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织田信秀大人，请您……请您就快些出兵吧！”石川军的武士跪在末森城的天守阁内，身边零零散散坐着四五个织田家的家老，织田信秀坐在主座上，冷漠的看着眼前衣装破破烂烂的来使。

“石川大人也太心急了，我们都已经让你们进入了一部分尾张的领地，给了你们数以千计的武具，现在居然要求我们直接派兵支援你们。”织田家首席宿老，林秀贞呛声道。

“可是！……”

织田信秀把右腿伸到一侧，换成了个甚是随便的坐姿，“喂，三千人打不过一个小女孩的一千人，白痴吗？”

“什……”对方的脸刷一下的红了，“对方有海军，这一点我们也没有想到……”

“主公！——”平手政秀怒气冲冲的从走廊的拐角走了进来，“少主他，少主他！！”他满满一肚子火外加连跑带爬上了天守阁，此时一句话也说不清楚，只是从他的脸色上可以看出，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真的非常生气。

“啊，是政秀啊，出什么事情了吗？”虽然织田信秀早就猜出一定又是自己的笨蛋儿子惹到了他，但这时候最好先装个傻。

“是吉法师啊！大人！”

“吉法师？啊，吉法师怎么了吗？”织田信秀不耐烦的挠挠头。

“今天我按照往常去城内找他，却发现他给我留了一封信，上面写道‘大叔，我坐船去三河湾一趟。’就离家出走了！”一回想起来，平手政秀几乎气绝身亡，要是真的让这个家伙继承家督，织田家就完蛋了！他不止一次的这么想过。

“噢……这样？”听完，在座的家臣们都是一脸的黑人问号，织田信秀也感到一丝惊讶。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少主出走，如果让外人知道，便有性命之忧！大人！等少主回来，就请主公好好管教他一下吧！”平手政秀气的胡子发直。

织田信秀挠后脑勺的力度更大了，注意力也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主公大人！！”

（要说这天底下能够理解那个笨蛋的，也只有你这个父亲了吧！）

“我在听，我在听，只不过吉法师的辅佐可是你啊。”

“可您也是……”

“他的任务都交给你了，政秀，好好管教吧。”

“.………”平手政秀无奈的跪在地上，“遵命……”

石川家的来使看到对方并没有认真对待他的事，恼羞成怒地低下头去，用类似低吼的声音说道。

“织田信秀大人，若是织田家坚持不派兵援助的话，石川军的败阵，必然会撼动今川织田两家的和平基石。”

织田信秀抬起眼睑，刚才还面带微笑的脸现在已经变得波澜不惊，那样的眼神，就像是一头正在和恶犬对峙的猛虎，号称“尾张之虎”的他，终于让人看到了名副其实的一面。

“不要着急嘛，我那个笨蛋儿子不是已经带着船去帮你们了吗？”

听到这句话，在地上的平手政秀和石川家来使都是一脸惊讶的抬起头。

“写信给你们家主公，只要他听取犬子的意见，就一定没问题的。”

来使又是一礼，“……那真是…万分感谢！”

看着脚下行礼的来使，织田信秀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吉法师哟，相信你一定能理会父亲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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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报上名来。”骑在高头白马上的山本晴明手持几乎快要够到地面的武士刀，朝阵前的一帮残兵败将中为首的一个喊道。

“我是蒲木家家臣，谷中瞬！为主公首级而来，请指教！”对方不再多说什么，一夹马肚，大喝一声便朝清水军冲去。

“哼，想用我山本晴明的人头换你家主公的吗？”山本晴明也丝毫不示弱，做出迎战的样子，**的马也朝对方笔直奔去。

“接招吧！”

“忠义之心确实值得敬佩，但是很可惜，你挑错了对手！”

两骑武士像利箭一样快要撞在一起，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只听见某人的铠甲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呜哇。”谷中瞬的身体像一团泥巴似的被巨剑击落马下，口中流出潺潺的鲜血，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内脏现在是怎样乱七八糟挤作一团的状态，满眼不甘的抽搐了几下便死去了。

看到自己的主将落马，敌阵中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嘘声。

“都不要慌张！敌人的主将只不过是个七岁的女童罢了！拿出三河武士的气概来！”

