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最后的晚餐

【柳冬】

在这样巨大灾异即将到来的紧要关头，我们却仍然在这里娱乐着。不是因为冷漠和无所谓，也不是因为丧失了斗志，只不过暂时我们想不到什么好办法罢了。

既然这样的话，就先让杨星沐开心一些吧。本来，可以有幸和万众瞩目的她这样近距离接触，就已经足以让我怀疑这是不是现实，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得为她做些什么。

如果可以产生效益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杨星沐显赫的身份只是顺带一提，或者说是提到她大脑中不可能不过目的代表信息，只不过是对于真相为何的又一重笃定罢了。就算没有这一层缘由，只要确定了对方为清白的真相，我还是会出手协助。

毕竟，杨星沐之前也帮助过我啊！

“啊啦啊啦，开心一点啊……啊，对了，最近我的手工设计延伸到服饰领域了，有没有谁有兴趣尝试一下？”田梦忱率先发起其他话题，确实分散注意力的方式可以暂时将人拉脱苦难的泥泞。

“啊！”本来还想配合着推进话题的我，下一秒反应过来在场的人都是知晓我真正性别的，与其被人点出的无比尴尬，不如我率先自我提及，“如果说你们要换衣服的话……我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嗯哼？”田梦忱突然两眼莫名放光，“难道说你下意识不是把自己当个女生吗？你对于女生依然会产生生理上的**吗？”

“啊～”瞬间潮红占领了脸颊的每一寸肌肤，感觉心跳都在锻炉旁边不断加热，每一声但是在敲打，“可……可能吧，生理上的话……很少了。”

如实奉告，但是就是这真相令人羞涩。

“但是，我觉得还是回避一下吧，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知情者，这种不必要的伪装完全可以退下了。”姐姐柳心为我解围，“要换衣服的话，去厕所就好了。”

“噗！”杨星沐噗嗤一笑，虽然很快又变成了几乎变无表情的苦涩，但是我可以确认这一声绝对是会心一笑，不像是在敷衍。

“哈哈，星沐，你笑了！”田梦忱元气满满地说道，“怎么样？要不要尝试一下我这全世界顶尖设计师的作品？”

“唔……还是算了吧。”杨星沐道，还轻轻地叹了口气，之后应该是想要解释其中缘由，但是还是欲言又止了。

“诶？为什么啊！”田梦忱霎时变得像泄了气的皮球，不甘心地说道，“我这可都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啊！其他人肯定都会或多或少有些不合适的。”

“哈，对不起，下一次吧。”杨星沐赔笑两声，但是依然没有动摇立场。

我心中无奈，还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习惯性在这种时候看看姐姐，此时柳心的眼神在我们身上来回轮转，而且带有一抹刨根问底的认真。

“那个……”大约几秒钟过后，柳心的认真应该得出了结论，“星沐，小冬，你们可以靠近一点吗？”

此话一出，不知所云的就不止我一个人了。“嗯？怎么了吗？”杨星沐先我一步问道。

“来比一下身高。”柳心解释道，“我感觉你们身材很像的。”

“诶？”姐姐竟然说我和杨星沐的身材很像？现在该怎形容我自己呢？应该差不多就是受宠若惊吧。虽然这可能是对我男性身份的一种侮辱，但是……我早就完全摒弃这一点了，这方面我的自取其辱已经不计其数。

杨星沐抬起头来看了看我，然后也不抗拒、挺主动地和我背对背站着。背后的体感告诉我有了接触，虽然隔着衣物，但是这样的待遇已经不是我以前所能构思得出。

“星沐略高一点哦，柳冬可真是标准萝莉……不，少萝一点，星沐就是少女哒！”田梦忱开心地说着勘测的结果。

（PS：人设图区中是有身高这一栏的，原本没怎么注意，近段时间才发现杨星沐和柳冬都是155-163【初次出场到最后一次出场的身高变化】）

“怎么可能标准啊……连最根本的性别都不标准了，好吗？”我尝试着反驳。

“起码从观感上来说就是很标准啊！柳心，你说是吧？”田梦忱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和姐姐柳心串通一气了，只能说两人兴趣相投吧。

“是啊，要不就小冬来穿一下算了，星沐看了应该也会挺开心吧！”柳心坏笑着说道。

对于这件事本身我肯定是不抗拒的，但是由于牵扯到杨星沐的事情，我还是向她投以询问的目光，杨星沐笑着回答道：“那就柳冬你来试试吧！”

于是我拿着田梦忱亲手精心制作而且是为星沐酱量身定做的服装，堂而皇之地夺取了它的处女试穿。换衣服的过程还是很快的，之后我也发现她们说的并不假，或许我们的身材真的挺像，不然为什么为杨星沐量身定做的服装，竟然可以和我这样契合？

虽然很多时候我并不是一个自恋的人，但是我还是被镜子中的可爱“女孩”吸睛了。不……应该不是这样，虽然偶尔也会产生轻微的这种感觉，只不过是这件衣服的做工太精致、太完美了而已。

