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这方方正正的东西是什么？”

“有点像我家昨天吃的魔芋呢。”

“笨蛋，这明显不是吃的东西啊。”

早会上，虽然雪子还没有到场，但是评议厅内像是码金条般磊成一个小金字塔状的黄色长方块强烈地吸引了家臣们的注意。

这些长方块都用黄油纸包裹地严严实实，大小一致地摆在好几个漆盘里，评定室内还有一股淡淡的奇异味道。

这一次，大关龙照也在场，他扬起鼻尖，撑起鼻孔，闭着眼睛仔细地闻了闻。

“我说，你们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啊，这味道是……好像哪里闻到过。”

“啊——！”

“这个！不就是我们平日里总是会去的温泉的味道嘛？！”

“诶，好像真的是……”

“从哪里飘过来的？”

众人带着疑惑的神情，渐渐地又一次把目光集中在那一摞摞的金字塔上。

“难道说……”

走廊上响起数人沉重的脚步声，朝比奈泰亲的身影最先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这意味着什么，众人已经不需要再有人提醒了，纷纷俯下身去，静静地等待着那位的出现。

“啊，效率很快嘛。”

随着脚步声的回荡，还没有入座的雪子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对地上的这些金字塔发出了感想。

“做工很不错啊，看来你和奥平贞能有好好费心思，广桥医生。”

雪子入座，把手架在肘枕上，随手拿起了一块，掀开一小层黄油纸略微检查一眼。

伏在地上的家臣们抬起身子。

“令臣惶恐，本就是应该做好之事。”

“辛苦了。”

“保险起见，先问一句，广桥医生。”

“殿下。”

“每一个步骤都有按照我吩咐的来做吧？”

“这是自然，每一个步骤都是由不同的人完成的。”

“他们也互相都不认识，这样一来这秘方一定无法外传吧。”

“【秘方】……吗？”

雪子把先开的黄油纸重新叠好，放回原位。

“那么殿下，还请问这个东西的名称是？”

“不知道由我来起名字合不合适呢。”

“既然是殿下所作之物，当然只有殿下有这样的资格。”

“是吗？”

“那么，就叫这个东西为【肥皂】吧。”

“【肥皂】……吗？”

看着台下的家臣们都面面相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时，雪子却陷入了深深的担忧。

‘这样会不会改变原来那个世界的历史呢？’

‘肥皂这个东西，记得是很晚才有的东西吧。’

‘欧洲的黑死病发展到后期，确实是因为肥皂的出现而停止的没错，但是……’

‘如果让什么本该死去的人活了过来，这不就是蝴蝶效应的开始吗？’

‘看来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份配方流传出去，如果就这样消失在日本的历史里的话，等等……日本的历史……？’

“殿下，能否回答我们，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呢？”

以广桥直冈为首的家臣们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果然会问吗……？’

雪子一挑嘴角，似乎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这个啊，其实并不是我的原创哦。”

“诶……那是？”

“是我之前在一本明朝的书上看到的。”

“明吗？”

“嗯，明朝产一种名叫【皂角】的植物，用来洗涤衣物。”

‘没错，就是这样，就这样把锅甩给祖国伟大的劳动人民就好了！’

“哈——原来如此。”

“殿下？这东西为什么有一股……”

“是不是有一种温泉的味道？”

雪子接上了山本的话，随手拿起一块扔给他。

山本晴明踉踉跄跄地接住，生怕摔在了地上。

“是……果然是……”

“那是硫磺，嘛，虽然不知道这样说你们懂不懂。”

“硫磺？那不是制造铁炮火药的原料吗？”

岩田平太郎也睁大了眼睛。

“没有错。”

“那……那我们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呢？”

“洗澡。”

“诶？”

家臣们纷纷开始小声议论，虽然无论雪子说出什么话来都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是一群平日里最多只拿树叶擦擦身子的武士们，完全无法想象自己该怎么用这砖头似的东西来洗澡。

“不单单是你们，平太郎！”

“在。”

“今日起大量从堺购置【纸盐】和【硫磺】。”

“大……大量是……”

知道雪子说出这个词就一定不会是小声小动的平太郎，开始在心底里默默的计算起今年税收的盈余。

“现在库里还有多少？”

“这……”

虽然这是在早会，但是在众多家臣面前提及本家的盈余，这可是当政的大忌啊。

平太郎咽了咽口水，有些为难的看着雪子，目光也在不停地暗示她。

“没关系，说吧。”

“扣除今年要上的年金以外……”

“还有【金】五百两，【粮草】六千八百石，【通宝】五千贯左右……”

“全部花掉。”

“好……啊——？！”

“噢……这……”

平太郎差点没忍住惊叫出来，其余的家臣们也倒吸一口凉气。

别说要把黄金全部花完，就是把这五千贯铜板全部换成粮食，那雪子就将成为三河、远江、骏河三国的万石城主，真正意义上的小大名。

‘这样一来，不怕今川家会有所行动吗？！’

大关龙照啃着自己的手指，余光死死地盯着雪子的侧脸，突然，他神情一变。

‘喂！我的奖赏还没有发呢！’

“殿下！全部花掉是不是……”

“九州今年答应能给我们多少猪苗呢？”

