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心声

【无】

装饰华丽的房间里，随意取出一个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存在。各个家具的摆放和光源被调整到了最完美的角度，这些都是经过科学家实地勘测得出的结果。

生活在这里的人，光彩夺目、养尊处优，令大部分人羡煞不已。柔和光源的台灯普照的书桌之上，是整齐摆放的华贵文具；精雕细琢的衣橱之内，挂满了各种款式的西装革履；文学底蕴十足的书柜，放眼望去则尽是晦涩难懂的书籍。

这个房间包括这些，也差不多只包括这些。就是这样，你能想象这是一个几岁的孩子的房间？

没有任何玩具，没有任何游戏，没有任何人带来快乐的所在。这是大人口中的通往成功的快速路，把这样美好的世界变成了孩子心目中恐怖如斯的地狱。

家庭花重金聘请了有资历的好老师，他们将负责两个孩子的教育。这些教育的覆盖面不仅仅是学习，以及生活中各方面过分严苛的礼节都被包括。这些自欺欺人的所作所为，以牺牲掉两个鲜活生命的缤纷色彩为代价换来的，差不多就只有“不愧是柳总的孩子”这样的感慨了吧。

可是在柳毅涛的心中，这样的赞誉和奉承比什么都重要。

柳心和柳冬并没有其他任何人作为倾诉对象，于是只能互相向着对方倾吐心声。为此，他们用更好的成绩换取了同房居住的权利。每天晚上他们会相拥而泣，同时把彼此作为自己生存下去的信念和慰籍。并没有被完全禁止。

“小冬，你有没有发现，你其实非常可爱呢？”有一天，柳心冷不丁地提起这样的事情。

“可爱？我？”柳冬指了指自己，思考了几秒钟之后摇了摇头。

“就是那种非常嫩的感觉，甚至感觉你的皮肤比我都好。”柳心若有所思地思考着，“所以说，配上当英俊潇洒的男士西装就有几分违和感。”

“还好吧……我觉得挺不错的……”柳冬中肯地说道。

“看看你这纤细白皙的四肢……”柳心笑了笑，他们的笑容在这个家中只会出现在这样独属于他们两人的时间，“要不要试试我的衣服？感觉会和你很配哦。”

“唔……姐姐看起来会因此很开心的样子？”柳冬试探着问道。

“唔……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吧，感觉还是有些难为情什么的。”柳心也退一步说话，于是两人之间的海阔天空就轻而易举地形成。

“没事……我也挺想尝试一下的，女生的衣服是什么感觉……什么的。”他小声嘀咕着，略微泛红的脸颊说明了他的难为情。

“配上这个，假发，试试看！”柳心开心地说道。（PS：至于为什么会有假发的话，就当作是有的时候礼仪需要吧。像现在新闻节目主持人还使用哩。）

“哦。”接下来就是当着面换衣服，在两人的认知中，已经完全不把性别视为他们交流感情的障碍。

随着衣着整理完毕，一个楚楚动人的少女就映入眼帘。柳心简直看呆了，口中反复重复着诸如“自愧不如”一类的话语，也惹得柳冬怪难为情。柳冬看着上乘镜子中的自己，惊讶和羞涩呈现于表情。

“你们在干什么！”然而，灾难的降临就是这样猝不及防，不和谐的中年声音打破了这个房间的欢快与宁静，“柳冬，你在干什么？柳心，是你唆使他的吗？脱了，脱了，我的天，这像个什么样子，恶心死了，快点！”

似乎多看一秒就会死全家似的，他甚至直接上手去扒衣服。柳冬楚楚可怜得畏缩在柳心身边，竭力挽救着尊严。这样不可名状的场景，像极了**现场。

留下来扯成布条的外衣，来人带着怒意跺着脚离开了。柳心一面拥抱着柳冬说“对不起”，一面流着眼泪佐证自己的情真意切。柳冬则表达着“没关系的”，一面用坚强掩饰着双眼的泛红。

【无】

新顿茨特区，柳家。

“小冬啊，不得不说，这里的景色可真好，这是底下那些普通人家不可能欣赏得到的吧。”对着阳台光洁无瑕的落地窗，柳心赞美着外面世界的美好，同时也展现出自己身世的自豪。

然而……她赞美的是她渴望不可及的世界，她骄傲的是自己心知肚明的谎言。

“嗯……”柳冬慢腾腾地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可以……”柳心越说越小声，她明白这是不可提及的禁忌，但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孤注一掷的选择，“可以只有我们两个人，去这样精彩纷呈的大千世界中，好好游览一番呢？”

