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少女《1》

两人一起向着森林的出口迈步走去，依稀可见天边那日落的夕阳，突兀地染红了这洁白无瑕的云彩，从枝叶间望去，一丝一缕的红霞伴着绿叶，在这苍茫旅途中，显得如此热烈，又分外的恬静。鸣蝉在夕阳下彻彻长吟着，火红的光辉照耀在雪凌苍白的面孔上，映亮了她那冰冷又略显消瘦的脸庞，罪孽的红瞳空洞地微阖着，黯然无神。

走着，走着，道路边的树木也越来越加稀少，绿叶不再具有刚入森林时的繁密及茂盛，此时已然形成稀稀疏疏的一片，孤独地落在魔女的脚边。黑色短靴悄然踏入到那泥泞的土地上，双眸瞥见那上大小不一的脚印交错相缠，倒已是形成了条别具风味的小道，延伸入远方那处，长而极长、远而极远的。

歪歪斜斜的路标指着一个模糊不清的方向。

秋风飒飒，泥泞的道路中泛着它固有的乡土气息，越渐稀疏的树木如同可怖的鬼怪，张牙舞爪地凝视着那偶然路过的旅人，锐利的枝杈上摇曳着几片干枯的残叶，显得孤苦岑寂。女孩身穿那一身哥特系连衣裙，头戴着宽大的法帽，黑色的短靴悄然带上了泥土。身边的契约者，也就是那只形影不离的猫儿蹲在她的肩膀上，一双黑眸望向了远方，似是发觉了什么般不由怔住。

在她们前方的树旁，一头蓝发的女孩跪在那儿，盯着脚下的泥土直发着愣，在下一瞬间，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蓝眸扫视着周围一派荒芜的景，似被惊吓到般的，张皇失措地四顾盼望，像在思考着该如何逃离。刹那之间，她猛然瞥视到了渐近的魔女，竟使那双眸子被惊恐笼罩。“啊啊啊！！你，你不要过来啊！！！”吼着，这狼狈的女孩子突然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泥土地上。

肮脏的泥水溅上了她的白裙摆，使她又有些嫌恶地站起了身。

“总……总之你不要过来！你……你是被派来抓我的是吗？！！”恐惧的嚷声里带着颤抖，伴随着牙齿咯吱咯吱的响声，这孩子畏畏缩缩地藏到了树后，等到魔女摇头否定的那时才踏出了脚。她的蓝眸瞄着红瞳，对方的红瞳也冷盯着她的蓝眸，就这样僵持了许久许久。慢慢的，惊恐消失在她的瞳孔里，女孩缓缓喘着粗气直到心神平复，然后竟像是遇到了救星似的，她踉跄地朝雪凌奔去，话语微带着颤抖而模糊不清，其中甚至还带着如释重负的意味，“你，你们，快带我离开这里！我，我再也不能忍受这个地方了，快！快......”

雪凌稍稍一迟疑，那双红瞳冷若薄冰地直望着对方，许是对这不可思议的举动感到了惊讶。她用力压下那黑色的帽檐，将双眸尽数遮掩，随后摇了摇头，甩开女孩准备独自离开。然而这死皮赖脸的家伙可不愿放手，她甚至从雪凌身后一把抱住，一遍又一遍地恳求着与其同行。墨绿色的猫惊得直跳下去，泥泞的土沾满了它的毛发。

“喂！你这小屁孩到底在搞什么啊！”喵喵愤怒地吼了一声，沾上泥黄色的毛发甚至都要爆炸开来。

“你你你！你会说话！？”与此同时，女孩也被吓得松开了手，差点又要回归泥土的怀抱。

她们同时听到了第三者的声音。

“可以是可以。但是……”雪凌停下了脚步，她转过头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轻风微微拂过她深粉色的长发，小小的玻璃瓶在腰间摇曳着，其中的小红果子倒是显得有些耀眼。“你真是太好了！！”来不及思考喵咪说话这种奇怪的事情，这女孩子竟然又一次拥抱了过去，甚至还想要亲吻魔女的面颊。当然，对方也立即阻止了她。

