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我们都很普通

【无】

在无人的街头，两个人展现出巨大的反差。

鹿玖处变不惊、不为所动地继续看书，全然把旁边刘栀雨的喋喋不休当成耳旁风处理。刘栀雨仿佛是说给这里并不存在的第三人听，进行着不厌其烦的谩骂和诋毁。

刘栀雨对于鹿玖岿然不动的态度十分窝火，甚至尝试动手来撼动鹿玖这样不变的姿态。不过，她夹带着怒气的攻击就像是打在了铜墙铁壁之上一样无力，鹿玖慢腾腾地把书页翻到下一页。

暴躁的愈发暴躁，冷静的愈发冷静。

在这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的时间，和这再平常不过的地点，只有他们两人在这里对手戏。嗯……这是表面上的情况，实则周围看不见的许多黑暗的角落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双眼睛。

也并不是这俩人在学校里有多么出名，只不过正如鹿玖所说，想以这件事情为契机闹事的人太多了。

不知道距离开始已经过去了多少分钟，再这样一个没有任何特点的时间点，终于有隐藏在暗处的观察者走了出来。几名学生会成员缓步走来，以均匀分配的角度和间隔，将两人所在的座椅包围。

鹿玖依然无动于衷，刘栀雨则满腹狐疑地东张西望。凭借这样的差别对比很容易推理出来，然而这也是确凿的实情，学生会成员的目的确实就是她刘栀雨。这一点，除了刘栀雨不愿意相信之外，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一目了然。

“你就是刘栀雨吧，关于上次的广场事件，有些事情需要你的配合，可以方便跟我走一趟吗？”卞津良问道，语气像读台词一样机械，无法从中读出任何情感。

“为……为什么？”刘栀雨支支吾吾起来。原本她已经成功给自己洗脑，让自己相信自己做的是天衣无缝了。只不过身边这位处变不惊的女生的一语道破，让刘栀雨不免心生恐慌。

这份恐慌，再加上学生会成员口中直接提到了那天晚上的广场事件，刘栀雨变得越来越动摇。

“这地方不应该是说话的好地方，为何不来学生会大楼喝杯茶呢？”方荆一道，然后微微一笑，打趣地说道，“当然了，如果你想喝咖啡我也没意见。”

“我……”刘栀雨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鹿玖再一次把书翻到下一页，这件事情和她没有任何关联。学生会的人不会去询问她什么，她也不会去主动和学生会成员搭话。明明同样处于包围的正中央，仿佛这里不存在鹿玖这个人似的。

不和谐的手机铃声响起。“等……等一等，我接个电话。”刘栀雨如同抓住了慌乱之中的救命稻草似的，用着怪异的动作取出手机，接通的按键也是点了好几次才点中。“谁……”

“我是谁不重要，我只是出于你不必要知道的原因来告诉你一件事。你眼前这些学生会成员并不能代表学生会，你可以尝试反抗。”

“那……”刘栀雨想要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建议进行更深刻的询问，或者说取得更明确的保证。但是，神秘人并不会轻易如他所愿，说完之后就立刻挂断了电话。

刘栀雨变得更加慌乱了，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举棋不定。对于这样身份不明的人的目的不明的建议，她完全不知道该不该听从。

“看起来这通电话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得了的讯息。”方荆一心不在焉地说道，卞津良则表现出非常重视的态度，在一边不厌其烦地进行聊胜于无的催促。

“那个，我不想配合。”刘栀雨苦思冥想之后也想不到更好的措辞，于是就这样简单明了又直白地说道。

“哈哈，”卞津良看着眼前刘栀雨的窘迫状态，突然开怀大笑起来，“你的反应好low啊！至少在同样的场景下，和那天晚上的他相比完全不值一提。这才是普通人应该有的模样啊！”

“是见到可以沆瀣一气的人了吗？”方荆一饶有兴致地调侃。

“你可真会说！”卞津良回应道，“我为普通而自豪。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应该都是普通人，成为劣势的异端其实并不好受。”

这就是人内心的自我进化吧，也是自然选择的结果。或许，卞津良认为这样是正视自己的普通，可以把普通甚至妄自菲薄变成引以为傲的资本，可以更加舒适、自尊地生存下去。

卞津良或许自己也并不是清楚得透彻，但是随即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使用普通作为借口去逃避。他认可固步自封，信守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渝。安于现状也可以被夸赞为知足常乐，卞津良现在却不想收到夸赞。

卞津良知道自己的矛盾，但是却懒得去做无谓的挣扎。旁人或许可以把这看待为无法正视自己的失败，无法以上进的心态面对挫折。但是他自己已经不在乎这些了，旁人或许会把这称之为颓然吧。

相比之下，他更加喜欢普通这个形容词。

“诶？”普通人刘栀雨对学生会成员这样的对话，完全是一头雾水。

“哈哈，我们都很普通啊！”卞津良笑道，是五味杂陈的笑，甚至说是苦笑也不为过，“方荆一，那么就请教你，我们该怎么办？”