对，绝对是这样，才不是我很可爱什么的。不过，为什么心里会有一股骄傲感呢？这种事情……真的值得骄傲吗？

“你在里面干什么呀？掉茅坑里去了？”田梦忱的声音传了进来，也让我知道不能再这样沾沾自喜了，是时候给外面焦急的等待着和危难的被害者一点回应和慰籍了。

几个人的房间屏息凝神，虽然好像原本也没多热闹，仿佛在等待着璀璨明星一样的主角降临。此时应该响起一首波澜壮阔的进行曲（雾），然后在舞台彩灯的交织之中，让我闪亮地、隆重地登场。

“真的……好适合诶！”然后再配上台下迷妹的欢呼声……好了，不切实际的臆想到此为止，因为这句话确实是现实里面被说出来的，但是怎么样也不能称之为欢呼，更何况……

更何况，为什么会是迷妹呢？我觉得像我这样一个性取向扭曲的人，还是不要把这样的恶习传染给更多的人了。

杨星沐也饶有兴致地对着我端详，一瞬间我居然生出一种被视奸的错觉。喜悦、紧张、期待，甚至和杂陈着一定比例的难堪，我就像一根雕栏玉砌的木杆似的杵在那里，接受着或为欣赏或为亵渎的重重视线。

“看……看什么啊……”我不禁娇嗔道，然后众人脸上的诧异和不可名状表情就愈演愈烈。

“哇塞，就是莫名的嫉妒感是什么回事？”田梦忱恨恨地说道，而柳心则是带着“慈眉善目”的、“温柔”的、瘆人的笑。

果……果然，是在被视奸啊……Emmm……

“你要是喜欢的话，这一身衣服就送你了哦！”杨星沐道，然后应该是考虑到其中有一点比较可笑，捂起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啊啦，这明明是我做的衣服呀，怎么你就有话语权了呢？”田梦忱霸气侧漏地叉着腰，鼓着腮帮质问。

“嗯？你本来就说送我的啊，我对我自己拥有的东西享有处置权不是天经地义吗？”杨星沐反驳。

“啧！”田梦忱咂了咂嘴，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愤懑，“那你自己为什么不试？你明明就还没有接受，所以它依然是我的享有物。”

“诶？明明我还有很多衣服都是新的呢！处置权应该也包括对穿与不穿的定夺，你总不能说我的东西不用就不是我的了……”

“嗯……”田梦忱好像理屈词穷了，“不过你为什么不愿意试一下呀，明明我那么用心的……”

杨星沐下一秒展现出慌张，我顺着这样的情感表达疑惑地把视线投向田梦忱，竟然发现她的眼角噙着几滴泪珠。“对……对不起！是……是我没有想到这一点，真的对不起！要不……要不……”

“哈哈！”田梦忱下一秒突然破涕为笑，“抱歉，欺骗你们的感情了。啊啦，不过这样也不也不错吗？通过转移注意的方式，不再让那件悲伤的事情盘踞在记忆中……啊！抱歉……”

语言进行途中的突然转折再一次把我的视线引导到了另一边，只见杨星沐阴沉着脸，嘟着嘴抗议着。田梦忱惊慌失措，然后选择了拥抱上去！

“哈哈！松开吧，热死了！”杨星沐的笑声也传来，“互相欺骗一次对方的感情，这样也算扯平了。嗯……谢谢你们，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直到此刻我才松了一口气，敢情这都是两人卿卿我我的打情骂俏啊！不过有了这样一出插曲，杨星沐的心情看起来好了不少，这一点也非常令人满意了。

此外，这件衣服就真的送给我了，田梦忱还邀请我下一次有时间来给她当模特，为我进行“量身定做的皇家服务”。虽然这样的称赞我可能不敢当，但是这个忙本身我还是应允了下来。

【马杰】

送上了绮丽的邀请函，摆满了琳琅的菜品，华丽舞台的终场表演的准备就完成了。

“这是要做什么？”主角——蒋裴缓步走来，迈着他那一贯的六亲不认的步伐，紧锁的眉头向我倾泻着压力和质疑。

灯火通明之外是黢黢的月黑风高，再大功率的手电筒都没有办法照亮其中所有暗藏的灰浊和污渍。这个世界充满了危险，安全，只不过存在于理想状态。

“庆功宴，动员会？都有可能啊！你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了吧？明明我们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估计也能算作主角之一的我，以毕恭毕敬的姿态献上邀请。

甚至许多看上去可以被安全形容的襁褓都不过是虚幻，哪怕是可以与外界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的这里，灯火通明之间也有数不胜数的能够容下阴翳的缝隙。

“或许最贴切的形容词……哦，不，代名词，应该是鸿门宴吧！”蒋裴似笑非笑地说着，似乎在妄图看透我层层伪装之下的真相。

落坐，注视，沉默，一气呵成。

“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我坚定地反问，“只是觉得饭局是一个聊正事的好场合，你要是尚存怀疑的话，我可以先给你试吃。”