“这么说，你们就是旅行者吧？就让我跟你们一起吧！我……我不会拖累你们的！只要到达那个城市就可以了——木格尔城，没错！就是木格尔城，我在这森林中已经三天了，你们就行行好答应吧。”

“木格尔城？你难不成，知道进城的路？”旁边的喵喵骤然开口了，那灰黑的眼眸似乎在洞察着什么般，紧紧打量那个女孩，像是想要看透她一样，瞳孔里乍地闪过一抹狐疑。“雪凌，暂且就答应她的请求吧，之后的事日后再从长计议，只要我们把她送到那个什么木格尔城就行，不过嘛——我们不也要去那个城市吗？”

“而且……我得把这脏兮兮的爪子洗洗干净。”然后，它若有若无地嘟囔了一句。雪凌瞥视了喵喵一眼，苍白的脸庞迎着那阳光呈现出不真实的透明之感，她似乎在思绪着什么般眼帘微垂，而后也悄悄点了点头，用那极其冰冷的声音告诉她，“那么，既然喵喵说了，你就和我们一起。”

女孩听闻这话，就像是流离失所的乞丐被肯定了价值般的，脸上浮现出了兴奋的笑容，蓝色的瞳孔中闪烁着格外明亮的光辉。与此同时，她活蹦乱跳地朝远方望去，一边还回过头望望魔女的脸，其中却无带一丝厌恶与仇视，“太好了！这次就感谢你的帮助了。嗯哪，终于，终于可以回家了！”

雪凌悄悄凝视着那女孩的身影，虽是诧异，却敛眸不语。对方因娇生惯养而显得娇嫩的脸庞，却突兀地带上了几条若有若无的浅红色疤痕，混杂着些许泥土的痕迹。那蓝色的长发显得有些杂乱，脏兮兮的看样子很久都没有打理过了，女孩身着的衣物明显是一些富人穿的，这是一件丝制洋装，但上面却突兀地粘染上了大片的泥浆，再加上她之前奇奇怪怪的举止，大概会让每个人都不由生疑吧。

然后，那女孩微笑着凑近雪凌，自顾自地打量着，竟不自觉地伸手抚上了那苍白的脸庞。对方冷冷地睨了一眼，使她发觉了自己的不对劲，猛然收手的瞬间还不知所措地向雪凌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我……因为那太像人偶了又没有什么表情所以......对，对不起啊！”

可看雪凌并没有产生任何反应，女孩只得轻叹一口气，如释重负低微喘息，待心神恢复平静时，她才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对雪凌说道，“我，我的名字是艾......呃……不，是萨琳娜！你叫雪凌对吧？请多指教噢。”说着，她格外兴奋的，边跑边指向了小径的远方。

“木格尔城要往那里走喔！这破路标指的可是反方向，超不靠谱的！”

魔女盯着那女孩的身影，站在后方、独自的——不，还有那只墨绿色的猫，也紧跟在她身旁，只是半话不语。

木格尔城外。

众多从大陆各国而来的商人排成了一大长条浩荡的队伍，陆陆续续向城中走去，看上去倒是热闹繁华——在魔女的眼里，这倒像是行尸走肉，身影绰绰，融为一袭混沌的嘈杂。其中不免夹杂着行人，以及末路的无所归依的旅者，自己也不知如何就倒在城门外的醉鬼，呦呦呵呵的小贩推着他的车子在叫卖着，头戴鸟嘴面具的少年背着他的棺材、俯身远离了这烦扰的长队……

随着商队渐渐走入城内的，是两个女孩。一只墨绿色的猫，蜷伏着身子，无所事事地蹲坐在深粉色长发的哥特系女孩身后。拥有着蓝色长发的女孩和那只猫一样的显得狼狈不堪，像是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故一样，只是盲目地望着这个繁华的城镇，不免流露出了欣喜的笑。