“你是指什么怎么办？”方荆一反问，不知道是真的不清楚，还是为了以防万一的确定，还是故意装傻。

“当事人不愿意配合的难题啊！”卞津良继续笑道。

“嗬，那么你觉得强制性手段可取吗？”方荆一也只是继续反问。

“我们用不着使用强制性手段。”还没有等卞津良回答，学生会书记朱琳的声音就从后方传来，“没错，就是这样，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们”，象征了学生会是一个统一的整体，预示了学生会内部的看法应该一致。之前尉迟穆对于卞津良突如其来的“友方”发言，也是没有办法反对。

“为什么？”方荆一直接问道，并不忌讳这份分歧被暴露在外。

“第一，这也应该是你们所忌讳的小题大做；第二，那个证据的说明度并不充分；第三，作为知道你们下一步行动和目的的人，我认为我有必要来阻……介入一下。”朱琳条理清晰地说道，中间还临时起意改变了一下细微的说法。

“看起来你是支持尉迟穆的咯？”卞津良直言不讳。

朱琳略微沉默了一下，她在权衡整件事情的利弊。不过最后还是说服了自己，既然对方执意要把这件事情说破、闹大，她在这里进行聊胜于无的伪装也没有任何意义，不如直接使用最简明扼要的说法。

“为什么非要执意把事情闹大？明明欧阳澺他自己也天天说着不要小题大做。”朱琳紧盯着卞津良的眼睛，然后铿锵有力地问道。

卞津良一时语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小题大做。他现在作为一个普通人，很普通地把欧阳澺当做靠山。欧阳澺是想要避重就轻的，卞津良却很普通地跟随着方荆一的论调发言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刘栀雨，这一刻似乎和作为旁观者的鹿玖是同样的身份。她缄口不言地呆立着，尽可能让自己的存在感等于零。

“可真是非常有趣呢，学生会的行动，由学生会成员自己来阻止。”方荆一继续随口说道，然后露出一丝无奈后表示赞同，“行吧！正好当事人也不愿意配合。我们就要无功而返了，是吧，卞津良？”

“唔，”卞津良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一怔，“怎么能说是无功而返呢？朱琳的理由很明确啊，我们应该这样相信同事的……”

“嗯……是啊，我们都是学生会。”方荆一道，然后一行人就离开了。刘栀雨继续伫立了一会儿，也不再继续对着鹿玖喋喋不休了。

恐慌的感觉在蔓延，因为她感觉鹿玖说的或许不无道理……

【方荆一】

我在那件事上欠马杰的人情，绝对不可能借给他一次伞就能还清。

这一次对于马杰的行动，对于他申请援助的要求我选择了同意。并不是因为马杰的语言技巧把我说服，也并不是单纯因为那个巨大的人情，还有一个起到重要因素的原因就是我自己曾经也有过这种念头。

“方荆一，帮我个忙吧，就算是还人情了。这绝对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让你帮忙，因为要是成功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马杰故弄玄虚地说道，我只是不假思索地选择了答应。

我没有必要去探究马杰的目的，我只要做好他让我做的事情就行。更何况，马杰的目的其实一目了然、呼之欲出，配合这最近学生会内部的分歧和层出不穷的欺凌事件，说不定最近会掀起一阵巨浪。

就是这样吧！习惯性地用魔术手法玩弄着手中的扑克牌，我不再继续进行余食赘行的思考。

【钟晓峰】

原本应该是宁静的午后，可是整所学校却躁动不安。

学校的官网上再一次出现了新的爆料，依然是那个万恶的匿名发送。仅仅发布了三分钟的时间，就已经火遍全校。接下来，一分钟之后，学生会把它给封杀了。

但是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掩耳盗铃，因为发布的东西已经非常流传了，接下来的传播就只需要口口相传就够了。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这样的信息被曝出，只会造成学校的恐慌。

信息包含了三段录像。第一段是我亲身经历过的场面，是那天晚上在小树林间学生会和蒋裴的争执；第二段则是发生在学校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处长椅上，是学生会和刘栀雨之间的事情，还有一名坐在旁边看书的女生；这三段则是发生在学生会内部的，是学生会内部的争执，主要是尉迟穆和欧阳澺之间的矛盾。

这三段录像共同昭示了一个主题——学生会的内部分歧。之前我也考虑过类似的事情，也心知肚明这种情况的发生对于学校的危害是有多大。作为学校秩序的管理者，产生这样难以置信的事情，至少在学生之间可能不再存有威望。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吧！在这之后，面对学生会成员要求你配合的事情，你是该听从，还是该反对呢？以前的我们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听从，嗯……有些智障除外，但是从此以后竟然会有其他学生会成员来怂恿你反对。

你到底应该听谁的呢？

学生之间的声音也杂乱无章，对这件事情持不同的看法。有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还积极地为流言的传播添砖加瓦；有的人出于良善的理智，希望这样的风波赶快平息；有的人则借机发表高谈阔论，迅速地拉站边或者表示统一反对；有的人则如同欣赏一部虚拟的影视作品，饶有兴致的对着发展和结局表示期待。

