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雪子拿出身后的锥型小皮袋子，往枪口中重新灌入火药，轻轻扣上枪杆，朝目瞪口呆的另外两个穴大名走去，“把你们的榻榻米交出来。”她的语气冷峻，容不得丝毫逆鳞之音。脸上的血液已经逐渐浓稠，像蜂蜜一样顺着她光滑白净的脸颊流下，划过锥子型的下巴，一颗颗滴落在地上。

“这……”留着山羊胡，像个算命先生般的穴大名瞥了一眼身旁的邋遢大叔，有些迟疑。

“哼，你这样就想成为新的穴大名吗？这件事我会和国人众管代……”

又是轰然一响，枪管中的碎片撕碎肉块的声音清晰可听，火药燃尽散发出的味道和烟雾和空气中的血腥味混在一起，让人嗓子眼一紧。

“啊啊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算命先生失去理智地惊叫起来，用手不停地在身上摸着，深怕刚才的那一枪中在自己的身上。心跳加速，像一拳拳地敲打着他的胸腔，这种未知的恐惧感几乎让他要耳鸣，但是身上的痛感迟迟不来，他像是有种侥幸心理地透过胳膊肘往身旁看去。

“啊……啊……你这家伙……”身旁的邋遢大叔捂着胸口，暗红色的液体在他乌漆墨黑的麻布衣上迅速沁开，他的眼神能告诉自己，此时的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想要再叫骂什么，可眼神却无法制止地飞快黯淡。

“你觉得我会在意少杀你一个吗？”雪子的声音像是一把夹在脖子上的利刃，有一种让人大脑停转的魔力。

“我给！！我都给！！！”算命先生跪倒在地，用布满抬头纹的额头不停地砸着地上的岩石。

雪子长舒一口气，侧过脸去看向身后，“奥平。”

“啊？！啊！是！”吓瘫在地上的奥平一听到对方在叫自己，警觉却不情愿地抬起头，余光中突然出现的安东的尸体让他的胃部又是猛地一阵痉挛，他强忍着快要到鼻腔的吐意，当他看到雪子的脸后，还是很失敬的吐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哇——”雪子侧过来的那半边脸，此刻宛如一幅色彩浓厚的油画。

“把这些榻榻米都发给大家吧。”

“什……”

“真的吗……”

“原来不是要独吞吗？”人群中瞬间议论开来。

雪子转过身来，身上的和服已经重了近一倍，在人群中，她看到了那个女人正狼狈地挤出人群，转眼间便消失在洞穴出口的尽头。

“小樱！”泪眼婆娑的纯夏冲上来抓住雪子血淋淋的袖口，“快跑吧！他是管代的亲弟弟，刚才那个女人一定去告密了，管代不会放过你的！”

“真是菩萨在世啊！！”不知道人群中的谁喊了这么一句。

“谢谢樱子大人！！！”有人跪倒在地，紧接着有人跟着跪下。

“谢谢菩萨大人啊！！！”人群顿时更加骚乱，人们都大声高呼着樱子的名字，眼神中充满虔诚。这个只有七岁的小女孩，居然能够为他们换来之前无人能做到的事情。

“跑……”雪子笑笑，把手轻轻搭在纯夏的手背上，不远处纯夏的妹妹美冬还趴在她姑妈的尸体上哭泣。

“跑到外面去！外面还有小樱你中意的人在等你不是吗？”纯夏的目光急切，“对啦！在这里的大家都听说了！外面有个地方，大家可以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可以吃上自己种的粮食，还有许许多多就连将军们也没有吃过的好吃的，居然还有人说那里不用打仗！”

‘这个地方说的不会是……’

“叫今桥！而且城主还是一个和小樱你差不多大的女子呢！”

“纯夏，”雪子搭住纯夏的肩膀，“谢谢你。”

“小樱……”

“我并不叫小樱。”

“诶？”纯夏的眼神中露出疑惑。

“我叫雪子，清水雪子。”雪子望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纯夏淡淡一笑。

“清水雪子......”很显然，纯夏一定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但至少当下她想不起来。“清水.......”

“雪子殿下。”年迈的声音从雪子的耳边响起。雪子转身看去，发现地上正跪着一人，正是当初照料自己的老师傅。老师傅此刻身上穿的衣服却和当初大相径庭，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件纯白色的袈裟，长长的衣袖轻轻佛在地上，衣角上沾了几滴血污，可老师傅却不在意。

“老师傅，”雪子刚准备道谢，马上意识到不对劲，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真名的?!

看出了对方的疑惑，老和尚再一鞠躬，“老衲法号竹风，曾是延历清水大寺的住持和尚，现在想必已经叫光清寺了吧？”

雪子略感吃惊，虽然知道光清寺会和持舟众相互勾结，却不曾想到会有寺庙内的僧人直接到这里来受这般苦。

“殿下不必惊讶，我奉前任住善寺的交代，已经在此等候殿下多时了。”

“善寺?!”这下雪子真的怔住了，他明明说自己是曾经的光清寺住持，可是却又是善寺安排在这里，而且是特意为了她而安排的，也就是说善寺料到了自己有一天会带着疑问来到这里，那么这里到底和善寺有什么关系呢？

“正是，他是老衲的徒弟。”

“你的徒弟?你到底......”