“雪凌，谢谢你们的帮助，等回到城中，我一定会好好款待你们的。”萨琳娜喜悦地嚷嚷道，那头蓝色的长发披散在身上，似乎已经被她不怎么细心地梳理过一遍了，一双眼眸直望着这繁华的城镇，对这城镇很熟悉的样子。她低声喃喃着，仿佛在笑，“自从那天以来，这里也改变了不少呢。雪凌你觉得呢？你也喜欢这样繁华的地方吗？”

“并不。”雪凌立即否决，那双红眸在黑暗中望着那如流水般的浩荡队伍，流转出了极为锋锐的芒。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就像是害怕看到他人般的，轻拉下帽檐，以冷静的声音言道，“我和喵喵只在这里停留几天，几天之后我们就走。”

“多，多呆一会嘛……”萨琳娜刚要再说些什么，却殊不知，一张像是那个国家每日报刊的纸张状物品冷不丁地扑来吻住她的脸庞，使得她有些惊异地叫喊出声，慌忙而嫌弃般拽走了贴在脸上的这张纸。那眼中充斥着愠怒，娇柔的声音愤愤直嚷着，倒是和她美丽的面庞极不相称，“啊啊啊，我怎么一直都这么倒霉！”

雪凌红色的眼眸朝那报纸注视良久，却悄然显现出疑惑的神色。她迈着步子缓缓走到萨琳娜身边，悄无声息地将那张纸接过拿起，红瞳望着那纸上黑白色的一系列文字以及似乎是附带照片的影子，微微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话语。

“雪凌，怎么了！这上面写了什么啊？”萨琳娜用略带怒气的语气对雪凌说道，嘴角不耐烦样子地嘟着，似乎是对身边女孩的做法感到了不满，同时她一把抢过了那张报刊，双眸恰好偶然瞥视到了而上的密密麻麻字幕上一张黑白的图片，使得她竟然惊愕了一会儿，随后丧气地摆摆手，连说话都有些支支吾吾。

“没错，是我，我的名字，并不是萨琳娜，而是......艾玲尔。”

这张报纸的首页印着一个长发女孩的半身像，身着华贵的丝质洋装，繁杂的褶皱垂下一层一层，那张脸庞隐约还带着婴儿肥，一双眼眸颇具神采，嘴角如胜利者一般扬上来，竟与眼前的萨琳娜一模一样。边上是一段黑体的大号标题：我国公主艾玲尔于三日后回归。

“人类，可真是虚伪的生物，连名字，也包含着假意。”一旁的喵喵冷笑着说道，那双深灰色的眼眸如正在审判的法官般隐现出阴冷之光辉，它甩了甩自己脏兮兮的尾巴，像在提醒对方的罪过似的。

“只是！我好歹也是个公主嘛……到时候还可以给你们带个惊喜什么的……”艾玲尔抱歉地摇了摇头，扭扭捏捏地摆弄着双手，像犯错的孩子一样低垂着脑袋。她的这段解释倒还真是幼稚，不过，对如此不经世事的她来说，这也情有可原。许久后，她似乎已经想好要说什么样，真切地说道，“对不起，在旅途中欺骗了各位。但是，虽然我是这个国家的公主，但纸上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不是你？那是谁。”喵喵显得有些不相信，话语有些突兀地骤然加大了几分。它似乎发觉了路过人投来的异样眼神，随而尴尬地摇摇头，压低声线对她询问道，“真的？”

“这......我也不知道，我们先进城等下再商议吧。”艾玲尔万丈摸不着头脑地摊了摊手，蓝瞳中掠过疑惑以及想知道事情真相的迫切。她一把握住雪凌的手，顺着拥挤的商队，朝城墙边缘悄悄地潜了进去。猫儿在后面跟着她们，眯起眼睛窥望着数不尽的人群，若有黑衣少女的身影出现在目光中，在眨眼的瞬间不见了踪迹。