可是单单凭借这样一段视频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反正我是没有办法理解那些民间大神是怎么可以迅速判断谁对谁错的。甚至官网上还出现了发起投票，投票内容是支持尉迟穆还是支持欧阳澺。

我心中不由地升起一阵寒意，事情已经被闹到这么大的地步了吗？

或许我只能够祈愿学生会可以尽快摆平这件事，但是之前纪寒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他说，我绝对不是旁观者，难道在这一件事情当中，我也不是旁观者吗？

这场学生会的分歧，怎么会牵连到我呢？难道说是通过安顺平吗？可能是这样的吧，也不知道安顺平在其中是什么样的定位，我记得他好像不太认同欧阳澺。

我不好发表我的看法，对于这些学生会成员，我全部都没有什么交集。和我交集较多的几名学生会成员，也都不是这场事件中的主角。而真正的核心人物——尉迟穆、欧阳澺，我和他们都没有说上过几句话。

我何德何能去评判谁对谁错呢？

中午的午饭，我们受到了安顺平的邀约。和杨星沐她们，我们也不会没事找事就腻歪在一起，所以这一次的餐桌上只有我们三人。

“怎么突然突然约我们吃饭了？”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哼，朋友之间一起吃个饭，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这也要问？”安顺平先坏笑一声，然后开始对我进行玩笑层面的提问。

“学生会不是很忙吗？”我给出了一个没毛病的解释。

“最近不是因为学生会的分歧事件而导致很混乱吗？”安顺平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混乱的话，就不会面面俱到咯！那我趁机偷取一些闲暇也没有任何问题。”

你这种思想可不正直啊，小朋友们可不要学他！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啊？”浩空问道，“明明都是共处两年多的同事了，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发生这种规模争执呢？”

“似乎他们两人之间一直都不是很和睦，现在又不约而同地成为了学生会副会长。”但是安顺平似乎知道的也并不是全部，但是至少比我们这些置身学生会外的人知道的多，“本来对于学生会各种职务的相关事宜规定就不是很明确，学生会长龙天对于这件事情也持很微妙的态度。”

“哦？龙天是什么态度？”我好奇地问道，微妙这个词很微妙（PS：写到这句话的时候笑场了），所以需要进一步解释。

“龙天认为双方都有各自的道理，妄下定论去评判谁对谁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所以他就选择了顺其自然，看看最后时间会把哪一方淘汰。”安顺平道，可以看的出他对于龙天这样的方法也是保留态度，“总之，现在学生会内部分化很严重，正在逐渐形成两个帮派。”

“可是这样的话，以后学校的秩序怎么办？”我提出很实际的不好的假设，“如果说学生会内部分裂的话，最终到底谁有话语权呢？在处理校内事物出现争执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是啊，所以我个人是感觉统一还是很有必要的。”安顺平附和道。

“那么是统一按照尉迟穆的观念来呢？还是统一按照欧阳澺的观念来呢？”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我个人的话……是站尉迟穆这边的，但是……其实对于他我也不敢完全苟同。”安顺平保守地说道，“但是对于欧阳澺我是完全否认，所以我就短中取长，暂时选择认同了尉迟穆。”

【无】

（PS：此为第三段录像的内容）

学生会大楼，会议室。

“大家不是都说会议就是要畅所欲言吗？”学生会长龙天道，“你们自由发表意见吧，然后大家再评判一下。”

“我在此对欧阳澺副会长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学生会副会长尉迟穆先声夺人，“主张避事主义，消极怠工，还在10月2日晚上的行动当中施加干涉。”

“明明你们要控制蒋裴的理由也不成立！”见欧阳澺只是沉闷地看着尉迟穆，卞津良为自己辩护，“明明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盗窃事件，从前提就是胡诌的事情之上，你们也可以自立正义吗？”

“我跟你们说，晚红市去年新开的那个游乐场……”他正准备信口开河，却被在场的气氛打退了回去，于是只好正色道，“而且关于那天晚上广场乞讨事件的后续调查活动不也受到干扰了吗？”

“至于我干涉的原因，我当时也说的很明了了。”朱琳毫不畏惧，这样沉稳有力地说道。

“我们又不是要干什么，只不过是请刘栀雨回去喝杯茶或者咖啡而已。就是因为证据不能说明，所以才要进行调查呀！”卞津良附和着说道。

“嗯……不管怎么说？我认为首要任务是不把这些纠纷传播出去。”见局势变得愈发紧张，顾时雨开始调解。一般情况下，调解的方式之一就是先说两方都明确的共识，这样的话就可以让气氛缓和一些。

“你似乎也并不是保持中立的吧，上一次也明确表示支持尉迟穆了。”方荆一哂笑一声说道。

“我……”顾时雨想要争辩，却被欧阳澺打断，“呵呵，我一直都坚持不想小题大做，能够不要做的事情最好不要做。如果说非要做的话，那就选取最快捷的办法。像现下这种状况，我认为我们应该终结这聊胜于无的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