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安静。

明明接下来就要战斗了，这片平原却出奇的安静。

博格走在前方，我跟在我后头，能听到我们两人规律的脚步声，沉默地向前走去。

都在等待，等待其中一个人发出信号，至于那个时机……其实什么时候都可以。

一步……

两步……

三步……

沙，沙……

沙……

……

来了！

“哼！”

博格一个转身，双手把握住巨斧，朝我的身体横向劈砍过来，也在同一时间，我右手握紧扛在肩上的大铁棍横向甩出……

嗙！

斧刃和铁棍相接处，碰撞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从接触点上炸开一阵冲击，把我们两人的武器撞开。

我们的身体也被这股冲击撞开，弹向相反的两个方向，在半空中调整好平衡，相互面对着对方，双脚着地，身体继续向后方滑去，脚底在地面上刹出两道浅沟，后脚跟堆积起了泥土。

正式开战了，就在这片月夜下的草原上。

我朝前踏出一步，扎稳双脚，重新提起铁棍，双手握紧棍上的手柄，身体稍微侧转，其中一端指向博格；博格也向前稍微屈身，双手握紧巨斧，准备好下一次攻防。

事实上，我们之间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而接下来缩小距离的行动非常关键。

“呃啊！”

博格没有选择立刻缩短距离，而是投掷出武器，巨斧急速旋转着朝我飞来。

但是，我的注意力并没有立刻被立刻吸引过去，视线依旧集中在博格身上，等飞斧接近到一定距离的时候才看过去，然后立刻双手举起铁棍正面挡下。

嗙！

强大的冲击力从铁棍上沿着双臂传导至我的身体，即使这个身体是被当做道具使用的，也自带一定的强化，但博格的攻击实在过于强劲，连续两次正面格挡，身体有些吃不消了，肌肉和关节开始隐隐作痛。

但是，博格的攻击还没有结束，他的飞斧往上弹了快回去，而他本人却已经冲锋到我面前。

刚才我没有立刻去注意斧子的动向，就是防止他忽然间冲过来，到时候就是两个方向同时受到攻击。但是，他并没有选择那样做，应该是认为警惕中的我有能力成功防御。

躲避的话，身体要做出大幅度的动作，就等于让自己陷入被动，节奏和速度跟不上博格，很难找到反击的机会，但格挡的冲击我面前能承受住，对行动的影响并不会太大。

所以，我选择正面挡下，但不仅仅是因为上述的原因，还有另外一个。

也正如我所料，博格已经突进到我的面前，他最终还是选择抓住我可能转移注意力的这一瞬间对我发动攻击，握紧拳头，对准我腹部的铠甲冲击过来。

真不愧是魔王城的守门人，虽然身体健硕，却没有影响到速度，还能作出如此迅速的攻击——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的作为。

不过……

嗙！

再次，碰撞声在我面前响起，手臂再次受到冲击。

我扎紧双脚，正面承受住，但力量超乎想象，要比刚才的飞斧还要强劲，右脚向后划开一点点，但我努力让上半身的移位减到最小——还好我及时用铁棍挡住了。

也无需多大动作，只需把手臂稍微收回来一点，右手往下移动一点，铁棍就刚好挡住了博格的拳面，尽量降低动作幅度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接连第三次承受住冲击，肩部、肘部、手腕的关节都传来了剧痛，但我只能忍耐，战斗可不会给时间任何人感受自己的痛苦。

现在，两人的动作就定格在这一刻，博格的拳头还在用力往我的铁棍推动，我也握紧铁棍推回去，而我们的视线也交汇到一起。

看不出愤怒，但十分狂躁，那种因为战斗而疯狂的眼神，不由得让人心生畏惧。

“你不是人类。”我依旧保持着冷静，对他提出质问。

“你也不像人类。”他也回我相似的一句话。

确实，这个身体本来就不是生长出来的，而是“棱镜”的指令之一，是在常人各方面能力的基础上进一步强化，最后得出来的一个消耗品。

但是，抛开“人造身体”和“高度强化”这两点，其他各方面的生理跟普通人类并没有多大区别，受伤就会流血、疼痛，肉体上的致命伤必将导致这个身体各项机能的停止。

既然他说我不像人类，可能是因为他生平第一次见到我这种“人”吧，也就是说，他也觉得我很强？

“你跟陛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打败，被打败，仅此而已。”

“少糊弄我！”

“哼！”

趁着他对我吼出来的时候，我立刻侧转身，双手忍耐着疼痛一发力，把铁棍的上端往下一推，博格的拳头从铁棍上滑开，铁棍的上端也压在了他的肩上，就这样把他的身体压下来，我也顺势大幅度俯下身，然后……

