去哪找你？”雷利乌斯对着摄像头问到。

“你不需要找我，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我。”摄像头说。

雷利乌斯一愣：“这时候就别开玩笑了吧，飞天面条？”

“你可以叫我约翰。”

“约翰，你是个人工智能吗？还是在控制室里？”

“人工智能项目失败了，创造灵魂依然属于上帝工作的领域，不过，我现在的存在类似于人工智能。”

“怎么说？”雷利乌斯问。

“人工智能的能动性极低，无法合情合理的处理休眠期间设施里发生的紧急情况。为了担任你们的守望者，我放弃了自己的身体，把意识转移到了这处设施的中枢核心里。只有这样我才得以在漫长的岁月中保持清醒。”摄像头像是活人的脑袋一样开始左摇右晃，一边对惊讶的雷利乌斯说。

“酷……真是酷毙了的想法。”

“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需要你的协助了吧？”约翰说。“我和你一样都是人，只是我们灵魂的载体不同。”

“知道了，我们开始吧，你要我做什么？”雷利乌斯干脆的说。

“你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熟悉一下你的新身体。”

“好嘞，老板。”

＊＊＊

按照约翰的指引，雷利乌斯在苏醒的区域打着赤脚行走了一段距离，在仓库模样的地方找到了几件仿佛是黑色橡胶材质的衣服，外表看起来像雨衣，非常滑稽。不过雷利乌斯摸了摸发现，衣服内部有绒毛一样的内衬，也许穿上后会很舒服。

换衣服时，雷利乌斯感觉到摄像头一直盯着他，为了缓解尴尬他找了个话题：“约翰，你现在感觉自己……如何？”

“我就是这个设施本身。”约翰回答。“这处堡垒已经危在旦夕，反应炉能量输出目前仅为巅峰时期的5%，我不得不关闭绝大多数区域的功能。如果把设施比作我的身体，我现在是个行将就木的百岁老人。”

“哦，真糟糕。”

“不用为我感到惋惜，我现在的状况比你要好得多。”

“是吗？你这么觉得？”

“是的。”约翰确定的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把意识上传到计算机里的吗？我先把大脑的一部分用芯片替代，慢慢把我人脑里的记忆写入芯片中，接着再逐步提高大脑里电子元件所占比例，直到100%。”

“…………”雷利乌斯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是一项危险的实验，同伴认为我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不过我倒不这么觉得，相反，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生老病死，我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不是一次牺牲，相反可能是飞升。”

“为什么？你认为你现在的状态更好？”

“那当然。雷利乌斯先生，你想啊。人类的躯体出生时脆弱，衰老时腐朽，寿命充其量一百多年，而巅峰期更是只有二十岁到三十五岁这么短短一刹那，过了这段时间就进入了漫长的倒退期，直到死亡。不死鸟计划一直在尝试改变这个过程，可所有的尝试都失败了。”

“真是不幸。”雷利乌斯拿起一件合适自己尺码的衣服，开始往头上套。

“不过至少前人的失败积累了足够的经验，我才得制造出足以让你重生的躯体。”

套着衣服的上身猛的蠕动起来，情急之下，雷利乌斯的脑袋从袖子里钻了出来：“等等，这么说，我现在的躯体已经不是原来的我自己了？！”

“你经历了跟我类似的过程，你原来的躯体在事故中四分五裂，惨不忍睹，受损的具体情况我还是不多描述了。你现在的身体大部分器官都是参照不死鸟计划其中一个失败品的DNA在培养槽中成型，然后一件一件移植到你身上，替换掉已经坏死的部分。”

雷利乌斯感到脊背发凉：“失败品？你说我现在的身体是失败品？失败在哪？”

“慢慢来，先把衣服穿好吧。”

他迅速三下五除二的重新穿好上衣，表情诚恐诚惶的等着。

约翰于是说：“你现在的躯体，寿命和巅峰期相较你原先的躯体都有所延长，而且不存在很多原先固有的缺陷，比如阑尾、智齿、尾骨这些进化缺陷遗留的无用器官都被删除了。然后在精神力、体力、肺活量、免疫力之类的参数上也比原先略强。”

雷利乌斯眨眨眼：“还有呢？”

“……虽然你现在的身体较以前有诸多优势，但你要注意，这并不代表你就不需要保持锻炼和健康饮食了，否则你一样会面临肥胖——”

“等等等等等等！我问的是我现在的身体失败在哪里？失败！”雷利乌斯打断约翰。

“你的身体本身就是失败品。”

“为什么？听你说的我反而觉得很成功。”雷利乌斯道。

“不死鸟计划的目标是让人类避免再受到疾病、衰老、疲劳这些负面因素的影响。你的身体既不能永生、也不能免疫疾病、而且依然会劳累，仅仅是比原先有了一点点提升，所以自然算在失败品的范畴里。”

雷利乌斯松了口气：“别吓我嘛。”

“抱歉吓到你，但我说的是事实。”

“能活过来我已经很满足了。”雷利乌斯说，其实如果约翰描述的没错，现在对他来说都是意外惊喜了。

“至少在克服人类身体的缺陷上，不死鸟计划失败了。但我也许另辟蹊径的实现了这个计划的目标。”

“你？”

“是的，我。”

＊＊＊

雷利乌斯想了想，道：“可你说你现在的状况已经和行将就木的老人差不多了。”

“这只是种比喻，我现在的状况对比真正衰老的人，区别在于老人知道自己寿命将尽是无法自我补救的，但我可以。我的意识和这座堡垒的系统同在，虽然堡垒即将停摆，但并非不能修复，也就是说我的‘衰老’是可以通过‘替换零件’和‘修复’逆转的。这也是我唤醒并复活你的原因，你将帮我‘返老还童’，然后我们一起去拯救世界。”约翰话里带着激动。“你真的是我的救星，雷利乌斯。”

雷利乌斯吹了吹口哨：“听你这么说，我热血沸腾起来了。能不能告诉我，你返老还童的第一步需要我做什么？”

“等你休息好以后，带着苏醒的……其他人去地面，设法展开太阳能板。仓库里有相关零件，这些零件经过耐久处理，是为了等战争造成的大气尘埃散去后尽快发挥作用。”

“好极了，万物生长靠太阳。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下，这不是我的专业。”雷利乌斯说。

“也不是我的专业。”约翰说。“但现在高技术人才不足，也没办法追求专业对口了，我会按数据库里的相关内容给你提示的。。”

雷利乌斯不禁笑了：“好吧，老板。”

“等……设施完全恢复，我们就可以开始援助附近的幸存者了。”约翰说。

“嗯。”

没有轰轰烈烈的开头，也没有跌宕起伏的发展，躲在堡垒里的两人就这样随意的开始了他们的末世。

＊＊＊

时间回到现在。

“这就是我的重生了，约翰救了我。我在死前勉强算是加入了菲尼克斯这个组织，所以重生后自然担起了援助人类幸存者的职责。”艾伦说到这里，叹息着摇摇头，这口气显然不是为手里的抽到的一组烂牌叹的。“最初的日子真的值得怀念，很艰苦，也很充实，可再也回不去了。”

“就是你和这个约翰创造了雷斯亚教会？”莉塔问。

“是的，约翰认为我是宗教学专家，正是他计划中需要的，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多久以前？”

“至今有五十多年了。”艾伦老实回答。

莉塔看了艾伦一眼，他现在的表情看起来身心俱疲。

红发女士温柔的摸了摸艾伦的头，艾伦也没拒绝。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对吧？”

“是约翰没我想的那么简单……等我发现我和他之间存在……分歧的时候，他已经强大到我无法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