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我睡在妹妹的膝盖上。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农村中没有明亮电灯的夜空。

清晰透彻，我才知道原来夜晚并非是需要靠着灯光才会明亮。

星空，现在正在我眼前的这片天空才能够叫真正的星空吧。这是我不曾见过的。

在无数明亮璀璨的星星周围，散布着密密麻麻犹如碎钻粉末般撒在天空中的，犹如一条河水，漫无尽头。

这就是银河吗？

这是第一次在头痛发作的时候睡着。

数年里的疾病史里，还真的是第一次。在以往发作的时候，不用睡着了，连放慢自己的呼吸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这次我竟然睡着了。

和妹妹的笑容对视着。

那张小圆桌子上的饭菜一点都没有动过的迹象。

村长家院子里的人都已经散去，那些大圆桌面又归位到了院子的周边竖起来。

冷冷静静，万籁俱静。大概用这样词语可以形容现在的环境最适合不过了。

“我没事了。”

我将头离开妹妹的膝盖。

“恩，哥哥看起来也精神了许多了呢。”

“恩，已经没事了。”

“哥哥还真是像小时候一样，体弱多病，总需要我来照顾哥哥呢。”

那样的记忆我可不曾有过。

“真的已经没事了。”

这次也没有骗人，这种头痛在每次发作完之后没有任何后遗作用，倒不如说还有一种全身放松的舒适感。

“哥哥的话，还是那么喜欢逞强呢，就算向妹妹偶尔撒撒娇也没有关系的吧。”

在我看来的话，是有问题的。

“那会有损作为哥哥的威严哦。”

“哥哥难道在这样可爱的妹妹面前还会有威严的存在余地吗？”

“威严和可爱两者分别存在余两个人的身上，我想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讨厌啦，哥哥就算你这样夸人家可爱，我也不会觉得很开心的啦。”

“不，我完全不觉得我刚才有任何一句词句是在夸赞你。”

“哥哥你还是这样一点都不懂风情呢。”

“是是是。”

“不用再撒谎了哦。”

“什么？”

不明所以。

“所以说，哥哥，在妹妹面前没有撒谎的必要哦。”

我不语。

“哥哥，你不用再那么勉强了。其实哥哥你很害怕吧。”

“害怕？”

“对于失散多年的妹妹，已经变成杀人魔的妹妹，肯定会害怕的吧。”

“你在说些什么。”

我想极力否认，只有这个谎言，绝对不能被揭穿。虽然我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了现在的妹妹，可是心中对于她的恐惧，一直没有消散过。并不是害怕她加害于我，并不是因为自己会受到威胁而感觉到害怕。只是对于对于妹妹自身这个存在，而感觉到的害怕。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吧，看到过那个冰箱里的惨状，看见过妹妹你暴走肢解了司机的样子，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吧！

“就算哥哥的这样那样的谎话可以骗过其他人，但是也是骗不过妹妹的哦。因为我们可是亲人哟。我们体内流的是一样的血液哦。”

不，不要揭穿我。

我引以为豪的谎言。

你明明已经相信了的。

我明明连自己都相信了自己的谎言了的。

我明明也已经自己在心中打算和你一起走下的。

我明明已经打算把这个谎言变成现实的。

所以，请不要揭穿我。

我只是个撒着谎的小丑。

如果谎言的面具和油彩被抹去，我将什么都不是。

“不要……”

我像哀求般。

妹妹会生气的吧，会因为我欺骗她而生气的吧。

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在脸上表现出害怕的表情的时候。

妹妹抱住了我。

“所以呢，哥哥，没有关系哦。就算哥哥害怕我，就算哥哥会有谎话欺骗我。我也不会生气哦。因为呢，我是哥哥的妹妹呢。所以呢，哥哥你只要在害怕的时候，像这样在我的怀里就好。这样就好，不管是什么原因让哥哥害怕的东西，在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来保护哥哥的。”

对啊，她是我的妹妹。一定不会伤害我的吧。此时我该用什么样的一种表情，或者该说什么样的几句话，我不知道。谁能来告诉我。在刚才的一瞬间，一个念想里，竟然会认为妹妹会伤害我。

