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法军打得很英勇，惨烈的攻城战还是以失败告终。

我吸着鼻子，摇摇晃晃地走进为伤病员准备的帐篷，里面的味道并没有以往那般令人难以忍受。

几十个伤员躺在简陋的行军床上，呻.吟声不绝于耳。我看到一名年轻少尉蜷缩在毛毯里，染血的亚麻绷带横贯脸颊。外面烈日炎炎，他却在不停抱怨着冷。苏菲娜正在一旁照看他。

我走过去，从背后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救我！”

苏菲娜转过身，上下打量着我。“将军，您也受伤了？”

“没。”我摇摇头。“我从几十米高的城墙上摔下来，掉进了海里，结果着凉了。”

她疲惫地笑笑。“您真是太幸运了。”

我吸吸鼻子。“不，有更幸运的人。亚历山大把我从水里拖出来时，我看到有人也从墙上掉下来，但刚好落在尸体堆成的小山上。”

“他也活下来了？”苏菲娜问。

“没，他掉下来之前就挨了颗子弹。但还是蛮幸运的，没掉进海里。”

女护士蹙起眉头。“看来您的确病得不轻。”

“是啊，去帮我弄点药。军医都在忙着给伤员做手术，没人能帮我看病。”

“好吧，您在这稍等片刻。”苏菲娜点点头，转身走出帐篷。

我坐到年轻少尉的床上，看着对方毫无血色的脸。“你叫什么名字？”我喃喃道，只觉大脑昏昏沉沉，仿佛塞满了蓬松的棉絮。

“冷。”少尉回答。

“他叫哈布，长官。”另一个床位上的伤员说。“他快不行了。依我看，给他一刀比换药来得仁慈。”

我摇摇晃晃地起身，冷冰冰地看了那人一样。“这没人想知道你的看法。”

对方闷闷不乐地闭了嘴。

苏菲娜很快带着治感冒的药回来。我恍恍惚惚地伸手接过，没有道谢也没有说话，径自离开了帐篷。

如果那天我答应了尤瑟夫的条件，让海娜杀掉阿克堡的总督，一切会不会与全然不同。这想法蓦然浮现在脑海，让我感到莫名的愤怒。为什么最容易成功的选择，往往不是我想要的选择？真是可恶！

尽管病得很重，但我还是参加了下午召开的作战会议。与会的大多数人都对目前的局势感到悲观。法军不仅在昨天的攻城战中损失惨重，补给也即将告罄，药品和绷带更是稀缺。我太累了，便斜靠在椅背上，闭着双眼。睡意趁虚而入，渐渐涌了上来。

然而当里昂提议撤退时，我立时清醒了。“一次不成功的突袭并不意味着失败，现在就提撤退为时尚早。”

里昂看向我。“我只是说必要时应该考虑撤退。”

“难道你忘记穿越沙漠时，我们沿途留下的尸体了吗？”大概是因为感冒的缘故，我没法做到平心静气。“比起渴死，我宁肯死在战场上。 ”

里昂不为所动。“目前收集到的淡水完全足够支撑我们穿越沙漠。”

“好了，你们俩别斗嘴了。”拿破仑平静地说。“里昂说的对，继续攻城十分冒险，但事已至此，不能不试最后一着。如果我们如愿以偿地成功，就能得到迫切所需的一切。”

半个小时后，会议宣告解散。军官们陆陆续续地走出帐篷。等到只剩下我和拿破仑两人时，我走到她身边坐下。“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是说了吗？继续进攻。”她回答。

我犹豫了几秒，望向拿破仑的眼睛。“那胜算几何啊？如果我所记不差，昨天似乎是你指挥战斗以来的第一场失败。”

“只是暂时没有成功而已。”她气鼓鼓地反驳。“而且如果不是你放走那几千名俘虏，让他们加入了杰扎尔的军队，说不定现在我们已经攻入城堡了。”

我移开目光。“没错，没错，全都怪我。这个世界永远需要一个背锅侠，可以让人们指名道姓地骂。”

拿破仑严肃起来。“我只是觉得……你下次做决定前应该……更深思熟虑一些。”

“我只是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

“我知道的。”她扬起那双迷人的碧眼。“你很容易被感情支配，不去考虑得失和后果。思考、烦恼，感到痛苦纠结，然后做出一个不太理智的决定，这就是你。”

“难道这世上还有人不是这样的吗？”我低声问。

“大多数人最后只会做出对自己有利的决定，可你不同，你是完完全全地率性而为。”她神色落寞。“我并不是在责备你，马库斯，只是希望下次你冲动行事前能多考虑一下。我最近总是梦见你，是可怕的噩梦。”

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老爸说过，梦与现实总是相反的。”

“在科西嘉，我们相信梦是先兆。”拿破仑咬紧嘴唇。“昨天你去爬梯子时，我几乎以为噩梦就要成真。”

我眨了眨眼睛，缓缓站起身。“我不会死的，拿破仑。”我停顿几秒。“但如果我真的死了，你要为我流泪。”

她赌气似的别过头。“如果你死了，我为你哭你也不知道啊！”

“我会知道的，我会的。”