“一起来吧，我会找时间解释这件事的，总之......还是找个地方安定下吧。”

厚实的落地窗帘刻意地将阳光掩盖在了外界，昏暗的房间里带着一股压抑的滋味，显得沉闷而寂静非常。一头深粉色长发的无机质女孩坐在柔软的坐垫上，正在聆听般微抬起额头，仿佛精心打造的人偶，没有任何存在能撩动她的心弦。墨绿色的猫儿在她身边匍匐着，顺应本能般无聊地摆弄着一个毛线球，它眯起眼睛，悄悄望着那蓝发的、双腿盘起坐在垫子上的女孩，似乎看透了般，仔细地听着她的话语。

“看这里。”艾玲尔用手指了指报纸上的一段文字，与此同时清清嗓子，随即开口道，“我读一下，这段文字的标题是：我国公主艾玲尔于三日后回归。然而我很深刻地记着我已经在外不止三天了，显然，是有人冒充我而作为公主回到皇宫享受天伦之乐。”

“那么你在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喵喵有意无意地询问了一句，那双黑瞳紧紧凝视着手中的线球，黑色如蝙蝠般的大翼在身上缓缓浮动，可那线球却悄然脱离了手的掌控向那阴暗之处滚去，眉头带着些不如意的一皱，便抛下现况再次审视着艾玲尔的眼睛。

“我......”艾玲尔叹了一口气，随而摇了摇头，便说起了那件不久之前的事情，“十天前，我瞒着仆人们和保护我的侍卫偷偷溜了出去，去了国家的起源之河，木格尔河。”

“还记得五年前国家因外敌的入侵而被迫迁都，是这条河保卫了众人的性命，父王带领人们沿河建造城市，这才有所保全。那时候，我也想重归故地……好吧……其实只是偷偷溜出去玩而已。但是那天不同，当我来到这个湖畔时，却看到了两个身穿黑袍的人……”

“我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我在一个脏兮兮的小屋里醒来，被绳子绑得不能动弹……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可那时我的脑子却昏昏沉沉的，全身都无力了……”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双手也不自觉地抓着自己的头皮，像是要把这东西连在发缕一起扒下来似的。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只是每日都会有一个黑衣人送来饭菜，就这样过了几天。我不知不觉地发现绳子松开了……幸亏那房子不高，我从窗口跳下了下去，只是擦破了点皮而已，并无什么大碍……一直看守我的那个人也不在了。”

“然后我记得……我跑了很久，也不知在那森林中摸索了多长时间，直到我来到那个小路，我才停下脚步想歇歇。于是，于是！就来了你们。”艾玲尔突然激动地站起身子，她支吾了一声，然后高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我觉得！那个人一定是想代替我参加两天后的加冕典礼，如果如果她成功的话……”

“呵，还真是有趣的故事呢，要不就去会会那个假扮公主的人，以打发无所事事的时间。”喵喵兀自喃喃道，灰黑的眼眸闪过一丝阴冷的冷光，随而轻盈地攀爬入了雪凌的怀中，享受般地蹭了蹭，抬头望向那苍白的面孔上并没因它突兀的举动而产生多大的反响。

“让我考虑一下。”空灵的嗓音里带着些冷硬，雪凌摇了摇头，那双暗红的眼眸中却没有任何感情波动。“拜托了！既然你是会让猫都说话的魔女的话，一定一定有办法的吧！不要为了我……至少，至少是为了这个国家……”见她如此，对方焦急地喊着，一把握住了雪凌的手。

“国家……？”魔女突然怔了一怔，她立马抽回了手，背过身，使那位公主无法看清自己的神情。

猫儿冷哼一声，漆黑眸子始终审视着这两个人。

“一切……全凭我自己的意愿。”

红瞳的罪人只是这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