“一定有机会的，一定可以的！”柳冬向未来承诺着。

“是吗……真的是好可惜啊……”如果是往常的话，柳心肯定会配合着柳冬一唱一和地憧憬，然后今天却成为了悲观的服输。

“嗯？”柳冬疑惑地抬起头来。

“可惜活了这么久都没有见到过。”柳心仓促地补完没有说完的话，然后这时她的想象力应该比现在更为丰富。

“啊，是啊。唔……我去下厕所。”柳冬道。

“可惜那一天一定不会到来了啊……”柳心自嘲着说道，苦笑着，看向窗外世界的眼光，带上一丝仿佛即将分别的不舍。

打开窗户，将双腿伸出窗外，高空的风有些寒冷，然而精神已经麻木了的她又怎么会感觉得到？低下头去，原本一向有些恐高的柳心在这时也变得无感。

她还想多看这个世界几眼，因为她明白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可就是这几眼的时间，给了这个世界反应的机会。察觉到异样的柳冬并没有去厕所，两人之间玄学的心有灵犀指引他返回。

“姐，你在干什么！？”声嘶力竭的喊叫，柳冬奋力冲上前把柳心向后拉倒，两人狼狈地倒在家中的华丽地板上，冷风从敞开的窗户恣意地灌入。

“啊，我……”计划失败的柳心霎时间变得语无伦次，此时此刻也全然不管顾那些重金聘请的老师反复强调的仪容仪表。

“姐，我为什么要这样？你不觉得这样很残忍吗？你一个人就这样去了，你要我怎么办？没有你，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能不能不要离开我？姐！”眼泪夺眶而出，柳冬紧紧地抱紧眼前可能某一天就转瞬即逝的姐姐，他从内心最深处就害怕失去。

“我……对不起……对不起……”柳心也哭了，同时带着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道歉，心里也庆幸着自己还能对眼前最重要的他说道歉。

“答应我，以后别这样好吗？”柳冬嗫嚅道，“我们在一起，好好活下去，好日子一定会来的！”

“……”

“姐……”

“嗯……我答应你！”

【无】

未来学院有关的信息，让与世隔绝的柳心柳冬二人宛若看到了曙光。

“有机会了，小冬！”这天，柳心兴致勃勃地冲进房间里，险些撞倒无聊地呆立着的柳冬。她笑着用双手握紧柳冬瘦弱的女生般的双肩，直到柳冬嗔怪着痛。

“咋了？你怀孕了？”柳冬开玩笑道。

“你他妈才怀孕了呢！”柳心责备道，但是笑容已经出卖了她，当然大家都明白柳心不可能对这个世界上唯一了解她的人生气。

“哈哈，我应该是不会怀孕的哦，姐姐！”

“好啦，说正事，”柳心做贼心虚一般窥视着四周，然后把柳冬拉到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神秘兮兮地说道，“你知道未来学院吗？”

“未来学院？”柳冬想了想，然后道，“略有耳闻，是不是那个全世界最强学府？嗯……就总部在未来城那个？”

“是啊！未来学院可是全封闭式教育，如果我们可以去到那里，那不就获得梦寐以求的自由了吗？”柳心再一次拉住柳冬的肩膀晃了几晃，与家族一向教育的所谓矜持、优雅相背离的狂喜溢于言表。

“嗯，冷静，冷静……”柳冬轻轻地推开桎梏着他的柳心，“我知道你说的……确实是这样没错，可是，我们怎么可能进入那样的学院呢？不说我们有没有能力了，父亲他……会批准吗？”

“这我也不知道……但是这其实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如果说我们去未来学院的话，由于年龄差的缘故，我们得有两年的分别……”

“这……”柳冬在心中斟酌着损益，“这一点不是问题，为了以后长远的自由考虑，两年……应该是可以忍受的。”声音越来越小，果然他自己也不是笃定万分。

柳心也暂时默不作声，她也在思考着这两年的事情。

“主要是怎么做啊！怎么想都可能性极小啊！”过了一会儿，柳冬打破沉寂。

“先斩后奏吧……”柳心紧张地说道，“我先发申请书，感觉凭借父亲这样自以为是的严苛教育应该不是问题。过几天再和父亲说，未来学院这样的存在……父亲他不可能再认为是‘玷污身世和家族’了吧？”

“应该吧……”柳冬也搞不清楚。

“那就这样吧。”柳心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然后就勇敢地迈出了尝试的第一步。

事实上，柳毅涛一开始是赞同的态度。直到他们在其中作梗，远到远在古亚洲的未来第一学院，他稍微有些不悦。然后两人有意无意躲避着柳毅涛，就让他决意彻底控制住柳心和柳冬。

【柳心】

无声的寂寞之中，仿佛从涟漪之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我。

我……等等，这应该只是梦吧……

是啊，只不过是梦啊……在房间里面怎么可能会有水面啊……不过，这样的呼唤声依然重复着，或许我回应一下也无妨。就算是梦，也让我尝试一下这难得的梦中的美好吧，反正等到梦醒就全部变成泡沫了。