“大概一百头左右，如果路上太平，估计能有一百五十头。”

“不太够啊。”

“殿下！”

“把黄金全部用来进购【纸盐】和【硫磺】。”

“全部？！那会是什么样的量啊！”

“至于那些通宝，九州那里的出价是多少？”

“不提南蛮人的商船负责运货的话，每头是两百文左右。”

雪子皱了皱眉头，思索片刻。

“告诉他们我们出双倍的价格，让他们把成猪也都卖给我们。”

“殿下！恕在下直言！如果这么做的话……”

平太郎急匆匆走出人群，跪在雪子面前，两人之间隔了许许多多的金字塔。

“这么做的话，来年的城建，水利，俸禄的钱会彻底的压垮我们的！”

“没关系。”

“诶？”

“我们还可以卖【肥皂】啊。”

“啥？！”

这下平太郎算是彻底惊叫了出来。

谁会来买一块只能用来洗澡，还带着一股臭鸡蛋味道的东西？！

“殿下！请……”

雪子抬起放在肘枕上的手，原本吵闹不堪的家臣们立刻安静下来。

“不单单是你们。”

“从今日起，我们会大量制作【肥皂】。”

“今桥城的每一户，都必须免费分到一块。”

“另外，传令下去，城内的所有民众，至少每七……算了，每十日就必须用肥皂洗一次澡。”

“这……这样一来！还有谁会买……”

“我可是听高山友次大人说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正当平太郎准备提出反议的时候，雪子却对他鬼魅一笑。

“我们的宗主，今川家，今川义元公他，可是早早的就买好了应对瘟疫的药物呢。”

“诶？”

广桥直冈略感吃惊，用手摸了摸下巴。

“可是最近不是有传闻，远江和骏河也陆续出现患者了吗？”

“正是这样！”

雪子用力地一拍手，吓得家臣们猛地一颤。

“最有趣的是，今川家购入奎宁和石灰的时间。”

坐在人群中的梅忍眉头稍稍一皱，但立刻重新回到状态。

然而，他的眯眯眼看到，雪子的注意力正在盯着他，此刻他必须说点什么不可了。

“毕竟织田是今川的敌对方，消息传得那么快，说不定只是偶然。”

“是偶然吗？”

“………”

看着雪子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梅忍感到了一丝恐惧。

“四个月前，堺就已经收到了来自骏河的订单，这也是偶然吧？”

“四个月前？！”

岩田平太郎差点惊讶地跳起来，惊慌之余，他看了看广桥直冈，又看了看朝比奈泰亲，但三人都面面相觑。

“也就是说，是今川家的人投的毒吗！”

家臣中有人说出了很多人都不敢说的话。

梅忍的表情也微微一变，扶在膝盖上的双手也紧紧握住。

‘那个老家伙，居然不相信我……’

众家臣议论纷纷，甚至有人想要拿三河来威胁今川家，雪子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的看着每个人的表情。

终于，她抿嘴一笑。

“今川义元——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吗？”

听到这个名字，众人像嘴里塞了袜子一样瞬间安静下来。

“在自己的领国内散布瘟疫，然后花重金去买瘟疫药。”

“那么……真的只是巧合吗？！”

“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一定是那个犯人先斩后奏了吧。”

大关龙照满脸疑惑地侧向平太郎。

“喂，岩田大人，先斩后奏是什么意思？”

“啊……就是……”

“也就是说！”

雪子刻意提高嗓音。

“有个笨蛋，现在我们这里投下了鼠疫，随后再跑到了今川家去通报的情况。”

“这不是找死吗？那个今川义元会饶了这种人？”

“所以说才有意思啊，到底是什么样的条件，是能够比拟这一整座城百姓性命的呢？”

“这也太奇怪了。”

平太郎双手插胸，被这一连串的问题弄得直摇头。

“龙照，我记得你有事情要和我说吧。”

雪子的目光转向人群中被埋没的大关龙照，虽然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但是头发还是乱的跟河马的巢穴一样，甚至还沾着泥土。

众人的目光也立刻都转向了他。

“啊……是！”

“在下先前在鱼屋打……啊，不是。”

“是在鱼屋教训了几个胆敢侮辱主公和朝比奈小……”

“咳咳……大人的商人。”

雪子听着龙照一卡一顿的回答，压抑着心里的笑意，看来像这样正经的说话，对这家伙来说可算是一种折磨。

“所以，你发现什么了？”

“那些商人声称，自己知道先前投放鼠疫的犯人是谁。”

“什！…….”

听到这句话，低着头的梅都已经能听到自己脑血管里的血液冻结的声音了。

“那个名叫八郎的人，正是他们在骏河清水城一同入伙的！”

“清水城？——！”

“那不是……本家？！”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吧！”

“本家为什么会做这种事情！”

“安静——殿下御前！这已经是今天第几次了！”

朝比奈泰亲朝喧闹的人群大吼道。

“呵——”

听到雪子的冷笑，家臣们又立刻把注意力调了回去。

“果然……是那个老太婆吗？”

“殿下……”

雪子阴沉的脸吓得众人都不再敢说话。

而她却立即起身，取下身后的泥棒切，连一句结束的命令都不下达，就朝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