一个打扮猎奇，穿着各式各样不成套装备的武士挥动着手中的大旗鼓舞着，周围的士兵们竟然因为这个看起来像是无名小卒般的人而安定了下来。

一纵马队出现在山本晴明队后方，一面硕大的黑色水滴纹旗帜慢慢升起在众人眼前。红衣黑甲的女童背持薙刀，在左右数名武士的协同下，目光冷彻地盯着他们。

大关龙照一回头就和雪子冰冷刺骨的眼神撞个正着，那种散发着完全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气场逼得他不禁向后退去一步。

（和传闻中的一样呢……主公他输给这样的对手也不奇怪。）

“喂，那边的小鬼。”大关龙照清了清喉咙，毫不客气的对着雪子叫嚣起来，“快把我家主公交出来。”

“孙悟空吗你是？”看着他浑身上下穿着的莫名其妙的衣服和铠甲，再加上身后那柄不知道从哪里抛出来的大旗，颇有一副要大闹天宫的气势。

“哈？别废话了，快点和我打一架，把我们家主公还回来。”

山本晴明驱马上前。

“殿下，请让我解决掉他吧。”

雪子却被大关龙照这样的滑稽和幼稚逗笑了。

“哼哼，就交给你吧，不过最好不要杀了他，这家伙意外的挺有趣的。”

雪子的笑容让山本晴明有些发懵，常年游走在情场上的他自然看得出来，此时雪子的笑容，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快乐的笑，这样的笑脸，实在是太难得了。

“喂喂喂，你等一下，我刚才可是说了我要和你们的主帅打啊。”

雪子和山本晴明面面相觑，雪子又看向在小山丘上站的像个圆规的大关龙照，伸出手指指自己。

“啊？啊，对对对，就是你，就是你了，如果你输了可要把我家主公还回来啊。就是那个被你们绑走的光头，那个大叔，小妹妹，我不会伤你的，你懂我意思吧？”

“哈？哼哼哼，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你这家伙。”看着大关龙照满是请求的眼神，雪子再也忍不住，当着敌我两阵的面前笑起来，大关龙照这家伙身上，竟然有某些东西让她甚是觉得亲切，但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啊——”

从清水军的本阵后方传来一身惨叫，随之冒起滚滚的浓烟。

“好烫啊——！好烫啊啊啊——”一个中年男子的哀嚎声伴随着绝望的吼声听得让人心里发憷，但是大关龙照却立刻反应过来这个声音的主人。

“大人——！！”在意识到自己的喊叫声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时，大关龙照的脸耷拉下来，他低着头沉默着，没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很遗憾，你来晚了一点，叛臣形高利直已经被我判处火刑。”

“你干的吗……”

“什么？”雪子没有听清他那近乎于低吟的声音。

“是你干的啊啊啊啊——”大关龙照猛地抬头，拔出身侧的武士刀，压低身子像一匹攻击猎物的饿狼，朝山坡上的雪子冲去，“把我家的主公——还回来——！”那样因为愤怒而通红的眼睛，雪子还是第一次因此感到一丝恐惧。

“保护殿下！”山本晴明朝身后挥挥手，明智十兵卫带领的铁炮组也从后面架好了枪，只要命令一下就是万炮齐发。

除了身体内的赤鬼切外，没有人能够听见此刻的雪子轻轻叹息了一声。她策马缓步上前，用左手示意属下不要跟上。

“殿下！”山本晴明想要阻拦，但是眼看大关龙照已经就在眼前，就算自己现在冲上去也来不及了，而且，那样子不要命暴露了自己所有致命点就为了一击杀死敌人的狼，自己是否能够应付还是个问题。