“我在。”于是，在沉默与犹豫耗费了很多的时间之后，我终于对着虚假又美好的梦幻做出了回应。

“姐！”梦里柳冬的口气变得欣喜，“你还好吗？”

“我很好。”我回答，同时我也注意到这个回答起到了它应有的效果，柳冬显然如释重负了一些。

“很好就好。”柳冬笑笑，“你现在是做什么？思考着吗？”

“嗯。”果然，一如既往的了解我，一如既往的体贴，虽然只不过是梦幻的化身，但不得不说这种感觉是无比熟悉的。

“他们是不是跟你说，父亲现在愿意给予我们自由，只希望我们回到他身边？”柳冬问道，看起来他也被问了同样的问题吗？

“是这样，所以我现在纠结万分。”我把我心中最真实、最直接的那一面直接倾诉给他，“第一，舍不得在这里好不容易结交的新朋友；第二，这种话经过二次转述，我不能确认它的真实性。所以，你怎么想？”

“这种事情，我也没有办法轻易下定论啊……”柳冬苦笑道，“只不过现在回去的话，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一场为期两个月的游学旅行，回去之后也大概率还是以前的那种模式。”

“唔……”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在心中反复思考着两种选择的结果。虽然说抗争到底可能会迎来最好的结局，但是我无可避免地在担心着这样的拼搏会不会变成徒劳。这种时候……

我独自在未来学院这两年——以前陪伴在我身边的只有柳冬一人——这种时候，我就会渴望着朋友予我解惑和帮助。虽然一开始孤独的我这样的妄想真的是妄想，但是后来竟然奇迹般地成为了现实。所以现在……会不会有人来拯救我呢？

虽然我也清楚，想要突破重围来到这里的可能性极小，外面有他们严防死守的重重包围圈。我喃喃道：“要是他们在就好了。”

“他们？哦……是啊，要是有他们在，至少我们也不是那么困扰了吧？”柳冬自嘲道，“真稀奇，这是第一次啊……在我们的心中，装下了除了我们彼此之外的人。”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迟疑了。我现在还在犹豫什么？或许，影响我们做最后决定的最重要的因素已经不是自己渴求的自由了吧，还是作为我们的朋友的他们的感受。

这种思想……或许是出于性格中软弱的良善，或许只是讨厌亏欠他人的滋味……总之，就是不想要其他对自己真心诚意的人因为自己受委屈，哪怕自己失去的再多，也要给予朋友们成全。

惺忪的双眼睁开，钟表的指针已经转到了早晨。这种梦……感觉其实还不错，我还都挺希望再做几次的，只是真正残酷的现实……也终究会到来。

这……不就是逃避吗？

明明自己一直在躲，在逃，还奢求着其他人的救济的我……

【柳冬】

一觉醒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正醒来了，只感觉身体有些奇怪，不知道身在何方。

有好多水……但更加奇怪的是，置身其中却可以自由自在地呼吸，仿佛在这里人类已经进化出了鳃。透过水中央的一处层层泛开的涟漪，我看到的那一幕孤独、褪色的身影。

“姐？”这感觉如梦如幻，一定不是现实。

“柳心？”大概只是一个目前看起来很美好的梦吧。

这样的喊声重复了好几遍，对方显然是困倦着，或者说是落魄着，并没有回答我的意思。直到我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我听到了一声弱弱的回应：“我在。”

“姐！你还好吗？”我无力也无意掩盖自己内心的欣喜，用这种精气神十足的语调说道。

“我很好。”柳心回答道，就算知道这可能只是为了让我不担心的敷衍式话语，但是心中的如释重负却是真情实意。

“很好就好。”我笑笑，“你现在是做什么？思考着吗？”

“嗯。”果然，对于她的作为的猜测，我的准确性还是挺高的。

“他们是不是跟你说，父亲现在愿意给予我们自由，只希望我们回到他身边？”我问道，

“是这样，所以我现在纠结万分。”柳心为难地说道，最后还顺带询问了我的意见，“第一，舍不得在这里好不容易结交的新朋友；第二，这种话经过二次转述，我不能确认它的真实性。所以，你怎么想？”

“这种事情，我也没有办法轻易下定论啊……”我苦笑道，“只不过现在回去的话，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一场为期两个月的游学旅行，回去之后也大概率还是以前的那种模式。”

“唔……”柳心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兀自喃喃道，“要是他们在就好了。”

“他们？哦……是啊，要是有他们在，至少我们也不是那么困扰了吧？”我自嘲地道，“真稀奇，这是第一次啊……在我们的心中，装下了除了我们彼此之外的人。”

是这样没有错。不论是什么时候，包括之前的事件中，我们都得到了很多来自于朋友的帮助。哪怕理由只不过是最通俗易懂的礼尚往来，现在对于朋友的挂念和着想甚至超越对我们自己的担忧。

姐姐……你应该差不多也想着这些吧？

睁开双眼，时钟告知了我没有窗户的这里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