“殿下，请跟我走吧，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雪子看着竹风瘆人的白眼，坚定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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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老弟，你真的没有骗我们吧？”皮肤黝黑，身材壮硕的粗犷男子隔着藏蓝色的头巾挠了挠头皮，一脸不信任的看着面前用胳膊支撑着自己的山本清明。

“啧，”山本啧了一声，满脸的不耐烦，“大叔，你怎么了？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我都说了只要能挡下松平家的大军三天，等到援军，雪子殿下就一定会重重的赏你们的!”

“噢噢——到时候老子可就是货真价实的武士了!”尽管这么说，男子的脸色并没有比刚才好多少。

“哈哈哈，没想到我们也能当上武士!”凑在两人周围一团的其他山贼们也都先是不安的面面相觑，随即笑起来。他们所有人身上穿的都不是一整套的护甲，而是颜色各异，乱七八糟拼凑在一起的具足，一看上面的霉纹便知道这是在尸体身上扒下来的。

“这就对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啊？我们有福同享嘛。”山本猛灌一口酒，想让自己极速飞跳的心脏平稳一下。

“晴明哥，你怎么了，手一直在抖噢。”旁边有人提醒道，瞬间，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山本一愣，狠狠一拍刚才那人的后脑勺，“你懂个屁，这叫‘武士震’(即武士们上战场前因为太过兴奋而发抖)。”

“唉，真会开玩笑，哪次打仗你不是第一个冲在前面的?”

“老大!!”数米开外有人飞奔而来，“老大，有车!有车!”

众人立刻被引开注意力，“车?什么车?!”

“有一队商队，运了好多东西!是从对面过来的，故意避开了我们，走到小路上了!”

蓝头巾男子啐了一口，眼神瞬间恶毒，“混账!平日里不上小路，这时候来，这是知道了我们不在山上故意沾我们的便宜!”

山本眉头一皱，“看清是什么了吗？”

“用大木盒子装的!都涂上了京漆(京都武家才会使用的混合金箔的深红色油漆)，太阳底下金光灿灿的，一定是个大货件!”来者继续夸夸其谈着。

“轮印深吗？”

“啊？”来人一愣，仔细地思索起来，“深！深！有一辆车还卡在泥潭子里耽误了好久。”

“快快！我们走！”蓝头巾男一跃而起。

“等等！你们要去哪？”

“还用说吗？！当然是在当上武士之前再捞一笔啊！”

“你不觉得哪里奇怪吗？”

头巾男使劲挠挠后脑勺，“唉！多说无用！老子本来就是山贼，现在还是，等我们去去就回！”说着，男子大手一挥，众山贼一时间兴奋地炸开锅来，吆喝着往砦外小跑而去。

山本眉头紧锁，他知道这帮人是无法完全听从自己的指挥的，如果再继续阻拦他们，恐怕又恐生祸端。他不安地转过身去，透过围栏看向西面冰河对岸的松平家旗。他们已经在那里驻扎两日，也没有要前进的意思，风平浪静，一切都显得那么轻松安逸，可山本心中却总是有一股莫名的压力，越久越像汹涌而来的潮水，无法退去。

身后的吆喝声已经越来越远，山本长叹一口气，“就让我这样报答恩情吧，雪子大人。”

远处森林中射出一箭，箭头上插着木哨子，一声撕破天际的刺耳哨声顿时打破了方才的宁静。

“晴明哥！”

山本触然回头，看到手下满脸煞白仿若见鬼般的跑来。

“晴明哥！我们身后有一股部队正在飞速朝我们袭来！”

“你说什么？！”他们的身后，不正应该是自己拼死保护的今桥城吗？他向另一侧的砦墙飞奔而去，一个踉跄若是没有旁人扶他差点摔倒。

远处，密密麻麻近两千人的黑旗黑甲像铁幕般展开，水滴旗帜在狂风中摇曳着，猎猎的响声宛若闷雷。足轻们的具足被擦得湛亮，手中紧握长枪严阵以待。嘶嘶马鸣从足轻的方阵中传来，一队轻马回稳健的在山坡顶部出现，其中两匹高头大马上坐着身穿红绳大铠的两名武士，其中一人手持两人高的长枪，背扛长于马肚的大弓，兜上的笠印是四条对称的蜿蜒金龙组成的水滴形状，远看像是一把燃烧在额头的火焰。另一个人身材要娇小甚多，完全一副小孩模样，但也身穿大铠，却不是三河的制式，他的胴甲明显有些太大，非常的不合身，头上的笠印也只不过是一般武士家纯粹装饰用的羊角纹，可是此人的手中却拿着这支队伍的船舵，一把已经有些磨得反光的军配。

山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令他想不明白的并不是这凭空出现的两千大军，而是那把军配居然在这个人手上。

“朝比奈……”

军配抬起，反射出一道金光，“我等奉弹正尹雪子殿下之名，特来讨伐山贼，救出我军大将山本晴明。”

军配落下，没有丝毫犹豫，与此同时战鼓循序渐进地擂起。上泉志忠把长枪对准前方，**的战马踏起层层泥泞，“为了雪子殿下！救出山本大人！冲——”

“冲啊——！”前一发动全身，整片铁幕像是收缩的渔网，朝这个小小的砦城紧凑有序地聚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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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读者老爷，

这次更新过慢，真的是非常抱歉。

刚好在过德国的圣诞假期，作者就忙里偷闲出去玩了几天，接下来几天会把拖欠的一稿补上，还希望大家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