“三年前的那件事，你就这样完全放下了？”蒋裴试探道，提起这件事我心中就莫名升起一阵窝火，原本已经被我自导自演的魔术欺骗、掩埋过去了，却又被柯明涵这小子挖了祖坟，这三年来第一次如此激烈地感到这样的感觉。

“放得下又怎样，放不下又怎样？反正人类终究会灭亡，我为何不让自己开心一点，而非要去执拗于这样悲惨的过去呢？”我相信这种论调的说服力对于蒋裴来说是足够的。

蒋裴坐在了桌子和我的对立面，看得出来仍然是顾虑未消。象征性地又看了我挺久，但是我仍旧不以为他能够看出什么确凿的所以然来。越是这样对他人有过不义举动的人，就越对这样的事情有额外的防范，我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蒋裴摆出不苟言笑的姿态。

“那你可要捂好口鼻喔!”我则截然相反，仍不忘插科打浑。

“哼!”蒋裴厌恶地冷哼，我则继续堆着虚伪的笑为他盛上酒饮，同时客套地说着令我又反感又欣喜的话：”好啦！喝一杯！你可是我的恩人啊，让我与曾经的懦弱与伪善就此别过。”

“也就你会把这种欺凌当作恩惠。呵，你不会是抖m吧？”

听到那个词汇的时候，我身心俱为之一颤，甚至外在都显而易见——嗯，当然不会是“抖m”，肯定是“欺凌”——这是麻痹生活中过往经历的当头一棒，是继柯明涵之后又一轮动摇根本的追击。失神控制了表情一秒，下一秒则再次戴回眼下最精致的面具。

这里肯定不是像之前刘栀雨事件发生的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而是唯有我们二人在场的秘密场所。像这样可以称之为法外之地的小旮旯，总是被我们这些人所青睐。最重要的是这里是我的主场，只有我有制造产生蹊跷的可能。

“学生会中的欧阳澺有意想让杨星沐退学，这一次他们也想同时一箭双雕牵扯到柳心。”我晃了晃手中做工优雅的高脚杯，虽然我自己和这个词完全搭不上边。

”那不是正合我意吗？”蒋裴不以为意地说着，我却只在意他也品了一口杯中的酒。

“不过道阻且长啊！”我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防碍也不会少，像学生会中的尉迟穆方和中立方、清纯公司、柳氏家族、以及杨星沐的一众孤朋狗友，甚至还有被抱负的可能喔！”

"哼！”蒋裴的目光变得犀利，表现着发自深心的深恶痛绝，“你是在害怕这些？难道一辈子生活在这些狗仗人势的存在者的阴影之下，就很舒服了？就好过被报复了？与其在这样的屈辱和压迫之下苟且地活，不如在反抗的号角声中壮烈地死！”

这个人……总是自命清高啊，总是能给自己的行为配上正义感十足的言辞。但是并不是只要堆砌华美的辞藻，就可以将自己所坚信的正义立场确保，所以，我可以明确给出不认同的答复，但是当下显然不合适说出口。

不认同错误的也未必是正确的，我同样也不认同我自己。无论是过去的我自己，还是现在的我自己，我一样都没有办法予以认同。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只不过是错误与错误的自相残杀。我不奢求这能够带来些什么，我这样的存在已经不需要得到什么了。

说明有想到过是骗人的，自己逝去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我不认为自己的存在与否可能影响到整个世界的大格局，于是就单就这件事而论。这件事情的本身会招来批判吧，这件事情的性质会引来哗然吧，这件事情的发展会招致不解吧……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不过现在想这些应该还是眼高手低，这件事的成功与否还完全没办法下定论。单凭这玻璃杯中的这些毒素，我们俩人应该都死不掉。

没错，这是一桌被下慢性毒药的菜，我下定决心，用我自己的生命陪葬，来除掉这条恶犬了。这就是……柯明涵你要的救赎吗？

我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自从我脱胎换骨的那一天之后，我再没有认为我会和“复仇”这样的字眼挂钩。

这一桌鸿门宴的蹊跷远不止于此，放在以前的时间段，我绝对无法想象这是我会做出来的事情。难道是想要在消弭之前给世界留下一点良善的印象？难道是想要为自己伤害过的他们施舍补偿？难道……

无人可说无人可想，包括我自己，就用“我想做”这样简简单单的理由敷衍过去吧。管他那么多，只不过还是诧异我竟然可以如此小觑死亡。

之后我还和他聊了很多之后的计划之类云云，知道这一桌丰盛的晚餐被我们吃光。一则定时信息准备发送出去，我就趴在桌上准备睡觉了。

这是一场再也醒不过来的觉。

再见，再不见，这万劫不复的世界。

面向灭亡吧，只有这样，人类才得以救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