大概妹妹早就看穿我了吧，妹妹早就可以看穿我了吧。

骗人是因为害怕，总是骗人是因为总是害怕。害怕被别人知道真相，所以选择了欺骗。

妹妹对于我的欺骗，像是看透了真相后却还是接受了我。

父母小时候对我的欺骗是因为害怕我受伤，这是温柔么？

妹妹原谅了我的欺骗，更愿意接受这样的我，这也是温柔么？

欺骗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行为，谎言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会有肮脏之中包含的温柔么？

“笨蛋，我害怕的是你，为什么还要在你的怀里。”

我并没有挣脱，却是在享受着这样的温柔。

在很久以前，在一直以来，我都希望有一个天会这样对我说这样的话了。

我已经没有再好好地相信过谁了。因为谁都会撒谎，在谁这里得到的都未必是真实。

从小学的时候，妹妹失踪，父母对我撒下谎言。初中的时候女同桌在毕业之际利用我对其的爱慕之情问我借了两百块之后便再无音讯。高中的时候被第一个女朋友背叛。大学的时候再次被第二个女朋友背叛。

我原以为我已经不相信人类了，大家都是骗子，大家都去死掉好了，我也去死掉好了。这样世界就可以没有谎言了。我这样想过。混混噩噩的人生，真的早就不想要了。

但是，妹妹的拥抱，好温暖。

大概这一次，被拯救的人，并不是妹妹吧。如果没有这一次和妹妹的重逢，我大概一定还是会在憎恶着人类吧，憎恶着所有撒谎的人类，包括我自己。

曾经在那段无所事事，没有目标，整天混在学校里憎恨着人类的我。无数次在心中呐喊过，谁来救救我。

每一次都会有像是会来拯救我的人出现，然后对我撒下一个谎言后再离开。

每一次都会有一个伪善者来到我的身边，告诉我，会拯救我，会一直陪着我。然后再离开。

虽然未曾在表现上像个自卑狂，自闭症的我还在像一个普通少年般活着。不仅仅一次次诅咒着这个世界，诅咒那些背叛我，欺骗我的人类。

我听见笑话会大笑，会和憎恶的人类握手，会和称兄道弟的人称兄道弟，心底却会诅咒着他们，都去死吧。都给我去死吧！人类都不可信。

“哥哥，这个村庄很奇怪，肯定是个邪恶的地方。我想做正义的使者，可以吗？我想拯救那个叫作小玲的小女孩。”妹妹笑着对我说，“哥哥你放心，遇到危险的时候，我还是会以保护哥哥为第一责任的，所以完全不用害怕。”

看着妹妹的笑脸，我有阻止的理由吗？既然不是说出要杀光这个村子里的人，或者是杀了村长这样危险的话来，阻止的理由一定不会充分吧。

如果说这里很危险。这肯定也不是理由吧，感觉现在肯定没有比妹妹更加危险的生物了吧。

“后天一早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可以吗？”我妥协了部分，“你不会是要杀了村长吧。正义的使者小姑娘。”以防万一，我还是确认了一下。

“大概不是吧。”妹妹嘟着嘴。

不好，感觉有点危险。

“至少，感觉小玲和这个村长之间，并不是完全不可挽回的样子。”

“判断的依据是？”

“直觉。”

“那就是没有依据是吧。”

从这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妹妹和父母的关系已经达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很想知道理由，但是没有问，觉得现在这个时候问，非常不合适。

然后我再次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的时候，好像已经晚了。因为刚才我们所有的谈话，全部是在村长家门口的院子里进行的。这是何等地……

不过，静得很意外。没有感受到一丝丝人的气息也让我放心不少，这大概也是我忘记了周围的环境进行了那种谈话的缘故吧。

很奇怪，每户人家家中，几乎都亮着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走在外面，全部大门紧闭。更奇怪的是，没有看见一扇透明的窗户，几乎全是磨砂玻璃的

窗户。完全看不见里面的人。

难道这里的治安很不好么？

不，肯定不是。在这样的一个社会主义的村庄里，没有偷窃或者抢劫的必要。

越感觉到这个村子的奇怪的同时，就越想尽早离开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