呼——

一阵风压吹过来，确认是某个大体积物体从我的后背上方疾速飞过——是博格的巨斧。

我就想了，博格怎么可能跟我站在原地比拼力气，绝对是留了一手，那个飞斧转了个弯又朝我飞过来了。

估计他是想在即将飞到的时候把我弹开，然后往旁边躲避，借着我身体缓冲的短暂时间，让斧子击中我，但不巧的是，我已经早就猜到了。

要问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一点，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印象中，一个大块头让斧子旋转飞出去，肯定会自动飞回到他的手上，所以我率先动手，把博格的身体压下来了。

“不愧是敢于挑战陛下的人，有两下子。”

博格笑了，笑容同样狂躁，似乎认同了我的实力。

不过，他没有把我的铁棍弹开或者躲开，也没有反击，继续跟我拼力量，单纯借助腰力挺起上半身，往上推动铁棍，我也使出全身的力气往下压，但还是一点一点地被推回来了。

庆幸的是，斧子没有再飞回来，才有机会让我跟他一点一点比拼力量。

果然，就算开启力量强化，拼单纯的力量，我还是比不过他，而我也没感觉到他有多么强大的魔力，多次的攻击都觉得他的力量并非来源于斗技或者魔法。

魔王的部下不是人类很正常，但面对这么强大的敌人……还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啊。

最后，他顶着我的力量站起来了，然后双手抓住我的铁棍，十指使劲一用力……

啪！

碾出十个手指洞，把我的铁棍给抓穿了。

“陛下她……是不可能被打败的！想你这种人……根本不可能打败她！”

他瞪着我，对着我怒吼出来，目光里终于出现了一点点愤怒。

看来，被自己的主上抛弃，最后得来的却是魔王已死的事实，就算他是强大的战士，也无法释怀。

但是……

“没有意义。”

我轻蔑了一句，再次侧转身，把铁棍的右手端迅速上挑，弹开他双手的同时击中博格的身体，把他击退开，重新拉开一点距离。

接下来，我没有立刻攻击，而是放松全身的力量，站直身体，让铁棍搁在地上。

见我忽然间停止战斗，博格也跟着停下来了。

“你……什么意思？”

似乎是我刚才那句话让他感到困扰了，他反过来问道。

“你自己想从这场战斗得到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我单手提起铁棍，用一段指着他问道。

但是，他没有回答，抬起手，看看自己的掌心，又使劲握紧拳头，能看到他手臂剧烈地抖动——果然他自己也不清楚。

“毫无意义，仅此。”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被我刺激到了，博格再次对我吼道：“这份屈辱……这十年来我承受的这份屈辱！你怎么可能会明白！”

“所以，赢了我之后，你就能回到她身边吗？”

“……！”

“还是说，败给我，被我杀死之后，你在自己就能找个理由解脱？”

“……”

博格没有回答，大口喘着气，肺腔大幅度起伏着，看他的眼神，终于开始迷茫了。

跟我想的一样，这种被主上抛弃的将士，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解脱。

但是……

“你想不明白的，都是战斗的结果，还有胜负之后的事情，但这些，跟着这场战斗本身，有何关系？”

“你到底想说什么！”博格耐心被我逼到极限了。

“一切无关要紧，仅此而已，之后的结果，之前的起因，我现在没兴趣，我没有你那么多废话。”

“……什么？”

“所谓的战士，决斗的时候，思考的只能有一件事。你也是一个好战之人，亦或者说，你已经忘记了？”

我侧过身，右脚划开，扎稳双脚，上半身微微前倾，双手握紧铁棍的两个手柄，左手端指向他，再次摆出战斗的架势，说出最后一次宣言：

“拼死一战吧……博格。”

“……”

然后，博格愣住了，看着我，久久没有行动，也不知道他明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

“名字。”

“……杰洛。”

我毫不犹豫地报上了我的本命，那个很久没有使用的名字——杰洛。

“杰洛……是吗，叫做杰洛……哼！”

最后，博格笑了，笑容中的狂野，没有迷茫，证明他把其它问题都抛开了——终于想通了。

这样就对了，战斗的时候，什么都别想，拼上性命就对了，这才是一个纯粹的战士。

当然，这并非我的本意，我只是引导他抛开不必要的迷茫而已，我明白这种人的性格，无论胜败，他带着那些不必要的想法战斗到结束，事后他依旧会迷茫，这不是他想要的，而且，到时候对我来说，依旧是个麻烦。

所以，我这么三两句话，仅仅是想让他找回本心、享受战斗罢了，而接下来……我也该好好享受一次战斗了。

“那就……拼个你死我活吧！杰洛——！”

“喝啊啊啊啊——！”

怒吼声中，我和博格都抛开一切的杂念，冲向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