“不许开枪！！不许开枪！”看到雪子走进了火力范围内，吓得明智十兵卫也跳起来赶紧制止手下，甚至不惜用没有穿手套的手活生生的掐灭了火绳枪上的导绳。

“受！死！吧——！”大关龙照的武士刀高举头顶。

雪子则是慢悠悠的把背在身后的薙刀放到身侧，只见枪柄上微微泛起一丝红光，雪子的浑身上下也被一圈诡异的光笼罩住。

（喂，杀了他吗？）赤鬼切苍老的声音浮想在耳边，但是他没有得到回应。

脚下的马慢慢加快了速度，在几秒内奔跑起来，雪子的长发也随着马的运动，上下浮动。

大关龙照的怒吼声伴随着马匹受惊的嘶鸣，一道红光在扬尘中闪过。

烟雾散去，众人才看清结果。

本来雪子该在的高度，已经空无一人，更令人吃惊的，是地上一匹已经没有了头颅的战马正四脚朝天的神经反射着，以及一柄刀口卷刃的武士刀。

（这样的武士刀也能造成这种破坏力吗？）

山本晴明的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马匹的鲜血染红了大关龙照的全身上下，他满意的笑了。

“怎么……样……？！”

胸前的一阵剧痛让他无法说完整一句话，这时他才看清，一柄长长的薙刀，已经穿过了他的身体，正中心口。从身体中翻滚而上的鲜血呛得他满鼻腔都是血腥味。他瞪大眼睛，一遍又一遍的观察着自己的伤口。

（确实是致命伤啊。）

身后的血潭中爬起一个娇小的人影，不停的干咳着。

“真是了不起。”

雪子的浑身上下也沾满了马血，头发也被粘成一柳一柳的，她大口地喘着气，回想着刚才千钧一发的场景，一把武士刀直接劈开马首，朝自己斩来，如果不是赤鬼切，她的下场估计要和地上的这匹马一样。

毫无疑问，这样从马上直接摔落，腿上一定又生满了淤青，阿泠又该心疼了。

“你这个小鬼……”身后传来大关龙照虚弱的声音，雪子踏出血潭，朝他走去，“真的假的啊……”说完，他便重重的倒在地上。

“捷报——！”

一骑斥候从本阵方向跑来，用最大的声音说着。

“叛军石川康正已被我军海军大将左门卫大人讨伐！”

“叛军石川康正已被讨伐！”

“叛军石川康正已被讨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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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们几个，到那边去看看。”

“是，广桥师傅。”

几个身穿纯白和服，并且用绳子把衣袖绑在身后的医科学生在满是尸体的战场上搜寻着什么。

“还有活人吗？——”其中一个男生徒喊道。

阿泠跪在一具少了下巴的武士尸体旁，轻轻地揉上他的眼睛，双手合十，为亡灵超度。完毕后，她站起身，朝更深处走去，弥漫过来的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熏得她有些恶心，她已经不止一次打扫过战场了，但是像这样又腥又骚的血腥味，今天还是第一次遇到。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有这样……）

眼前的景象不禁令她倒吸一口凉气，一具身首分离的马匹躺在地上，幸好现在刚刚入春，不然此刻早已是蛆虫遍体了吧。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到那匹马的尸体旁，合上双手，也为马超度。

“可恶啊……”

在超度即将完成之时，本该没有人存活的身后响起了毛骨悚然的声音。

“我怎么可以……死在这种地方……”

阿泠壮起胆猛地转身，一张血淋淋的邋遢脸几乎快要贴到自己，对方的胸口上还有一个黑洞洞的口子，脸上的汗毛能感受到每一次男子的呼气，‘恶鬼’两个字出现在阿泠的脑海里。

“啊——”阿泠叫出声来，立刻引起了身旁同僚们的警觉。

“怎么了！”马上就有人朝他们跑来。

右手被对方很用力的掐住，下一秒自己的脖子上就被架上了一把匕首，男子勒住脖子，挟持了自己。

“可恶……该死的武士狩们……”男子自顾自的呢喃着。

“喂！放开她！”同伴们都已经捡起武器围了过来。

（武士狩？难道他是把自己当成了……）

“不是的，我们不是武士狩，我们是清水家的医……”

“清水家……”恶鬼重复了一遍，“清水家…清水家清水家啊啊啊啊啊！！！”

对方手上的匕首已经把阿泠脖子上的皮肤切开，鲜血顺着刀刃流到衣领上，但男人还是异常痛苦的大吼着，像一匹失去控制的野牛。

“我们是来帮你的！我们是来帮你的，把刀放下吧，好吗？”

阿泠拼尽力气朝身后说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的话起了作用，她觉得脖子上的力度变小了不少。

“还不可以…我还得回去…，回到那个……世界……一次……”

男人说完这句话，便又一头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